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急道:“我無罪有功,因何怪罪?!”


    李克用獨斷專行,向來嚴苛,一眾太保但凡被其責備的,無人敢來辯駁,隻是求饒而已,唯獨李存孝恃才傲物。


    李克用怒道:“沒人敢違我的法度,你半路射雁耽誤行軍,是兀自找死,推出去砍了!”


    李克用勃然一怒震驚眾人,郭崇韜、李嗣源等趕忙勸解,眾太保悉數跪地為李存孝求情,李克用極其看重自己的威嚴,實施法度未免太過無情,動輒言打言殺,好在眾將眾謀臣每在這個時候都會十分知趣地從旁勸解。本不欲置李存孝於死地的李克用,恰好借旁人的求情“勉強”赦免了他。


    此後的半個月內,沙陀兵與齊軍之間又有兩次大戰,齊軍三戰而不勝,最終因王重榮自華州前來馳援沙陀,黃巢不得不引兵退返長安。


    上元佳節,錦官城處處張燈結彩,曉紅深處,花團初上,偏安之隅一派祥和景象。與之鮮明對比的,是成都望江樓神秘地牢中的陰寒死寂。


    “放我出去!我要麵見晉公!許謖!許謖!你出來!”


    “我們犯了什麽罪?要被抓來受罰!我們要找晉公說清楚!”


    咆哮聲與鐵鏈碰撞聲交織作響,幽深的囚牢中燈火昏暗,這群人喊到喉嚨嘶啞、筋疲力竭,也不見半聲迴應。


    又不知過了多久,被囚困的多位神策軍將領們已經心神俱疲,隻聽“當啷!”鐵門應聲而開,兩隻火把照進地牢,門口人影閃爍。


    “晉公?!是您嗎?”


    “晉公來了!晉公來了!”


    “哈哈哈!”許謖操著得意的口氣,朗聲笑道:“晉公雖然未到,但他老人家的旨意卻到了。”


    “許公公,你快向晉公說明,我等並未有罪,何以被捉捕下獄!”


    “嗬嗬,你們勾結楊複光,意圖謀害晉公,還說無罪~”


    “什麽?!”眾將麵麵相覷,大叫道:“冤枉!我們對晉公忠心一片,這是有人存心誣陷!”


    “哈哈哈,不錯,誣陷你們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許謖眼中流出一番狡黠。


    “果真是你!”左神策軍大參尉淩驍恨恨地吐出幾個字來。淩驍向來是韋肅的左膀右臂,韋肅去楊複光軍前效命,淩驍便率領左神策軍擔任拱衛成都行宮的職責,其職務對於皇帝的安危來講,舉足輕重。


    然而,隻因許謖的一句讒言,就同十數名親兵將領一齊掉了腦袋。


    這幾日,壽王李曄進出行宮頻繁,前線屢傳捷報,黃巢作受困之鬥,大唐滿朝上下一片歡騰。李曄作為楊複光的鼎力支持者,此時此刻更是比任何人都要興奮和雀躍。


    而同樣位高權重的田令孜,倒是要喜憂參半了,一方麵唐軍節節勝利,僖宗的寶座


    坐得越來越穩,另一方麵,作為靖難功臣的死對頭楊複光,隨著功勞的日漸勳重,對自己的威脅愈發令人生懼。因此,田令孜近來黨同伐異的做派著實有些杯弓蛇影、風聲鶴唳了,不但革職查辦了一批與楊複光有暗中來往的清官廉吏,甚至連自己統轄的神策軍內部也清理了不少的功臣舊將。一時間,負責行宮守備的神策隊伍中,更換了一大批陌生麵孔,其中十有八九是按照許謖的意思安排的。


    許謖夜晚迴到家中,早有神秘人等候。許謖見了來人手中的腰佩,跪地行大禮,道:“青鸞堂許謖拜見靈王神使。”神使手心向上,動了動手指,示意起身。詢問了神策軍近來人事安排,說道:“靈王訓令,唐齊決戰在即,囑我等選定時機動手,殺死皇帝,控製百官,尊聖女皇帝繼位大統——”許謖俯首聽命,心裏已然激動不已,借著打擊朝中親近楊複光、試圖顛覆晉公的官吏的機會,自己已將安插九天教細作,竊挪國庫以充斥九天教兵馬糧餉的差事辦得風生水起,一旦聖女皇帝坐享天下,自己的榮華富貴也將到來。


    壽王府中,嵇昀正在調教野南潯劍法。


    “把肘抬高,與肩平齊...”


    “嵇昀——”


    薩迪婭做好了一桌飯菜,衝嵇昀喊話。


    “師娘,今天什麽日子?做得這一桌好菜。”野南潯看著滿桌美味,喜氣洋洋。薩迪婭道:“不是做給你們的,今天做這桌酒菜,是為了請客。”


    “請客?請誰?”嵇昀與野南潯異口同聲地問道。


    薩迪婭道:“你們沒聽說麽,韋大先生來成都報捷麵聖,田令孜卻因其是楊郡王舉薦,不肯授予他官職。”


    野南潯哼了一聲,喃喃道:“姓田的老閹貨,他在世上多留一天,好人就報國無門。”


    嵇昀輕歎口氣,道:“韋大先生才德兼備、名滿天下,可惜生不逢時...”即教野南潯前去請韋莊赴宴。


    不多時,韋莊飄然而至。嵇昀、薩迪婭、野南潯、江小雨陪同飲食。


    席間,韋莊多喝了幾杯,酒意醺搖,便大聲數點起朝政闕漏,“君昏臣庸!君昏臣庸!值此寵溺奸宦,天下不知還會有多少個黃巢!”


    薩迪婭擔心狂語被人聽去,勸解韋莊用菜,嵇昀道:“先生有誌難伸,有苦難訴,我們幾人都知道。請您暫且安心等待,一定會有雲開月明的時候的...”


    韋莊搖了搖頭,“我實非為了做官,隻是看不慣奸黨弄權、禍亂大唐天下。”轉及湊到嵇昀麵前,問道:“我聽說你曾去過田令孜府上,怎麽沒有一劍殺了他,為天下除一害?”


    嵇昀道:“我是去殺他的,可惜被他騙過,反而受製於人,要不是壽王派荊教頭救我,我今天就不能坐在這裏陪您喝酒說話了。”


    韋莊愣了會兒,狐疑不解,“姓田的睚眥必報,你去殺他,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你?即便當時礙於壽王將你放過,事後怎又會不找你麻煩?”


    嵇昀和薩迪婭對視一眼,亦覺奇怪。嵇昀心道:“想必是他欲要我與義父通傳消息,故而暫且放過。”


    此時,門口傳來腳步聲,繼而見荊亢邁步進院。


    “各位正在用飯...”


    薩迪婭招唿荊亢入席,荊亢擺手婉謝,“我是來找韋莊先生的,剛才去了家裏,下人說到了這裏。”


    “哦?”嵇昀等人驚訝,荊亢與韋莊素不相識,他拜訪韋莊莫不是奉了壽王的旨意?


    韋莊起身向荊亢拱手問好,詢問事由。荊亢見宴席未完,執意請韋莊安坐繼續用宴,自己則坐在遠處的石凳上靜等。嵇昀知其秉性,以菜涼為由示意野南潯拿下加熱,薩迪婭則擺上瓜果茶水,嵇昀這才請得荊亢桌前落坐。


    荊亢道:“我想問先生的事,是關於令狐雲夢的。”


    韋莊稍加思索,重複默念了幾聲令狐雲夢的名字,道:“關於令狐雲夢的事跡,我倒是知道一些。安南之戰唐軍全軍覆沒,令狐雲夢自往南安,查明大軍誤入瘴地,是向導通敵所為。事後,我和二弟專程去他家裏拜謝,他家中也無父母妻子,隻有個年紀不大的弟弟,講一口南方話...”


    嵇昀道:“原來他還有弟弟?”


    荊亢驚奇,插話道:“可是,令狐雲夢的案卷裏提到,他並無兄弟姐妹。”


    “那便是我認錯了,說不定隻是家中仆人的孩子。”韋莊想起當年的事來,莫不感慨,酒意發作,口中喃喃地念道:“當初虧得成可期把我二弟從死人堆裏背出來,那次真是懸呢,一場大病險些要了命...”


    荊亢本以為能從韋莊處,能多了解些令狐雲夢的事,無奈韋莊所知也非甚多。嵇昀見其失落,安慰道:“其實也並非全無收獲,起碼知道令狐雲夢家裏還有個講南方話的小孩子,若是能找到他,說不定順藤摸瓜,找出令狐雲夢的下落。”


    席罷,人各歸去。嵇昀簡單收拾了東西,預備往太儀山將義母的書信教給楊楮,教野南潯保護薩迪婭和江小雨在壽王府暫住。


    夜晚,城裏四下寂寞,隻剩狗吠蟲叫。


    兩個人影一前一後,步伐小心而急促,有意躲避潛藏暗處的耳目。


    “姐姐,是這裏了。”


    抬頭見壽王府字樣,二人互換了眼神,雙雙縱身躍上門房,沿著牆頭屋簷蝶落燕踏,好似蜻蜓點水般輕盈無聲。


    野南潯受嵇昀吩咐,倒是用心,睡覺時亦將衣服裹著。屋外月光明亮,窗紗上兩道人影一閃而過,野南潯一時驚覺。


    “誰?!”


    野南潯提劍出門,見房簷上有鬼祟可疑的人影,便大吼了一聲,攀爬上屋簷阻住二人。近看其身形為女子,手裏各持一尺來長的短刀。


    “兩個女賊?”野南潯見對方是女人,心裏鬆了口氣,看了看手中寶劍,念及師父教給的三招海昏劍法尚未尋得人練手,恰好就此機會試驗一番。


    “我說你兩個,兵荒馬亂的不在家裏伺候丈夫,大半夜爬人牆頭何幹?想偷東西還是偷人呐?!”野南潯操劍指指點點,言語間渾然一派淩人神氣。


    卻不識眼前兩個女子是有阮氏二美之名的辣手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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