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河秋半虜弦開,雲外驚飛四散哀。


    仙掌月明孤影過,長門燈暗數聲來。


    湛藍的穹頂,湧動的層雲,時時出現的幾聲雁叫,黃煙伴著馬蹄,席卷在北方浩瀚的土地上......


    一個月前,大梁、燕國、契丹三國結成同盟,意在謀奪晉國。此時,晉國南麵的武鄉襄垣、東麵的娘子關,被梁、燕兩國軍隊圍攻正酣,前線告急的文書一封接著一封,絡繹不絕傳進晉陽王宮。


    四更時分,王宮燈如白晝,晉國君臣夜不能寐,焦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娘子關和潞州都是晉國的門戶,絕不可以丟掉。”李存勖踱著步子,反複重申。


    “城裏還有多少人馬?”


    李存勖突然止住腳步,問向郭崇韜。


    “內外守軍,大約有六萬……”


    一句話剛說出口,郭崇韜又緊接著提醒道:“晉陽安危,都賴這些人保障,嵇侯行前曾囑咐過,不到萬分危急,不可輕動。”


    李存勖道:“眼下別無他法,我不能任由敵人的馬蹄,肆意馳騁在晉國的土地上。”


    為了守住東、南兩處門戶,李存勖下令從晉陽守軍之中,撥發三萬,由郭崇韜統領,馳援武鄉和襄垣,另發兩萬,由丁會率領,馳援娘子關。分派畢了,李存勖心緒稍安,叫退眾臣後,自己也就在榻上小憩。


    此時晉陽城中仍是披紅掛彩,百姓們隻知郡主即將大婚,卻很少知道戰火已經燒到了國內。


    李萱多日來亦不曾出門,自然對戰況一概不知,隻是每天都叫人到城樓上眺望,期待著下一次從地平線上浮現的身影,就是她心目中惦念的人。


    “咱們早也盼晚也盼,這個嵇侯卻真不著急,說好的隻是去兩個月,這都又已經過了一個月了,還不見迴來。”


    “可不是麽,咱們辛苦點倒沒什麽,隻是替郡主委屈......”


    府院裏,兩個女婢剛剛從城樓上眺望了迴來,一麵走著一麵小聲抱怨。


    “你們兩個嘀嘀咕咕的,在扯什麽閑話!”


    兩人的談話剛巧被李萱聽去,她嘴上不提,心裏卻是等耐不住,所以早早的來到院子裏,等待二女帶迴消息。


    “我倆問了守城的官兵,說是邊境上又在打仗,已經好幾天沒有南邊的來人了。”


    李萱聞言,兩道細眉微微皺起,心裏祈神保佑千萬別再生出什麽枝節來了。


    話分兩頭,郭崇韜帶領了三萬人馬,晝夜行軍,不久即到潞州。此時節,李嗣源、李嗣本已被梁軍分割包圍在武鄉和襄垣,郭崇韜效仿戰國田單,在武鄉城外用火牛陣夜襲梁軍。梁軍陣腳大亂,李嗣源得知援兵殺到,趁機響應,晉軍內外夾擊之下,梁兵大敗,撤圍往襄垣方向退走。晉軍乘勝進軍,追到襄垣縣界。


    得知梁軍的糧草多由潞城縣轉運至襄垣前線,李嗣源采納郭崇韜計策,先不去解襄垣之圍,而是出重兵攻打潞城。朱友文得知糧道已斷,擔心後路被截,陷入晉軍包圍,隻好下令迴兵潞城,襄垣之圍遂解。晉軍佯攻潞城本是圍魏救趙之舉,見梁兵主力迴救潞城,郭崇韜便不戀戰,將兵馬撤迴襄垣。


    自此,兩方各自固守原有地盤,整頓人馬,修補受損的城牆,等待來日交戰。


    潞州府裏,朱友文自思用兵已有一個多月,卻徒勞無功,至今沒有半點收獲。正苦惱時,突來一陣颶風,吹斷了宅門門閂,大敞四開。聲音驚動了府院親兵,都拖槍帶刀趕來,將朱友文緊緊地護在垓心。


    “何人行刺?!”


    朱友文喝問聲剛落,一眾親兵突然變得目瞪口呆,隻見半空中飛來一物,不知是人是妖。


    待那人落在身前,朱友文瞧清了麵目,這才叫親兵退下,拱手施禮道:“原來是國師到了,動靜大的,直叫人害怕。”


    鈺澄單掌答禮,隨即被請入內堂。


    鈺澄道:“皇帝叫二殿下帶兵,遲遲等不見迴訊,皇帝內心懷疑,所以差我來一趟。本以為戰事焦灼,萬沒想到殿下卻在此處安閑,難道果真無意立功了麽?”朱友文忙解釋道:“國師千萬不要誤會。”緊接著將戰情原原本本地對鈺澄說了,鈺澄稍加沉思,道:“我助二殿下一臂之力,好與不好?”朱友文聞言立時大喜,鈺澄又在他耳旁交代了幾句,說罷便飛身去了。


    襄垣城裏,晉軍忙著將礌石器械搬上城頭,修補各處工事,以備梁兵進犯。


    李嗣源內穿軟甲,外套錦衣,引一隊隨從,四處巡看。來到城頭時,郭崇韜見到士兵一個個大汗淋漓,便對李嗣源說道:“士卒這麽勞累,得不到休息,萬一梁兵突然殺到,哪有力氣應戰呢?”李嗣源覺得有理,便下令除守城兵外,其餘士兵各自歸營歇息。


    安排畢了,李嗣源遣散眾將,迴到府上,寬衣解刀,隨手放在桌上,然後囫圇倒在床上,也準備小憩一會兒。這時,忽然屋外風聲大作,吹得門戶窗欞碰撞作響。


    驚覺的李嗣源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接著便要去搶桌上的佩刀。


    說時遲,那時快,那股怪風衝開了窗戶,緊跟著一團黑影隨風而至,李嗣源還沒接觸到兵器,就感覺被一隻手死死地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怎麽進來的?”


    李嗣源看著眼前之人是個道士的打扮,不禁甚為疑惑。


    鈺澄擺出一張冷臉,無甚表情,徐徐說道:“請問閣下,就是鼎鼎大名的大太保,李嗣源麽?”


    李嗣源轉動眼球,上下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家夥,心裏已有猜想。


    “我是李嗣源,尊駕莫非是鈺澄子?”


    “你知道我?”


    “倒是常聽人提起,你我素不相識,道長此舉卻是為何?”


    “殺你。”


    “聽聞尊駕在梁國受封國師,今日想必是受那梁國皇帝的差派。”


    “不。”


    鈺澄道:“朱溫,現世惡鬼,我怎能受他驅使。”


    李嗣源道:“不是梁帝差派,因何要殺我?”


    鈺澄微哼道:“因為你們收容了不該收容的人,結識了不該結實的朋友。”


    “誰?”


    “嵇昀。”


    鈺澄稍一停頓,繼續道:“我說過,隻要是嵇昀的身邊人,我都不會放過;隻要是嵇昀要做的事,我都不會讓它得逞。”


    說罷提起手掌便要朝李嗣源額頂拍下。


    “且慢!”


    李嗣源趕忙解釋:“誤會了。我哪裏算是嵇昀的朋友?說心裏話,我恨不得早點除掉他,就這一點,我和尊駕的想法是一樣的。”


    鈺澄道:“以為信口開河,可以瞞過我,饒你一命?”


    李嗣源道:“我與姓嵇的的水火不容,並非假話,尊駕如果不信我也沒辦法,可結果是,隻會妄殺了同道。”


    鈺澄微一沉吟,突然怒目道:“果真饒不得你。”說著便揮掌擊來。


    “哐當!”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破門而入。


    鈺澄未及轉身,耳邊風聲已緊,察覺到有排山倒海般的勁力向自己腦後壓來,鈺澄如閃電般抽身躲過,隨即轟的一聲,勁力斷石催金,把個房柱攔腰斷成兩截。


    鈺澄大驚,自平鴞崖大戰之後,多少年不曾見有人使過這般深厚的掌力。他當即飄忽轉身,一襲長袖已向發掌之人猛地擊去,那人身法也十分靈活,兩臂大開如鷹飛雁翔,急後撤了一個身位,待長袖飛抵胸前尚有一拳距離時,戛然而止,原來竟已被他單手擎住。然而,正當他以為二人各自拆破了對方一招半式的時候,不料一股刺骨的寒意從指尖上襲來,並迅速攀延而上,整條臂膀一瞬間被冰花凍住。


    “歸昧三相功?!”


    那人驚了出聲,原來鈺澄心思極深,剛才招中藏招,明裏是以長袖出擊,暗裏卻藏了歸昧元氣於袖中。


    鈺澄此刻也認出了來人,令他深感意外的是,這人竟在平鴞崖結下梁子的又一個仇人——周德威。


    常言道: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念起令狐之死,周德威幹係難脫,於是鈺澄瞬間惱怒,哪怕李嗣源趁亂奪門而逃,他也不管不顧,而是抬起一右掌,運足了元氣,眼看就要把周德威當場斃殺,以報大仇……


    周德威心頭一凜,意欲抽身躲開,無奈半邊身子都被寒冰牢牢地凍住。鈺澄一掌早到,擊中周德威前胸,其勁力足以裂石。


    形勢陡轉隻在電光火石之間,周德威心裏已有了必死的念頭。


    俄而竟有一股熱浪從脊背侵入,盡染四肢五體。周德威這才發覺,方才一掌非但沒有重傷己身,反而暖氣所行之處,一應寒冰皆融褪了去。


    雖然一時不明就裏,但生死之際容不得多想,周德威把握機會當即施以反手,隻見他曲臂轉腕,翻動雙掌向對鈺澄門麵擊出。鈺澄急運氣迴擋,隻聽轟隆一聲,鈺澄被震飛數尺,站立未穩時但覺腹內一陣翻滾,一口濃血湧上喉嚨,幸被他強行壓住才不至被對手察覺……


    數年不見,周德威的笑傲楓林掌更加臻入化境,鈺澄不由得暗自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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