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哥,這是什麽玩意?”李萱拍了拍人偶的腦袋,實感有趣。


    嵇昀答道:“這是我們在西域的時候,見當地人慶祝節日時用到的人偶道具。”李萱不解道:“準備這勞什子幹什麽用?”野南潯搶話道:“師父要用這個東西,給城外的龐師古表演一出好戲嘞。”


    晉陽城外,梁軍大營。


    韓建與龐師古帳中對坐,斟酒談話。


    韓建先道:“我最近眼皮跳得厲害,是不是有什麽事要發生?”龐師古嗤笑道:“無非是酒喝得太多傷了身體,還能有什麽。”韓建憂心道:“自打那群江湖人進了城,一個多月過去了,也不見有甚動靜,我隻怕嵇昀又醞釀著什麽陰謀。”龐師古板正了麵色,答道:“晉陽被我們圍得像鐵桶一樣,隻要嚴防死守,不怕困不死他們。除非......除非有援兵過來......”韓建抬起屁股,湊到龐師古麵前道:“我擔心的就是這個。”他稍停頓了下,瞥了眼帳外,神神秘秘地說道:“有人看見西汾河一帶,這兩天有不明身份的軍隊出現。”龐師古聞言極為重視,追問道:“看見他們往哪裏去了嗎?”韓建搖搖頭:“天擦黑的時候發現的,趕著天明時,就不見去向了。”龐師古皺眉道:“快派人去查清,若是黨項或契丹鬧出動靜,需立即報與梁王知道。”


    此時兵士來報,城西十五裏外發現異狀。


    “滿山遍野的火把,少說有四五萬人。”


    龐師古和韓建相視大驚。


    “看清楚是什麽人了嗎?”


    “太遠了,況且天又黑,小人們看不清。”


    韓建道:“怪了,快派人通知梁王吧。”


    龐師古道:“都沒搞清是什麽狀況,怎麽向梁王報告。”


    “那怎麽辦呢?”


    “夜裏點火,似是專門為了教我們知道。依我看,故作疑兵的可能性大。”


    龐師古踱著步子,思索再三。


    “你留在營裏,關注城內動向,若晉軍伺機突圍,就把他們放出城外一舉殲滅。我帶人親自去西汾河那邊轉轉,探一探那夥人的來路。”


    韓建聽命依從。龐師古分兵徐徐向西,夜色籠罩亦不敢冒進,及至天曉,才至汾河東岸。


    “你在哪裏瞧見的人馬?”


    小兵遙向西指:“那邊!”


    龐師古順著方向望去,翠峰屏立,雲霧飄渺。隨即喊來向導,詢問得知,汾河西麓乃是一處高坡,名叫武坡,武坡以西與天龍山相連。


    “天龍山是這一帶的名山,因北齊皇帝在山中建造天龍寺而得名。”


    “此山定是個險峻去處......”


    龐師古疑心不定,不敢輕易渡河西進,這時,探子來報河水上遊發現木橋,龐師古暗思這是疑兵通行的要道,乃進駐木橋東岸,紮營歇馬,以為奪取先手。


    到了夜晚,馬皆入定,人也入眠。


    “敵人來了!”


    忽然營中鑼響,驚醒睡夢中的龐師古,急忙起身出帳,隻見外麵晨霧大起,五步之外難辨來人。


    士兵們聽到警報,置身大霧之中便有些亂了方寸。


    “都不要亂!不要害怕!我們看不清他們,他們也瞧不清咱們。”


    龐師古大聲喊了幾聲話,軍心稍安。


    “他們在河對岸!”


    有梁兵瞧見對岸人影恍惚,驚叫起來。


    龐師古命道:“別慌!都靠近自己人,弓箭手快射退來人!”


    於是弓箭手隔岸盲射,對岸的人亦以弓箭反擊,梁兵被射死射傷多人。龐師古耳聽風聲,伸手搶接住一支來箭,心裏驚道:“來者不善。”感到對方膂力甚強,龐師古命士兵用盾牌築起圍牆抵擋。


    不多時,箭雨漸熄,隨著日頭升起,霧霾也漸自消散。待龐師古和梁兵恢複了視野,對岸的人早已逃之夭夭。


    “可惡。”


    龐師古暗罵一聲,把手中的羽箭折成兩截。


    “嗯?”


    忽然,他的目光被箭杆上的一處刻字吸引了去:那是用篆刀刻寫的隸書小字,上麵塗以紅漆。龐師古細看之下,驚出一身冷汗。


    “忠武——”


    識出此是昔日裏忠武軍使用的箭,大感意外,接連撿起數支箭來查看,皆是如此。


    “裝神弄鬼!”


    龐師古憤懣,帶人到對岸勘察,地上腳印散亂,直通遠處天龍山而去。


    “大概是一夥山賊流寇,故弄玄虛。”


    “將軍何以知道?”


    龐師古道:“地上沒有馬蹄印,這些人是趁著大霧從山上跑下來的。看到霧要散了,便又逃迴山裏去了。”


    部下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將軍興師動眾了。”


    龐師古舉目仰視,兩座高山相對聳立,東麵叫仙岩峰,西麵叫大佛山。


    “把山給我團團圍住,一個鳥也不許放走。”


    梁兵大軍圍山,龐師古駐足山口,隱約有鍾聲到耳。


    “山裏有佛寺?”


    “迴將軍,這山裏有北齊皇帝修建的天龍寺,香火一直很盛。”


    “難道是僧人作祟?”


    龐師古欲循聲進山,部下阻勸道:“將軍三思,山路險峻恐賊人設下埋伏。”龐師古憤懣道:“越是瞻前顧後,這幫鼠賊才越是囂張妄為。聽我命令,進山。”


    天龍山風景奇秀,石壑幽澗,鱗次櫛比,龐師古率領梁軍置身其中,不免感歎此間鬼斧神工。


    “將軍你看!”


    行路漸深,部下伸手所指,高處的山崖上驚現連番石洞。龐師古命人四麵登山,把住高處以防埋伏,隨後率領親兵爬上半山腰處,走近石洞細觀。


    石洞相連,原有二十五處之多,其中神佛造像更是足有五百餘座,個個精雕細琢,栩栩如生,著實驚豔眾人。


    “原來是佛門聖地......”龐師古看著眼前一排排佛陀羅漢的塑身,不禁讚歎發聲。


    “阿彌陀佛。”


    賞物之情被人聲打斷,石窟中不知何時坐定一位黃衣老僧,靜處於佛龕之內、眾像叢中,若非主動說話,實難叫人發現。


    龐師古打量了老僧,合十言道:“打擾大和尚清修,勿要見怪。”


    老僧起身答禮道:“善哉,聽將軍所言,亦是尊佛重道之人。不知因何來此?”龐師古部將答道:“我們追查歹人到這兒,和尚,你有看見大批人馬進山嗎?”老僧頷首答道:“出家人五蘊皆空,六塵不察。”


    見他裝腔不答,部將脾氣正待發作,被龐師古攔住。


    “我也不瞞你和尚,我奉王者之命,帶兵收複漢人江山。功成在即,遇歹人襲擾掣肘。本將軍打探過了,敵寇就藏在這天龍山裏。”


    老僧道:“將軍既成竹在胸,大可叫人放手搜山,何必再問老和尚。”龐師古麵露不悅道:“聽說你們出家人不打誑語,我敬你是世外高人,才有此一問。”話音剛落,隆隆鍾聲又傳到耳旁。


    “你可是天龍寺的和尚?”龐師古又問,老僧點頭稱是。


    “出家人既是五蘊皆空,應該不妨礙我到你的佛寺裏搜上一搜。”


    “善哉,佛門從不拒絕來客,隻消將軍的部下輕拿輕放,切莫打壞東西,驚擾旁人,衝撞了佛陀。”


    “放心,我會約束好的。”


    老僧引路,龐師古帶人來到天龍寺山門外。天龍寺依山而建,兩旁林木蔥鬱,簷高階陡,甚有氣勢。循階而上,漆門兩側佇立力士大像,青麵獠牙,怒目圓睜。


    “和尚,為何寺內寺外,這麽多石刻佛像?”


    梁兵埋頭在寺中搜尋,龐師古觀光寺中風景,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


    老僧解釋道:“北齊高皇帝禮佛,為其妻蠕蠕公主修建避暑宮,在此開山鑿石,篆刻護身佛像,數年之後,其子文帝使人望氣,發現此山中紫氣朝升西落,金光撒遍西麓,謂之曰:‘神佛勝餞,朝聖福地’。乃命人修築天龍寶寺,並加刻佛陀眾像。”龐師古聽得將信將疑:“望氣?是否太過虛幻?”老僧不理會,繼續道:“打那以後便蔚然成風,曆代帝王加刻佛龕於此,遂成今日之狀。”


    龐師古信步向前,望見正殿中聳立三座大佛金身,問老僧道:“我不懂佛法,也知大雄寶殿是供奉釋迦牟尼的地方,何以此中有三座金身?”


    “阿彌陀佛。”老僧喏了一聲,朝佛像作揖答道:“此乃佛陀的三身你。”


    “三身你?”龐師古不解,老僧繼續解釋:“佛有三身,應身報身法身,右麵為應身佛,即釋迦牟尼佛,左麵為報身佛,稱盧舍那佛,居中的是法身佛,又叫毗盧遮那佛。”


    龐師古聽得漫不經心,隨口應道:“唬弄世人的神佛菩薩成千上萬,偏我隻認得一個釋迦牟尼。”老僧聞聽他言先是一怔,旋即淡然笑道:“將軍識得釋迦牟尼,釋迦牟尼也識得將軍。”龐師古笑著問道:“哦?佛也認識我龐師古嗎?”老僧道:“認得,佛認得眾生,當然也認得將軍。”說道這兒,話鋒一轉,反問道:“但不知將軍是否認得將軍?”


    “嗯?”龐師古聽得好笑,嗤了一聲答道:“大和尚故弄玄虛,我自己怎麽會不認得自己?”


    老僧瞑目搖頭,靜默不言。


    適時部將恰好來報,天龍寺內搜查無果。


    “該查的地方仔細都搜過了嗎?”


    “都搜過了,全寺和尚、香客加起來不過百人。”


    見搜尋無獲,龐師古板正了臉,下令梁兵撤去。剛準備迴身時,忽念起老僧的話,乃道:“常言道,入廟燒香,進寺拜佛。大和尚,帶本將向佛陀行禮敬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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