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軍唯恐敵人火燒不絕,早在地下埋了火炮,又從山上推下油櫃車。一時間火油四濺、爆聲不絕,真是:上源驛內曾玩火,今朝報應落本家。


    穀內煙熏火燎,梁兵被燒得鬼哭狼嚎。穀外的王檀想要衝進來救時,早有野南潯與李存審合兵殺來,王檀雖死命抵抗,無奈不是二人對手,被野南潯一劍砍了,餘眾四散而去。


    大火從清早燒到晌午,臭氣彌漫三五十裏,濃煙籠罩十裏八鄉。張歸霸並整個落雁都歿在紫金穀裏。


    餘火尚未熄滅,嵇昀已經草草下山,趕迴到寨中安排調度。


    “野南潯接令。”“在。”“王檀敗兵逃迴大營,軍心必已生亂,命你帶五千人衝破梁軍大寨。事成之後到武鄉城下見我。””是。“野南潯接令去了。


    ”李嗣源接令。“”在。“”我已命人沿山喊話,放出落雁都覆滅的消息,朱友文聞訊必不敢戀戰,命你帶軍前去接應郭崇韜和丁會二位將軍,如遇梁兵敗兵,不須苦戰,放他南下即可。等救了郭丁二將,你們三個也到武鄉來與我匯合。“李嗣源也接令而去。兩路分撥已定,嵇昀叫齊剩餘諸將,拔營起兵。


    不出所料,張歸霸中伏身死、落雁都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梁營內一片嘩然。忽聞晉軍殺到,頓時亂作一團,楊師厚約束不住,隻得棄了大寨,攜敗軍南逃去了。另一邊朱友文、韓建聞聽消息,顧不得劫糧,急切下令撤兵迴營。路上撞見李嗣源的救兵殺到,兩軍混戰一場,梁兵去路被阻,反而拚死一戰。李嗣源記著嵇昀囑咐,也不與其硬拚,放梁兵歸去後,便去與郭崇韜、丁會二將會合。朱友文倉惶西行了數裏,遙見自家大寨火光四起,方覺兵敗如山倒,無奈命令梁兵撤出北源,沿濁漳河東岸南下。嵇昀大軍於路安撫百姓,招降城池,武鄉縣、襄垣縣守備望風而降,潞州所轄十縣,晉軍奪了其二,聲勢大振。


    由此一戰,梁國折了落雁都和大將張歸霸,兵勢轉弱,無奈班師。晉軍則屯駐武鄉、襄垣,一來防範梁國再次入寇,二來伺機爭奪潞州。


    嵇昀請示了晉王,留李嗣源統領武鄉、襄垣二處兵馬,自己則率眾北還。到了晉陽,李存勖論功行賞,封嵇昀為陵川侯,李嗣源為修武侯,其餘有功將士,各有封賞。


    晉陽城的街道上,敲鑼打鼓,歡天喜地,百姓們人口相傳,北源大捷成了街頭巷尾談論不絕的話題,甚至許多人擁堵在嵇昀家門外,爭著一睹陵川侯的風采。


    看見嵇昀得到百姓愛戴,野南潯等身邊人都倍感高興,其中最高興的,當屬郡主李萱。


    “這邊的眉可以畫得再高一點......”“那個西域胭脂好一些......“這裏再添一點絳色......”李萱早早睡不著,由婢女伺候著梳整精致,換了身嶄新的靚衣裳,她並不是為了去找嵇昀,而是一早就去王府覲見了兄長李存勖。


    “不妥。”


    “為什麽?”


    李萱一臉驚詫,她此來是為了向李存勖討一個恩賞,請王命賜她與嵇昀大婚,她對嵇昀有心,盡人皆知,哥哥向來寵著自己,想來自然沒有不準的道理。


    李萱急上了臉,追問緣故,李存勖支支吾吾,半天才道:“當初,嵇昀不肯娶你,悔婚逃了去,鬧得滿城風雨。父親他最要麵子,就因為這件事,他老人家至死都沒消了怨氣。我今天如果賜婚給你倆,豈非違了父王的意?我如何能麵對國人。”李萱道:“不,這不是你的心裏話。”她上下打量了李存勖,察覺他眼光躲閃,似有心虛。


    “哥,我難道還不了解你麽?你很少撒謊,因為沒等假話從嘴裏說出來,心思就已經寫在臉上了。”李存勖一時楞然,不知該如何辯駁。李萱氣得淚花打轉,嘴裏哼了一聲,甩手要走。


    “萱兒。”李存勖趕忙攔下,見她執意如此,自己隻好鬆了口。


    “這樣吧,隻要你們兩個願意,我也不反對。隻不過王命賜婚確有不妥。”李萱抹了把眼角,破涕為笑。“隻要你不阻撓便好,什麽王不王命的,我才不稀罕。”李存勖慢慢地嘴角擠出一絲微笑,似是欣慰又似勉為其難。


    “你放心,妹妹嫁人,哥哥的理應為你好好準備一場婚事。”


    李萱心花怒放,謝拜了哥哥,一路小跑趕到陵川侯府。


    可到了門口卻又躊躇起來。


    她一向是個不遮掩自己性情的女子,深愛了多年,追逐了多年,終於心願得償的時候,倒反而羞於啟齒了。


    揣度了許久,始終沒有進去。恰這時一扇側扉開了,一個胖大漢子從裏麵走了出來,野南潯先瞧見了李萱,調侃道:“難怪公雞不打鳴,原來有人又一大早就來報曉了。”李萱抬頭見是野南潯,便沒有搭話,急匆匆地走了,留下野南潯在原地摸不著頭腦。等他忙完事務迴到侯府,向嵇昀提及這件事時,已經是晚上了。


    “我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說話也不理會。”


    嵇昀聽了,也犯起了愁。原來,在與李萱這段關係上,嵇昀的心思也屬盤桓不定:一來時至今日,若仍說他對李萱沒有男女間的那種真情,絕對是自欺欺人的假話;二來對於薩迪婭,他始終難以介懷,即便去日已久,可一想到要與另一個人一起生活,心裏便悵然有失,憂慚各半。


    嵇昀在桌前燈下直坐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他喊上了野南潯,二人一起進晉王府。


    “什麽?今天就走?”


    李存勖聽了嵇昀的請求,饒是吃了一驚。嵇昀道:“不錯,朱溫不甘兵敗,不久必來報仇。我想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打此到江南,往來最快也好兩個月。”


    原來,嵇昀一早趕到王府,專是為了向李存勖請行,他念高思繼臨終遺言,高低要請“河朔大俠”周德威出山,共扶唐室。聽五鎮盟的弟兄說,周大俠現在江南一帶深山裏陪伴著師父文娛老者。李存勖道:“周德威仁義智勇,舉世無雙,先王亦深愛其才。若能請得他來,於國於軍倒是一件大好事。”嵇昀見李存勖答應了,便即起身,吩咐野南潯稍作整理,即日便要動身。


    聽了嵇昀要出遠門,自小沒離開過晉陽的史建瑭,玩心大起,鬧著吵著要一起去。嵇昀恐他路上不肯聽話,遂教阿芙於路管束。四人悄悄離城,以為沒人知道,誰想李萱早從王府裏聽說了消息,一騎快馬追出城來。


    ”怎麽要去那麽遠的地方事先不和我商量?要走也不說,好像躲著我似的。“李萱語氣急切,她一跳下馬背,就直接拽住了嵇昀的衣領。嵇昀道:”不是國事緊逼,高低也要和你說過。“李萱哼了一聲,鬆開了手,嵇昀以為她要同行,剛要阻勸,李萱卻從馬背上取下兩個素布包裹,給野南潯掛在肩上。然後又對嵇昀道:“真這麽要緊,需得你親自去嗎?”“周大哥不同一般,旁人怕是請他不來。”


    “包袱裏是我教庖廚做的點心,本來時間若來得及,還準備包些肉幹果子......”“倒也不必,野南潯把盤纏都帶足了。”


    李萱點了點頭,不再言語。野南潯瞧出了眉眼高低,招唿薛芙、史建瑭三個往旁邊避開了去,留嵇昀、李萱單獨說話。


    “我和哥哥提了我們的婚事。”


    “哦?是嘛。”


    “他答應了,就要給我們操持......”


    “嗯。”


    聽了嵇昀的迴答,李萱抬起眸子,眼光在他的臉上忽左忽右。


    “你不開心嗎?”


    “我......”嵇昀不自主地歪了下頭,目光與她微微錯過。李萱道:“如有機會你要還我一個對拜之禮,這話可是你說的。”嵇昀心頭一震,沒錯,這話原是當日晉陽城下被鈺澄所困,死在旦夕之際,自己親口說的。那時情形下,兩人都在生死之間,把什麽倉惶顧忌、愧悔難堪都拋之腦後,所想所言表露的到底是真心境、真性情。不似轉危為安之後,彷徨、顧盼、憂慮、追悔、慚愧各種滋味又湧上心尖,剪不斷愁緒也理不清心弦,放不下過往也拿不起未來。


    二人僵立許久,最後終是李萱打破了沉悶。


    “我已教郭崇韜負責置辦大婚所需的布設物什了,你心裏果真有我,就記著辦完事早點迴來。”說著早跨上了馬,唿喝一聲,溜馬跑迴了城。


    看著她背影消失在遠方的門垣處,嵇昀的心思和步履一樣地沉重。野南潯牽了馬來,四人駢騎雙馬,也自趕路去了。


    逢著郡主出嫁,王府上下甚是忙碌,早早布置喜慶,消息不脛而走,遠在開封的梁帝朱晃也耳聽了這事,近來與晉交鋒,折將失地,大傷銳氣,今趁著梁國新敗之際,晉國又要迎親嫁娶,辦起了喜事,少不得氣炸朱晃的胸腔。一來二去,身體便感微恙,加之年壽已逾半百,早晚隻覺力不從心。帝王擔心年歲不永,渴盼長生不老,是自古通例,梁帝朱晃也不例外。


    這時有近臣恰逢時機,向皇帝舉薦了一名化外方士。梁帝叫引見來看,隻見那道人身長體削,仙風道骨,五官麵容端得甚善,左右端詳,竟也認識。


    “是你......”


    道人合十參見。


    “貧道鈺澄子,參拜大梁國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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