元行欽看在眼裏,仰天長歎道:“‘順德者昌,逆德者亡’,不是天意,實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正值劉守光派遣催戰的太監傳旨到了營裏。


    “元大將軍,請接旨吧。”


    “你說吧,聽著呢。”元行欽情緒沉鬱,低聲答道。


    太監輕咳幾聲,麵露一絲不悅,然而瞥見四周將士個個戾氣極重,都瞪著眼睛仇視著自己,也不敢發作,隻得匆匆宣讀聖旨。


    “好了好了!停吧!”元行欽不耐煩地出言打斷。


    “元將軍......”


    “不就是叫我們趕緊去送死嘛!都知道了。你迴去告訴他,我元行欽肯定不會死在他的後麵!”


    太監見此有些膽怯,小心道:“陛下說,得勝還朝時候,會重加獎賞。”


    “哈哈哈哈!”元行欽朗聲大笑,流露出滿心無奈和失望,答道:“傳旨完畢,你趕緊迴去吧,廝殺時可不分男女太監,別一不小心丟了用來吃飯說閑話的家夥。”太監聽了,嚇得抱頭鼠竄,匆匆離去了。


    元行欽左腳踩在鼓架上,右手握著聖旨,低頭沉吟了片刻,甩手將聖旨拋進了士兵做飯的爐火裏,朗聲命道:“傳令升帳!”


    “嵇侯!”


    史建瑭興衝衝地來找嵇昀,道:“果然不出所料,元行欽終於忍不住,來攻城了。”嵇昀道:“不是他忍不了,是他的士兵和劉守光忍不了了。教大家不要出戰,專心守城,消耗敵人。”


    元行欽指揮大軍輪番攻城,無論是架梯拋鉤,還是巨弩攻錘,都被晉軍靠著堅城深池,抵擋在易州城下。


    傍晚時分,燕軍方才退去。嵇昀親自來城樓巡視,隻看到燕軍旗幟不舉,人人拖著輜重器械疲憊後撤,便對史建瑭說道:“建瑭,你建功的時候到了!”史建瑭大喜,抱拳道:“接令!”當即帶領騎兵大開城門唿嘯而出,晉軍以逸待勞,駿馬飛馳如黃河決堤,沿路掩殺燕軍,元行欽親自上陣抵擋,雙方從傍晚廝殺到戌時,燕軍死傷慘重,隻殘存數千人投降了晉軍,而元行欽則死在亂軍之中。


    “嵇侯,燕軍被我們徹底殺敗了!還俘虜了七八千人呢!”史建瑭高興道。


    嵇昀道:“這些士兵,都是劉守光殘暴統治下的平民百姓,你派人告訴他們,晉王討伐劉守光,隻為救百姓於水火,不想殺傷太多人命,他們願意留下的,可以編入軍中,想走的,發還路費。”


    “是!”


    阿芙問道:“元行欽找到了嗎?”


    史建瑭道:“找到了,身中二十多處金瘡,這個元行欽也算個好漢。”嵇昀點點頭,輕歎道:“好好將他安葬吧。”


    擊敗了燕軍主力,晉軍在嵇昀的指揮下乘勝北上,直逼幽州城下。


    “完了!都完了!”劉守光在朝堂上狼嚎般哭叫,“劉仁恭!你惹誰不好,要去招惹晉國人,他們姓李的現在找上門報仇來了,誰能出戰!誰還能出戰啊!”


    “陛下!”百官中閃出一個生麵孔。


    “你是誰?”


    劉守光顯然對眼前這個少年將領不甚熟悉。


    “末將是高行周!”


    “你敢出戰晉軍嗎?”


    “怎麽不敢!”


    高行周扯著嗓子喊道。


    劉守光慵懶地擺擺袖子,一臉不以為然,朝眾臣苦笑道:“看見了吧,你們平日受朕的賞賜不少,到了關鍵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能派上用場,各個都是草包!膽小鬼!還不如這樣一個小孩子。”


    高行周道:“陛下,我不是小孩子,我父親是號稱‘白馬銀槍’的高思繼,我的高家槍,管叫敵方大將來一個死一個!”


    “好!”劉守光拍案而起,指著高行周道:“朕把所有的軍隊都交給你統帥,你可要在梁兵到來之前,給朕守住都城!”


    “高行周遵命!”


    城外晉軍大營。


    “幽州城沒有多少守軍了,我軍連戰連捷,士氣正盛,下令攻城吧。”史建瑭對嵇昀說道。嵇昀道:“困獸尤鬥,何況燕趙自古多豪傑,免不了城中還有能人,可不要輕敵。”


    說話間,報說燕軍搦戰。


    嵇昀和史建瑭相視惑然,嵇昀問道:“對方什麽模樣?”兵士道:“臉色有點黑,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史建瑭興致勃發,笑道:“那不是和我年紀差不多?嵇侯,讓我去會會他!”嵇昀道:“嗯,小心點~”


    史建瑭提鉤鐮槍,縱馬出營,雙方止住兵陣,史高二將打馬近前。


    高行周道:“你叫什麽名字?”


    史建瑭道:“史建瑭,你叫什麽名字?”


    高行周道:“我是高行周,怎麽不叫嵇昀出來!?”


    史建瑭道:“臭小子!你還沒過我這關,就想見我家侯爺?”


    高行周怒道:“看我手中銀槍沒,待會兒你就會成它上麵的紅肉!”史建瑭道:“小黑子!風大不怕閃了舌頭,我還想用手裏這柄鉤槍,割下你隻會吹牛的黑頭呢!”


    兩人扯得怒氣起了,高行周大喊一聲,催動坐下白馬,朝史建瑭殺奔過來。兩人旗鼓相當,都是烈火般的年紀,一場廝殺膠著難解,引得兩邊的士兵們連聲叫好。


    嵇昀聽外麵好不熱鬧,就地披上一條毛毯,騎馬出營來觀看。


    “這身法,怎麽好像哪裏見過?是像他嗎?”嵇昀看著高行周的身法武功,像極了當年的高思繼,不禁心頭一陣怔忡。


    此時阿芙也跟著出營,見嵇昀神情怪異,便問道:“昀哥,你怎麽了?”嵇昀微一沉吟,淺聲迴顧道:“那個好像是故人之子。”


    “史建瑭!快迴來!”阿芙聽了,當下便衝著二人的戰場大聲喊道。史建瑭殺氣正盛,對身後的叫喊絲毫聽不到耳朵裏,高行周邊打邊笑道:“小娃子,你的相好怕你死了,在後麵喊你呢!”史建瑭罵道:“閉嘴!你滿口噴糞,好臭好臭!”


    史高兩個小將打得歡騰振奮,嵇昀擔心他兩個有所損傷,便教鳴金。史建瑭迴營後,嵇昀問過對方姓名,確認是高思繼之後,便道:“明天你再教他出陣,不要打架,隻要把這封書信給他就好。”


    轉過天來,史建瑭主動在幽州城下叫陣,高行周披掛下城,提槍要再和史建瑭較量高低,史建瑭阻勸道:“哎哎!黑子,我不是來打架的,你不是要見我家侯爺嗎,接著!”說著張弓搭箭,“嗖”的一聲,將一隻羽箭射出去。高行周伸手接過,原來箭上綁著一封手書。史建瑭打馬迴營,高行周打開書信觀看,不禁潸然淚下,在馬背上痛哭起來。


    身後燕國兵將問道:“高將軍,你怎麽了?”高行周轉身對眾兵士說道:“迴城固守城池,不要出戰。”眾兵士應諾,徐徐返迴幽州城內,卻見高行周在城門口徘徊不進。城樓上士兵喊道:“高將軍,請快進城!”高行周答道:“你們關閉城門,好好防範。替我轉告皇上,高行周原是大唐忠烈之後,今後不能再為他疆場效力,教他好自為之吧!”說罷,拉轉馬頭,驟馬揚塵而去。


    “高行周見了書信,是時候來營裏見我了。”嵇昀在大營中散步觀望。


    “報!剛剛有人看到,高行周單槍匹馬,往東麵去了。”


    嵇昀沉吟下來,心道:“對了,我雖是他父親的故交,但卻是來討伐燕國的,他怕不是心裏有芥蒂,不肯相見。”然後衝報信士兵問道:“幽州城現在什麽情況?”


    “迴侯爺,燕軍龜縮在城裏,大門緊閉。”


    “傳令,大軍齊進,把幽州四門圍起來!”嵇昀命道。


    正如同黑雲壓城,幽州城被嵇昀的大軍四下裏圍定。晉軍高喊著“劉守光~出城投降!劉守光~出城投降!”過了半餉,劉守光孤零零、顫巍巍地走上城樓,朝大軍喊道:“請叫你們的主帥出來說話~”


    嵇昀駕馬上前,答道:“劉守光,複興唐室是大勢所趨,負隅頑抗隻能丟了性命。你投降吧。”晉軍士兵齊聲高喊:“開城投降!開城投降!”聲如雷震,動地驚天。


    劉守光扯著脖子四下裏環顧,隻看到晉軍人山人海,忍不住內心悲戚,戰戰兢兢地答道:“嵇昀將軍,我不是不投降,請晉王殿下親自來,他答應不殺我,我就投降~”


    史建瑭笑道:“晉王日理萬機,為了你這豺狼一樣的人,怎麽敢煩勞殿下車駕,你要是不開城門,我便帶人殺進去,一槍刺死你這個會吃別人心肝自己卻沒長膽子的王八蛋!”


    劉守光不敢答話,弓著背像受了驚的駱駝一樣下了城樓,匆匆躲迴宮殿裏去了。


    史建瑭問嵇昀要不要進兵攻城,嵇昀抬頭觀望著城樓,答道:“不到不得已,盡量不要讓士兵們攻城,死傷太大。”史建瑭問道:“那怎麽辦?”嵇昀道:“向晉陽傳書,把劉守光的話和高行周的事通報給晉王。”史建瑭道:“難不成真要請殿下親自來嗎?這個劉守光擺明是緩兵之計,是想拖延到朱梁的救兵趕來~”嵇昀輕笑:“他等梁兵是等,我等梁兵也是等。”史建瑭睜大眼睛,驚疑道:“什麽?!”嵇昀道:“別管了,先王臨終授命殿下的第一任務,就是報劉仁恭父子背離之恨,現在幽州盡在掌控,是時候請殿下來主持大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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