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昀走迴到洞府,本想將案頭存放的《轉背大法》帶走,卻發現它早已不見了蹤跡。嵇昀心下一沉,知是一定有人剛剛來過這裏。


    “鬼鬼祟祟......到底會是誰?”


    忽然,嵇昀聽見一聲動靜,便即扭頭,卻看到有一黑影正在洞口晃動。


    “誰?”


    嵇昀失口驚問,那人自知暴露,慌忙轉身而逃。


    “別跑!”


    嵇昀閃身到洞口處一躍而出,然後緊隨著人影追趕。


    時值半夜,星稀月朗,那黑影很快便消失不見。嵇昀手裏提著蛟麟神劍,心下恍然如夢。剛才隻顧沿著山路疾趕,不知不覺抬眼間,竟已追到了紫微宮前。


    宮中燈火明亮,嵇昀不免生疑:


    “真人重病在床,有薩迪婭照顧,不會來此。觀中他人亦不該此時出現在紫微宮,莫非是剛才的那個人?”


    嵇昀心藏疑惑,手下輕推,宮門順勢而開,同時,迎麵一股怪味襲來。


    “什麽味道?”


    嵇昀嗅出,這股怪味正是從宮殿中央的八寶丹爐裏散發出來的。嵇昀曾聽施吾講過,這大葫蘆乃是玄門中人煉丹用的,他自己篤修天道,對煉丹之事從不涉及,但今天這尊銅葫蘆卻兀自運轉著熱氣,丹藥味道隨之彌散,確是十分反常。


    正當嵇昀圍著八寶丹爐轉過了半圈的時候,眼前忽見到驚人的一幕。


    原來,劈啪燃著的爐火前,施吾子仰麵倒在一灘血泊之中。


    “真人!”


    嵇昀上前連聲唿喚,然施吾子口眼緊閉,早已沒了氣息,他屍身腹部有一創口,此處血跡淤成黑紫色。


    “什麽人喪心病狂,殺害施吾真人?!”


    嵇昀又悲又驚,不經意間失手將蛟麟劍擲落於地,那劍本來沉重,紫微宮地板又是硬石鋪就,劍石相擊,錚鳴聲十分脆響。


    此時,宮外漸漸腳步聲近,人影交雜。


    “師兄——”


    晚課後,侍候施吾子入寢的初旦,在掌門人睡房不見施吾,便急忙告知施行道長。因施吾近來日間屢有瘋癲,施行由是萬分焦急,喚起觀中諸道,在觀中尋找施吾,三大殿與各院廂房均已尋罷,此時正好來到紫微宮前。


    施行口中叫著師兄,大踏步進來,正看見嵇昀半跪在施吾子的屍體前。


    “師兄!”


    施行見施吾子暴亡,頓時驚駭失色,而餘光瞥見到血泊中倒放著一柄前所未見的怪異之劍,於是當即質問嵇昀:“是......是誰殺了掌門師兄?!”


    嵇昀道:“我亦不知,剛剛進來,真人就已經被害。”


    施行尤其注意地上的蛟麟神劍:“兇手遺落了兇器在此......”嘴上一麵說著,一麵去撿蛟麟劍。


    “嗡!”


    說時遲,那時快。施行手指頭剛剛觸及劍柄,那劍如同馬兒受了驚嚇一般,登時彈跳而起,劍身錚錚作響,竟向施行道長劈斬過來。


    “小心!”


    嵇昀眼疾,忙一把扯住劍柄將劍製住,說也奇怪,在嵇昀手中,蛟麟劍又似溫順下來,爭鳴聲戛然而止,然劍身上浮現出針葉般粗細的魚鱗細紋,更奇異的是,片片魚鱗如同生了靈性,一張一合似有唿吸之狀。


    施行一驚,腦海中瞬時閃過一個念頭:“蛟麟神劍?”


    “保護師父!”


    此時,人群中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幾個青年道人急拔劍擊出,欲將直指施行道人的蛟麟神劍給格擋開。


    而就在這時,嵇昀尚未來得及反應,隻覺腕間一酸,偌大的勁力引著手臂向外揮去。


    原來是蛟麟劍陡然自動,全然不受使劍者的控製。


    事發閃瞬,眾道的長劍未至,蛟麟劍已早一步迎上去,隻乒乒數聲,就將一簇長劍削成鐵屑。


    見此,嵇昀和施行在內的眾人俱是驚詫。


    然而由於並不熟悉蛟麟劍的怪異之處,眾道自然以為是嵇昀刻意與眾人交手,更加施吾子剛剛被人所害,眾道義憤填膺之時,嫌疑目光便聚匯在嵇昀身上。


    嵇昀也因蛟麟劍之詭異驚大了眼,心下暗暗叫苦,他深知莫能天師潛心修道已經百年,不願外人攪擾,是故他絕不能將他人家尚在人世的秘密透露出去。可如此的話,自己手中蛟麟神劍的來曆便無法自圓其說,何況他對施吾掌門一向敬愛,雖未有拜師,卻有師徒之誼,今見他老人家慘遭毒害,悲憤之餘內心雜亂如麻,更是一時失了主意。


    “嵇昀,這件事你需向乾元門做個交代。”


    施行怒目而視,眾道即叫囂著要捉拿嵇昀,鈺澄和初生等與嵇昀熟識的人,雖出麵極力阻止,但無奈此時人心俱憤,眾道紛紛挺劍上前。


    “該怎麽辦才好?!”


    眼看眾道人圍困愈近,嵇昀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


    “嵇昀不可能是殺人兇手!”


    危急之間,初生一躍而出,伸臂橫擋在眾道身前,大聲喊道:“真人十分疼愛嵇昀,亦不止一次誇讚他的仁善,我不相信他會作出殺害真人的事情。”眾人見他拚死阻擋,一時愣住,嵇昀見初生這般仗義,亦十分意外和感動。


    “嵇昀,你快跟施行師公還有大家解釋解釋,說你不是......呃......”


    隨著眾人一聲驚叫,初生話音驟止,緩緩低頭,胸前竟被一劍洞穿,直透後脊。


    “初生!”


    嵇昀瞠目大叫著初生了名字,隻感到如雷灌頂,腦海裏一片空白,他萬萬不敢相信,刺透初生胸膛的黝黑怪劍,正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裏!


    “嵇昀,你......”


    初生一副難以置信的眼光盯著嵇昀,喉中連湧了兩股鮮血,隨後便斷了氣。


    此時,紫微宮中氣氛凝固,安靜的夜色下,那柄蛟麟劍的劍身上,竟傳出窸窣怪異的聲響。


    “你們看!它在飲血!”


    有小道童瞪眼驚叫,一幕駭人景象生生出現在眾人眼前。蛟麟劍上,鱗紋翩動,一開一合間,如饑似渴地吞噬著初生心房處汩汩溢流的鮮紅血液。


    “他殺了初生!”


    如果說施吾子死因尚為猜測,那初生之死卻是實際發生在眾人眼前的,嵇昀百口莫辯,驚駭之餘試著掙脫,卻不想那劍柄如同長在手心上,緊緊貼合而不得脫。眾道悸懼神劍怪力,各自後退了些許,隨機捏住手印運起氣來。


    嵇昀心知此等境地,若不想法逃去,必然要斃命於乾元門眾人的歸昧三相功之下。


    果然,眾道一齊施展歸昧功法,向嵇昀席卷攻來,嵇昀右臂困在初生屍身上不得動,於是騰出左手急 抽飛鸞劍護住身前,朱垠炎氣與歸昧元氣相衝,震得紫微宮上下隆隆作響。


    “無欲天罡。”


    嵇昀正全力抵擋時,腦後傳來一聲說話,隻聽得心頭一顫,暗叫不好,想起當初初上妙桓峰時,鈺澄徒手奪下飛鸞劍時,用得就是這招“無欲天罡”。果不其然,鈺澄結印當胸,雙手從嵇昀身後抓來。


    “看來今天插翅難逃,可憐我竟要被冤屈致死了!”


    嵇昀登時灰心喪氣,對死亡的驚懼、對事變的疑惑、對人生的遺憾、對冤屈的不甘、對初生的內疚以及對薩迪婭的難舍,各種滋味聚上心來。


    “啊!”


    忽然,隨著鈺澄一聲慘叫,一條手臂頓時鮮血淋漓,自肘節到腕口,出現一條長長的創口。


    而嵇昀這邊,早有蛟鱗神劍橫在腦後,此令他自己都大感意外,原來這劍竟是在保護著他,從剛剛初生被殺,到現在鈺澄被傷,這柄蛟鱗劍貌似已經生了意識,完全由不得嵇昀操縱,但凡近身在三尺之內,無論何人,蛟鱗劍都將其視為威脅,從而不受控製地向其進擊。


    “蛟鱗神劍早被天師焚毀......你從哪裏得來的?”


    鈺澄問話嵇昀,嵇昀不敢應答,自知闖下大禍而一時難以說清,由是道了聲:“各位師父師兄,今此種種變故,絕非我本意。請各位準我時間,我一定揪出殺害掌門真人的兇手,自澄冤屈。至於這把蛟鱗神劍的來曆,請恕我不能直言。”


    他心知施行等人絕不肯就此輕易放自己下山,於是話剛說罷,即卷動雙劍,不知是劍借氣力,還是氣憑劍威,身前身後五尺之內生出一股炎紅劍氣,吹襲地眾人眼疼鼻熱。


    片刻,待到炎氣漸散,眾道這才發現,嵇昀已經不見了蹤影。


    亂草叢生的山坳裏,嵇昀一個人拖著重劍,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趕,腦海裏不斷浮現施吾子與初生的死狀,而那柄方才顯露駭人異樣的蛟鱗神劍,此刻卻是靜謐無恙,與尋常死物別無二致。


    “當啷!”


    嵇昀魂不守舍,一個趔斜撞到在地,蛟鱗神劍亦被丟飛了出去。


    “我殺了人,我把初生殺死了!”


    哀傷自責悔恨纏在一起,嵇昀忍不住伏地大哭起來,哭聲驚動了草叢中的蟲鳥,夜色裏不時傳來撲飛的動靜。


    忽然,雜聲中隱隱夾雜著某種節奏,亦步亦趨地向他靠近。嵇昀知是有人,忙不迭地去搶地上的神劍,一把擎在手裏。


    “誰!?”


    黑夜中人影未顯,聲音早到。


    “嵇昀?”


    “薩迪婭!”


    嵇昀驚喜,將蛟鱗神劍撇在地上,迎上前與愛人緊緊地摟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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