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


    阿保機大驚失色,亟待迴馬中軍,然此時關門驟時收起。城樓上史敬思早早站定,張弓怒罵道:“無義莽夫!吃我一箭!”


    言未已,箭飛如蝗。契丹軍慌忙舉盾格擋,李存孝從正麵衝殺,隻殺得契丹軍叫苦連天、自相踐踏。


    阿保機眼看敗局難挽,急得馬上大叫:“誤會!快叫李克用頭領出來!我有話對頭領說!”


    喊了幾聲,兩麵山腰上黃旗搖動,李存孝與史敬思見令,各自收住兵馬。


    城樓中央,李克用徐徐而至。


    阿保機駕馬在原地彳亍,仰著頭瞧向李克用,施禮道:“首領何時到此?”


    “知你犯我地盤,專從長安晝夜趕來。”


    “誤會!弟不知幽州是首領的地界,劉仁恭曾與半路設伏劫我財物,弟此來隻為教訓這個竊賊。”


    李克用輕嗤一聲,道:“劉仁恭是我的人,且不說非曲直全憑你口說,即便是他真的犯了錯,也當我親自處置,皇帝尚不能擅動我一人一馬,更何況是你!”


    阿保機道:“契丹與沙陀向來交好,首領在弟危難時出兵相助,此恩此德沒齒難忘,阿保機又豈會作出忘恩負義的事來?這次實為誤會,首領若肯恕我之過,我當以兄長事之,永不相負。”


    李克用見其言之鑿鑿、誠意拳拳,便有所猶豫。


    蓋寓道:“殺一個阿保機不難,然契丹初歸統一,若失其首腦,各部分崩離析,或再度陷入亂局。到時候,作為緊鄰草原的代北之地,將不複安寧。”


    郭崇韜也道:“主公是朝廷欽命的河東節度使,大唐北域安定,亦說明主公治疆有方,將來在朝中的威望,或為更盛。”


    李克用納二人所言,於是與阿保機罷兵修好,二人依著草原風俗,在居庸關外殺白馬青牛,點火祭告蒼天,結成兄弟之義。


    關外契丹大營中,阿保機設宴招唿李克用和眾部從。


    “兄長,請嚐一嚐我們契丹女人釀的馬奶酒!”


    李克用端坐上位,阿保機殷勤奉盞,席間顯得空飲無趣,在耶律橈骨耳旁低聲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耶律橈骨帶來三十多個青年男女,士卒七手八腳上前扯下他們的衣裹,逼其裸身跳舞,權作酒興。


    李克用手指來人,問道:“這些是什麽人?”


    阿保機舉著酒杯,大笑道:“兄長莫要擔心,這裏麵沒有一個沙陀人,都是俘獲來的漢人。”


    李克用眉梢有些怪色,起身環顧了一圈,問道:“你們是唐人?”


    “迴將軍,我們都是盧龍一帶的漢人百姓,請將軍寬大為懷,放了我們吧。”


    李克用示意這些人伸開手掌,但見其虎口無繭,知其並非騎射廝殺之人,於是說道:“既是尋常百姓,理當釋放。”


    阿保機驚道:“這些人裏,有兄長認識的?”


    李克用搖頭:“沒有。”


    “既不認識,何以放掉他們?我把他們帶迴草原充斥為奴,可也做些擠奶放馬的活兒......”


    李克用坐迴本位,飲了口馬奶酒,說道:“他們不是你戰場上俘獲來的敵人,隻是生活在這裏的大唐百姓,不該成為受人鞭撻的奴隸。”


    阿保機心有疑惑,低眉沉吟了片刻,探問道:“兄長是否做了大唐朝廷的順臣?”


    李克用哼笑一聲,答道:“李克用身為族長,凡事自以沙陀前景為重,今番南下立功,理當得授官職,實在談不上順與不順。不過話說迴來,假若天子不負我,我亦當不負天子。”


    阿保機假笑一聲,放下酒盞,道:“我以兄為天下第一英雄,將率部下勇士逐鹿天下,成就一番偉業,何期誌向有限,真叫人可惜。”


    李克用聞言一怔,眼皮半睜地斜眼看向阿保機,饒有深意地說道:“我為國靖邊,若有誰想作第二個黃巢,我的弓矢不會答應。”


    耶律橈骨見李克用語氣稍有慍色,忙示意漢人百姓退出營帳,雙手捧杯向李克用敬酒。


    “伯父,我代父親敬您一杯酒。”


    李萱早發現耶律橈骨也在席間,厭惡之色掛在臉上。


    “好。”


    李克用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滿有讚賞地拍了拍耶律橈骨的肩膀。


    “一別數月,長得愈發結實了。”


    耶律橈骨畢恭畢敬地答道:“和各位太保比起來,我還自愧不如。”


    阿保機起興道:“他是我的兒子中最出色的一個。”


    李克用叫李存勖近前,方待介紹,竟被李存勖告訴原來他們早在獻寶大會上得以認識。


    “不認識!”


    李萱聽了哥哥的話,沒好氣地起身反駁,“我不認識什麽骨頭,我隻記得那次很不幸的經曆是,我被一隻發瘋的公羊給攆了,現在想起來還很後怕。”


    耶律橈骨見了李萱,癡愣愣地像個木頭,舌頭亦打了結,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李萱也不理會眾人,哼了一聲一頭紮出了帳外,郭崇韜連忙隨侍而去。李克用雖感莫名其妙,但他在外人麵前從不會責備子女,便由著李萱去了。


    席罷,李萱以思念娘親為名,催促父親動身,於是李克用仍命劉仁恭料理幽州事務,契丹、沙陀兩路大軍各自歸退。


    長安城魏王府,張燈結彩,一片喜氣。


    城中人打聽得知,原是趕上忠武軍少將軍李師泰娶親的日子。新娘不是旁人,正是寄居在魏王府上已有多日的江小雨。


    經捏烏薩克提醒,李師泰央求來各位兄嫂,這些個將領夫人,紛至遝來,找到江小雨為李師泰說親。江小雨自姐姐死後,世上再無親人,媒人們隻道嫁入將軍府,安享富貴不說,久後生下一兒半女圍繞膝下,省去孤獨淒苦,個人心緒也有寄托。


    一來二去,江小雨被說得多了,思慮繁雜,猶豫不定。左思右想,終是寫了封信,托人送去太儀山。


    薩迪婭觀了信,將事情亦告之嵇昀,二人商量,江小雨既來書相問,自是將薩迪婭視為親屬,念在婚姻是人生之大事,切要審慎決斷才好。


    “李師泰一表人才,依我看,他對江姑娘早有好感,若這樁婚事成了,江小雨也算尋了個好歸宿。”嵇昀不忘江憐兒臨終時的囑托,故聞聽這件消息饒是有些欣慰。


    “婚姻不是哪一方喜歡就行的事,還要看小雨對李師泰是不是有好感。”薩迪婭一邊思量,一邊說道:“你比如白大哥和莫姐姐,他兩個天各一方,多年不見麵仍心裏互相掛念著對方,這樣的感情才是讓人羨慕不來的。”嵇昀點了點頭,自顧自道:“也不知江姑娘對李師泰是怎樣的心意......”薩迪婭撇看著癡訥的嵇昀,心裏似乎有話可到了嘴邊終是沒講出來。


    數日之後,江小雨接到薩迪婭的迴信,信中並無提及關於嵇昀片字。江小雨看罷將信小心收了,彼時媒人又來問話,江小雨這次沒有拒絕,於是魏王府便為李師泰操辦起婚事來。


    屆時,王重榮、李克用、李思恭、朱全忠等各遣派親信來送賀禮,在京官員和將領紛紛前來祝賀。


    席上,眾嘉賓歡飲熱烈,新郎官李師泰心花怒放,一場敬酒下來,坐在了忠武將領的桌前。王建、龐師古等對小弟娶親皆表恭賀,唯有鹿晏弘臉色古怪,拍了拍李師泰的肩膀,借著酒意道:


    “怎麽不見你娘子過來敬酒?”


    “二哥問了句露怯的話,喜宴上哪有新娘子拋頭露麵的。”韓建插話道。


    李師泰則陪著笑,自斟了一杯向鹿晏弘遞了過去,卻被鹿晏弘輕推了去,並嘴裏輕哼道:“果真是頭一遭也便罷了。”


    聽了鹿晏弘不陰不陽的話,李師泰頓時沒了笑臉,即問道:“二哥這話什麽意思?”


    鹿晏弘抬眼盯了李師泰片刻,然後饒有深意的笑了起來,


    不顧李師泰一臉疑惑,鹿晏弘接過他手裏遞來的酒,緩自飲下。


    “二哥喝醉了,別理他。七弟,我陪你去招唿客人。”王建輕描淡寫地說著,起身帶李師泰轉去別桌,全然不顧鹿晏弘向他使的一番白眼。


    “你怎麽能說那種話?”


    晉暉對鹿晏弘的做法表示不滿,趁著李師泰離開,即質問起他。


    “你這是跟我說話?!”鹿晏弘不禁勃然發怒。


    “許你在人家大喜之日說瘋話,怎不許我說話。”


    “混賬。”


    “你混賬。”


    兩人都酒勁上頭,爭吵地兇了竟在酒席上打了起來,賓客們勸阻不住,由著二人打爛喜宴的許多布設,直到楊複光問詢趕到,才教人將他兩個拉開。


    鹿晏弘意猶未盡,即向楊複光稟道:“父親名震天下,彪炳日月,我等身為子侄,更當立身持正,謹言慎行。我不過是見七弟娶一花牌,墮了堂堂丈夫之名,有心教醒他兩句,實盡兄長的責任。可老四卻嗜酒發昏,對兒大打出手。”


    “住嘴!”


    楊複光語氣嚴厲,像是動了肝火,但在賓客麵前橫眉立目顯然不妥,他按下怒氣,就二子醉酒無狀各自嗔叱一番,但就其他的事隻字未提。


    之後,楊複光又親自與眾飲宴,直到深夜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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