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正午,長安城裏,浩浩蕩蕩的隊伍中央,三十二抬金頂大轎最為奪目,人群指指點點,都猜想這該是大名鼎鼎的黃巢乘坐的肩輿了。


    “轟隆!”


    車帳行到薦福寺外時,突然四麵齊聲炮響,緊接著從東西兩側的塔樓上分別殺出兩隊人馬來,共約有二三十號,個個如平民百姓裝束,手裏握著尖刀,嘴上不停喊殺,直衝著黃巢乘坐的金頂大轎殺來。嚇得轎夫頓時四散逃開,葛從周忙把壯碩的身體擋在大轎前,張歸霸手持雙鐧迎上前去,金鐧一揮,鼓鼓夾風,迎頭就把兩名刺客打得腦漿迸裂。奈何這群人絲毫不懼死,高喊著撲向金頂大轎,被張歸霸、葛從周殺得血肉模糊仍舊前仆後繼,看來是群死士無疑。


    正纏鬥時,百姓中又湧出五六個身手健碩的刺客,從腰中各取出一隻精鋼打就的利爪,一頭用鐵鏈相連,衝著大轎脫手一擲,不偏不倚都扣在了轎子的欄杆上,幾人齊聲大喊一句“開!”,大轎“轟”的一聲登時四分五裂,隻見一身穿明黃色錦衣的中年男人被暴露在空蕩蕩的馬車上,正自手足無措、大驚失色。


    說時遲那時快,刺客們各自把手伸進衣襟裏摸索,隻見陽光照耀下,銀光閃閃,竟是一把把魚腸腹劍,飛劍脫手紛紛擲出,如同雨打芭蕉。


    “啊!”


    黃巢慘叫一聲,被多把短劍刺中身軀,登時倒地氣絕。


    葛、張二將和其餘齊兵一擁而上,將餘下刺客盡數活捉。


    “誰派你們來的!”


    葛從周掐住刺客脖子逼問,他體格粗壯,力大無窮,被他掐住脖子猶如被鐵索纏住一般。然而刺客滿口流血,仍然怒目而視,鋼牙咬碎,依舊不改正色。


    “哈哈哈!”


    旁邊另一名刺客突然大笑,他兩條胳膊均被砍斷,流血不止。


    “我們都是大唐的忠臣!都是皇上的勇士!不似你等賊寇,欺君罔上,悖逆祖宗!”說罷一頭撞在刀口上,血濺當場。


    葛從周暴怒非常,下令把這群刺客悉數砍為爛泥。


    百姓見此血腥場麵幕,早驚叫著一哄而散,葛張二將命令士兵把刺客屍體當街一字排開,逐個查驗身份,不多時摸出一塊腰牌,上書“左神策”三個字,便知道原來是田令孜暗潛的神策軍士。


    葛張一麵命士兵把刺客屍體運到城外處理掉,一麵匆匆進宮,穿過太極宮,經丹鳳門進到大明宮,在含元殿見到了黃巢。


    原來在朱雀大街遇刺的,是假扮黃巢的替身,實際上黃巢早和崔璆、楊希古二位謀士繞道城北,從玄武門進了大明宮。


    葛張二人跪拜道:“稟大王,車帳果然遭到刺客埋伏,如今刺客身份已經查明,是神策軍假扮百姓,伺機對大王不利,已經被悉數處死,請大王放心。”


    “城中刺客都清除了嗎?”楊希古問道。


    葛張對視一眼:“今天行刺的刺客中,沒有昨晚入帥府刺殺尚讓將軍的那兩個。”


    “搜捕刺客的事,就交給你們兩個了。”黃巢手指了指葛從周、張歸霸,二人扣頭領旨。


    街頭上,看熱鬧的人群散盡,嵇昀瞧看左右,槍客與小女孩業已不見,想是迴客棧休養了,他便也往韋府迴走,隻是行了不多時,又聽到東市十字街頭傳來廝鬥聲。


    “聽這動靜,好像還是女的。”好奇心起,便過去探看。


    “啊?!怎麽會是她們兩個...”


    眼看打鬥處,兩個美豔女子正揮舞著刀刃與齊兵混戰,正是阮氏二美。


    阮瓔璃手使一把冷豔鳳眉刀,刀身細而長,通體耀發著淡紅色的器物光彩,她身姿苗條柔軟,腳步騰挪迅疾,恰似鶯飛燕轉;阮媤媤仍是少女打扮,使一對棲霜藏袖刀,器型小巧卻十分伶俐,在手裏左右翻飛如雙蝶戲舞。


    數十名刀槍齊備的齊兵圍成一圈,個個見獵心喜淫笑不止,然而十數招打下來,士兵們非死即傷,全然不是姐妹的對手。嵇昀從遠處看二美的武功路數,輕盈優美,神韻姿妙,渾不似殺人技藝,倒更像是緩歌縵舞,著實令人著迷。


    “唿!”


    齊兵群中忽地飛出一人,披發卷須,燕頷小眼,手裏揮舞長鞭,股股生風,徑向二美劈抽而來,阮媤媤防備不及,被鞭尾掃中手腕,“啊!”藏袖刀登時脫手。


    “是他!?”嵇昀瞪圓了眼,攥緊了拳,認出眼前這人竟然是“盅祈聖手”段重柯。


    “小妹——”阮瓔璃使刀隔開長鞭,忙為阮媤媤查看傷勢,見其手腕被抽打出一道烏紅色的印子,心疼不已。


    段重柯偷襲得手,訕笑道:“兩個大美人,還不束手就擒。”


    “段重柯!你這卷毛狗!想不到你又找了黃巢作你的主子。”


    嵇昀朗聲喊著,飛身撞至段重柯身前。


    “是你!?”


    見來者是嵇昀,阮氏二美與段重柯俱是十分驚詫。


    “冤家路窄呀後生。數月不見,你的膽子越發肥了。”


    段重柯微微頷目,言語中多有得意。


    嵇昀從懷裏摸出畫冊,“你戕害丐幫弟子的罪行已是百身莫贖,又有人出三千貫懸賞你的人頭,段重柯,今天你休想再逃。”他劍術已成,語氣自是凜然無畏。


    段重柯見了畫冊上的鸞鳥圖案,大驚失色:“這是青鸞堂的印記,你小子怎麽又和九天聖教搞在一起了?”


    嵇昀一怔,心道:“原來這是九天教的東西。”隨又對段重柯道:“先不管九天教為什麽要找你晦氣,我今天定要為死去的丐幫弟子報仇。”


    段重柯訕然道:“好小子,泰山就在你眼前,搬不搬地動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言未已,長鞭倏地揮出,“觸手生春”、“金針度人”、“橐駝之技”、“藥到病除”、“庸醫殺人”,一招接著一招,陸續遞出。嵇昀飛鸞劍閃,炎氣噴薄。這邊是鞭舞銀蛇,那邊是劍行擊電,霎時場麵可謂赤帝斬蛇、哪吒降龍。


    段重柯大驚:“你居然學到了楊楮的武功!?”


    嵇昀道:“知道了還不束手就擒!”


    雙方拆解了十數招,嵇昀的天機劍招招勝過輪迴鞭一籌,直壓地段重柯喘不過氣來。


    “嵇昀!你忘了,在妙桓峰若不是我救你一命,你會有今天嗎!?”


    段重柯漸漸招架不住,嘴上開始念道起恩情來。


    嵇昀並不答話,隻專注於撕鬥。盡管他如今的武功遠在段重柯之上,但當初他虐殺三丐的殘忍手段依舊曆曆在目,想起來仍叫人心頭震顫。


    “啊!”


    段重柯厲聲慘叫,早被嵇昀刺中了肩頭,輪迴鞭脫手而飛。


    “饒命!嵇昀,看在我救過你的份上,不要殺我!”


    “不殺你,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何以瞑目?”


    段重柯捂住受傷的肩膀,步步後撤:“我...我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對你來說至關重要...”


    嵇昀勝券在握,雖認定這是段重柯的緩兵之計,但仍問何事。


    “你答應不殺我,我才告訴你。”


    “你先說說看,殺與不殺我說了算。”


    段重柯咽了口血水,說道:“這件事,是關乎你們海昏派掌門人的...”


    “嗯?周師叔麽...”


    “你們海昏派早年被九天教攻滅,周掌門被抓去了九天教總壇,近日來我聽到風聲說,九天教的人正押著他迴桑丘呢。”


    “你胡說。”


    “不敢瞎說,我師父彭溪老祖也在九天教總壇,消息千真萬確!”


    嵇昀微微沉吟,段重柯見他如此,便繼續說道:“我們彭溪門和你們海昏派,其實同命相連。九天聖教妄圖稱霸江湖,他們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就是鯨吞其他各派,從而獲得其武功絕學。早在你的師公葉千揚在世時,就屢屢受到九天教的威脅。他死後時局更是艱難,這種情況下,還會出現門下弟子為爭搶掌門反目的事,你不覺得蹊蹺嗎?”


    嵇昀滿眼狐疑,反問道:“你該不是又要扯出什麽朱垠秘籍來吧?”


    段重柯奮力張大了一雙怪眼,答道:“沒錯,其實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當時海昏掌門之位是個燙手山芋,師兄弟反目也隻是個幌子,目的就是保護絕學秘籍不被九天教搶占去了。”


    嵇昀自是好奇,但嘴上仍以未聽師父講過為由,說什麽不信之類的話。


    段重柯情急,口中哼道:“海昏劍法雖是不錯,可沒見後代弟子有誰能像當年李若弘那樣獨步天下,你們海昏派內分明是有內功絕學,隻是不被外人熟知罷了。”


    嵇昀暗自心道:“他說的不無道理,別的不說,僅憑義父這套天機劍法,就遠勝過海昏十三式。如果若弘祖師果真有秘傳神功,那麽了解神功秘密的,除了師父就隻有周師叔...正如姓段的所說,周師叔與師父並非關係不睦,師父負氣出走也隻是為了掩人耳目。如此說來,師父一定是得知周師叔在九天教受苦的消息,才決定要從草原迴來的...”


    段重柯一口一口地喘著粗氣,肩頭的創口仍不時地流著血.


    “嵇昀,我知道的都說了,你現在劍法高明,我早已威脅不到你,饒我一條命吧。”


    嵇昀見他狼狽如此,主意已有些動搖,轉問阮氏姐妹.


    “他冒犯兩位姐姐,要殺要放,還聽你們一句話。”


    阮氏姐妹互看一眼,略微沉吟,答道:“這老頭雖然厚顏無恥、窮兇極惡,但畢竟是我二人的師伯,看在師父麵上,我們不敢言殺字。”


    “對了。”


    嵇昀方才醒悟。


    “二阮的師父靈瓏神醫和姓段的是同門,我怎麽給忘記了。”


    “姐姐,且別這麽輕易饒了這家夥,家裏那位用的著他哩。”


    阮媤媤一句話,教阮瓔璃如夢方醒,隻道是家裏正有病人,向嵇昀討要了這個既擅長殺人,亦擅長醫道的段重柯去。


    嵇昀雖有疑慮,但人家女子的事,也不爭得去打聽太多,便將段重柯五花大綁,並恐嚇警告了一番,才放心教二美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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