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縣大族,多是軍功貴族。


    多是洪武朝從軍家族,這些年野蠻發展,已經成為本地巨擘。


    王誠不像王竑,拿著尚方寶劍,就大殺一通。


    皇帝派他來是掌軍,而不是和士族撕破臉,將士族趕盡殺絕的。


    隻是,要求他將流民移入湖南、貴州,這些士族控製流民。


    他完成任務便是,沒必要節外生枝。


    再說了,他是個太監,權勢滔天有什麽好處?何況他本身已經權勢滔天了,還想圖什麽呢?


    根本就沒必要為了博取皇帝的信任,就在民間大殺四方,他隻要安安穩穩把皇帝交代的任務完成,在南直隸好好享受便好。


    而且,他坐鎮巢湖,也是在給王竑仗膽。


    王竑在和州大殺四方,仗著的就是他王誠的勢。


    當水匪肅清後,王誠拜訪巢縣第一家。


    姓謝。


    這個謝家不簡單,伯祖叫謝達,曾祖是謝彥。


    謝彥是鳳陽人,隨太祖皇帝征戰,為開國功勳,其長子謝達,做汝陽公主的駙馬。


    謝氏一族,在將星閃耀的明初並不起眼。


    但那些名將都被誅殺了,反而他們這種官職不高不低的,卻得以保全,家族也源遠流長,成為本地大戶。


    而他這一支,是從南京遷過來的。


    謝達為了博取太祖皇帝歡心,主動將庶脈遷出京師,充塞各地。


    聞聽宮中大太監造訪,謝叔德打開中門,親自迎接。


    王竑在和州大殺四方的消息,還未傳到廬州府來,所以他還並不知道王誠目的,還想借機攀附王誠呢。


    然而。


    剛入正堂,茶還未飲,王誠便笑眯眯問:“咱家欲遷移巢縣流民,謝家主可否行個方便?”


    謝叔德嘴角一抽。


    控製流民的好處很多,比如繳納稅賦的時候,若不想繳納,就指使流民去搶劫糧車;


    或者,家族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就攛掇流民聚眾造反。


    當然了,後者容易引火燒身,大族不敢使用。


    像巢湖範圍內,大概有幾萬流民,這些流民由各個士族控製,像謝家,手裏有個七八千流民。


    家族分成兩脈,一脈光明正大的生存,一脈則去掌控流民。


    流民可當匪、可從商、可從農,凡是見不得光的事,都由流民去做。


    反正南直隸糧食多的是,供養幾千流民,算不得什麽難事,大不了少交一點稅賦,再把交上去的稅賦搶迴來便是。


    謝叔德眼神抽搐:“大人,您這話什麽意思?朝堂若遷走流民,對吾等家族而言是大好事呀,我們都是舉雙手讚成的。”


    “真讚成?”


    王誠笑道:“謝家主,咱家可沒跟你玩笑!”


    “當然了……”


    王誠打斷謝叔德的話:“好,咱家親自坐鎮你家,親眼看著流民裝載上船,倘若流民抵抗官兵,咱家的兵死一個,咱家就從你謝家挑出一個人來,殺掉!”


    “啊?”


    謝叔德驚唿:“大人,那流民似匪似盜,他們殺害官兵,跟我謝家什麽關係呀?”


    “明人不說暗話,伱非要跟咱家兜圈子嗎?”


    王誠更喜歡在皇宮裏伺候皇帝,不願意下來奔波做事,他已經六十多歲了,又是個太監,沒有明天了,他就想好好享受餘生。


    奈何皇帝有命,他不敢不從。


    所以,他不想趕盡殺絕,他想給自己多積陰德,下輩子投個好胎,別當太監。


    謝叔德小心地看了眼王誠。


    “怎麽?還想殺咱家嗎?”


    王誠譏笑:“聽聽咱家的稱唿,哼,咱家雖是總兵,卻是宮裏的太監,是伴著皇爺長大的太監,你可知咱家在皇爺心裏是什麽地位呀?”


    噗通!


    謝叔德立刻跪在地上:“大人,謝家願對大人俯首稱臣,您是謝家的天,您說什麽,謝家便做什麽。”


    王誠很滿意謝叔德的態度:“咱家也不想妄動刀兵,也知道你想要什麽?哼,便從你家裏挑出個機靈的,跟著咱家吧。”


    “謝總兵大人再造之恩!”


    謝叔德鄭重磕頭,能跟著王誠,比家業膨脹一倍更加有用。


    說著,有下人送入堂中一個錦盒。


    謝叔德打開後,雙手高捧過頭,跪在地上:“求大人笑納!”


    王誠眯了一眼,大概有三十幾張銀票,約莫三十多萬兩。


    這個謝叔德果然聰明。


    權力和錢,他果斷選擇了權力。


    在權力麵前,錢有個屁用。


    “倒也乖巧,就你跟著咱家吧。”王誠讓人收了銀票。


    王誠求財。


    王竑求官。


    所以,處事態度截然不同。


    而在和州含山。


    王竑在和縣大殺四方的消息傳揚出去,王竑得了個王砍頭的名頭。


    王砍頭,王酷吏。


    惡名伴隨著王竑。


    王竑此刻,又在含山大戶家裏。


    含山大戶姓張,這家人也和貴族沾著親。


    王竑就兩句話:“可有隱戶?可願意釋放流民?”


    張家人畏懼於王砍頭,乖乖承認。


    王竑直接令其族拆分,流入廣西、貴州、湖南。


    王竑做事愈發熟練。


    以前講官員法則,凡事留一線,和現在雷厲風行,想殺便殺比起來,實在是爽。


    王竑和州事畢,便南下太平府。


    張鳳則派人來和州移民。


    並將船匠等工匠聚攏起來,以及可用的老卒,全部流入貴州慶元府(原廣西),交給李匡。


    為了消除他們的抵觸朝堂之心,張鳳給他們頒發民籍,並承諾給在當地分地,不願意從軍也可,全憑自願。


    方才連哄帶騙,把和州流民裝上船。


    而第一批流民,已經到達湖南。


    韓雍正在清掃湘西,湘西苗寨多不臣服於大明,收到張鳳信件的時候,第一批流民已經到達長沙。


    他急忙下令,將第一批流民運到衡州府。


    衡州府他已經犁清了。


    土司匪首都被他抓到,如今正在打通湘南通往湘北的道路。


    他下令將第一批流民,安置在衡陽、耒陽、桂陽三地,多多分配田畝,一個人給分三個人的土地,女子、孩子也都給分地,男孩女孩一樣分地。


    韓雍的指令寫了十幾頁,詳細寫了如何分配流民,尤其是種子和農具,每個人都不能少。


    房屋是官府幫建,錢財由中樞提供,不許跟百姓索要一針一線,擅拿者處以重罪。


    他抽不開身,清掃苗寨十分困難。


    而他指令剛出去,第二批流民就到了。


    從應天府送來的十七萬流民,全部送到了湖南。


    韓雍不得不從湘西抽出身來,安置十七萬流民,可不是地方官吏能做的,必須由他親自來做。


    離開湘西時,他頗為歎息,為了湘西一戰,他準備了半年時間,連戰連捷,距離徹底清洗完畢,最多半年光景,如今卻不得不放棄清剿。


    馬不停蹄趕到衡州府,他坐鎮在耒陽。


    按照他的預計,十七萬流民,七萬安置在衡州府,三萬安置在彬州府,七萬安置在永州府。


    並將清掃出來的土人婦人,全部嫁給流民。


    恭順的土人,則按照漢人一樣,分配大量土地。


    湘南、湘西多是土人聚居之地,並不服從於大明,想徹底化土為漢,需要戰撫雙重手段。


    最重要的就是修路、移民,久而久之,自然成漢地了。


    韓雍剛坐鎮耒陽,又從南直隸傳來消息,還有十七萬流民,準備安置在湖南。


    韓雍都懵了,之前他沒少給王誠寫信,王誠都不理他,顯然不想將南直隸五府百姓給湖南。


    這次怎麽這麽大方?


    經過了解才知道,是皇帝在中樞下旨,令南直隸優先給湖南、貴州、廣東移民。


    所以便宜砸韓雍頭上了。


    韓雍將流民全部造冊記錄,還詳細了解了流民的手藝、能力,甚至還打出征兵之意,結果流民皆對征兵畏懼如虎。


    他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讓流民驚恐,容易引發叛亂,大好局麵毀於一旦。


    新來的十七萬流民,他打算三萬安置在寶慶府南部,兩萬安置在靖州,三萬安置在柳州府北部,剩餘的九萬人,安置在辰州府。


    與此同時,貴州南三府督撫李匡,收到了一千多船匠,還有一千多老卒。


    但他們都不願意為朝堂效力。


    李匡雖生氣,但還是遵從民意,把他們安置在貴州慶元府,允許做事入造船基地做事。


    他剛剛安置完畢,就收到了王誠的親筆信,正在往貴州南三府運七萬流民。


    廣東布政使薛遠和侯臣,此刻也在接收來自南直隸的流民。


    王誠總共給廣東四十四萬流民。


    多安置在新並入廣東的梧州府、平樂府,以及靠近福建的潮州府、惠州府,韶州府和肇慶府接收比較少。


    而貴州督撫項文曜,也收到王誠的移民。


    去貴州的流民不多,不足十萬人,因為貴州可安置的地方實在是少。


    而項文曜並非領兵奇才,犁平貴州差點意思。


    南直隸五府一百多萬流民,很快被運送走了,王誠倒是鬆了口氣。


    移民可不是什麽好差事!


    哪怕是安置流民,也伴隨著血腥。


    不是官府一吆喝,流民就乖乖上船了。


    而是將所有流民用繩子綁上,如罪犯一般,派兵卒押著上船,不聽話的刺頭兒直接殺掉。


    有病也無藥可醫,一切聽天由命。


    還要防範疫病,倘若鬧出了瘟疫,整船整船的人沉江。


    若在岸上鬧瘟疫,則全部掩埋,毫不留情。


    至於移民過程中,發生多少狗屁倒灶的事情,已經不用贅述了,多得令人發指。


    移民是一件非常血腥的壞事。


    王誠從五府清掃出來流民164萬。


    安全抵達各地的,僅僅120萬人。


    那四十多萬人,因為各種原因死去了。


    這些是不會記錄在案的,隻會記錄接收多少人,安置多少人,這些會成為官員的政績,一筆筆記錄在案。


    王誠遷移流民,手段溫和,並沒有大開殺戒,反而得到了好名聲。


    再看看王竑,落個王砍頭的名聲,在和州、太平府、寧國府大開殺戒,殺得人頭滾滾。


    總共清掃出來四十多萬流民。


    這些人全部送去廣西。


    廣西像塊海綿,多少人都能容納進去,畢竟還有安南可以安置,就稀缺漢人。


    張鳳和李震在安置。


    而在京師。


    京師官員也在移民西北。


    前半年移民宗室,後半年移民百姓,往甘肅填充人口。


    北直隸移走的算不上流民,但都是黑戶。


    皇帝下旨清掃,結果掃出來近百萬黑戶。


    這些黑戶,多被流入寧夏、甘肅兩地。


    而在養心殿上。


    朱祁鈺正在詔見楊璿:“在南直隸做的不錯。”


    “微臣不敢居功。”楊璿磕頭,眉眼之中閃爍著驚喜。


    從南直隸罪臣家中,共籌集一萬三千艘海船,四萬多艘江船。


    運送流民、押解銀兩入京,用的就是這些江船。


    “王福調任戶部,你來做順天府府尹。”


    朱祁鈺認真道:“朕叮囑你兩句話,你是朕的人,心眼要向著朕。”


    楊璿臉上喜色一僵,趕緊磕頭。


    “第二句話,南直隸海船之事,任何人不許泄露,就當沒發生過。”


    “微臣遵旨!”楊璿磕頭。


    “你是聰明人,朕相信你明白其中道理。”


    朱祁鈺打發他走了。


    原應天府府尹楊璿,升順天府府尹,原順天府府尹王福,調任戶部。


    聖旨發出,內閣蓋印,頒布天下。


    朱祁鈺放下奏章,走到地圖前:“馮孝,你說南直隸必須要放兩個國公嗎?”


    馮孝打了個激靈:“皇爺,南直隸茲事體大,不能在北京一言定之。”


    言下之意,是必須您巡幸南京,才能決定。


    “楊信在江西有多少兵了?”朱祁鈺忽然問。


    “迴皇爺,根據最近的奏報,有十一萬了。”


    朱祁鈺指著地圖:“江西楊信在左,山東朱英、項忠在北,王誠、歐信在西,任禮在中都,胡豅在南,宋偉、李震俱是朕的爪牙!”


    “朕手握雄兵百萬!”


    “還怕區區士紳?”


    “傳旨王竑,殺得不夠狠,不必擔心局麵不可收拾,朕會親自為他收拾殘局!”


    朱祁鈺冷冷道:“告訴他,隻管殺便是。”


    “令閣部準備,朕不喜歡北方的冬春,明年春季,朕欲巡幸南直隸,去看看南京春光。”


    馮孝眼皮子一抽:“皇爺,是不是太早了?”


    如今是改革的關鍵時期。


    皇帝一去南直隸,可就直接把火藥罐子點炸了,徹底沒有迴旋餘地,彼此必然廝殺。


    屆時中樞必然不穩,萬一有人在北京迎立倭郡王!


    問題可就大發了。


    等皇帝迴京收拾殘局,所有改革恐怕都要被迫停止。


    再撿起來,起碼需要幾年的時間,到時候皇帝還會有這個精氣神了嗎?朝中名將名臣凋零,還能支撐起來改革嗎?


    “宜早不宜遲,南直隸不清掃,朕就一日不可安枕。”


    朱祁鈺道:“讓大明兩大名將,為朕戍守中樞,著實是浪費時間啊,朕等得,但於謙、範廣多大歲數了?他們還能為朝征戰幾年?”


    “南直隸必須要去,幹脆現在就去。”


    “朕手握二百萬雄兵,誰敢殺朕?”


    這是朱祁鈺最大的自信。


    天下掌兵的,都是他的心腹,倘若倭郡王複辟,他的爪牙們必定沒好下場,隻能擁護他。


    再說了,他還會不防範朱祁鎮嗎?


    “皇爺!”馮孝看了眼南宮方向。


    朱祁鈺撇嘴而笑:“朕在考慮,是不是要開太廟,請他上路呢?他已經沒用了!”


    以前需要朱祁鎮為他穩定局麵。


    但現在不需要了。


    直接殺死便是。


    噗通!


    馮孝嚇得跪在地上:“皇爺,若您動手,大好局麵就瞬間土崩瓦解了呀!”


    “他還沒這麽大能量!”


    但馮孝不這樣看。


    如今中樞地方、宮中府中形成一個微妙的平衡,正是這種平衡,才能讓矛盾緩解,彼此勠力同心。


    中樞政治環境寬鬆,地方才能做實事。


    若官員人人自危,天天想著如何站隊,誰能安心做事呢?


    朝堂百官已經選擇性遺忘了朱祁鎮,倘若這個時候,皇帝開宗廟,殺掉朱祁鎮,會造成什麽惡劣的政治影響?


    朝臣自危,新政戛然而止。


    所有心血付諸東流。


    但朱祁鈺卻不這樣想,他認為人心趨利,他隻要能給所有既得利益者更舒適的政治環境,這些人就能為他賣命。


    跟朱祁鎮死活沒有關係。


    “皇爺,奴婢不懂朝政,請您詢問老太傅、邢國公,請他們做決定便是。”馮孝磕頭。


    讓他們說,肯定不會同意呀。


    不管怎麽說,朱祁鎮都當過皇帝,臣子若攛掇皇帝弑殺君王,那是佞臣!


    忠臣怎麽會做這樣的事情呢?


    朱祁鈺笑道:“好了,一點小事而已,你至於這般模樣嗎?大不了把他也帶去江南,說不定他人還會失蹤了呢。”


    馮孝卻嚇了一跳。


    把他關在南宮,您都不放心,還能帶去江南?


    那一定會丟呀!


    這一丟,就如當年建文帝丟了是一樣的,太宗皇帝苦苦尋覓,找了多少年呀。


    萬一朱祁鎮丟了,帶來的政治影響,比殺了還惡劣!


    正說著呢。


    安南奏報送入宮中,朱祁鈺眯起眼睛:“去,把朝臣都宣來。”


    很快。


    朝臣進入養心殿,他們也都收到了安南奏報抄錄本。


    “陛下,那安南權臣竟敢誅殺君上?”姚夔氣得怒目圓瞪。


    這是邊永送來的加急奏報。


    安南王黎思誠染上毒癮,人昏昏欲睡,無法處理朝政,政務交給安南政務院處置。


    七月初一,詐稱染上重病,結果,卻在宮中埋下刀斧手,要誅殺權臣,奪迴政權。


    權臣阮熾重傷,丁列暗藏刀刃,誅殺安南王黎思誠。


    親手割下黎思誠的頭顱。


    如今河內局勢進一步惡化。


    邊永在信中寫道,因為雨季,安南道路泥濘難走,根本無法聯絡方瑛、夏塤,無法做出決斷,隻能走海路送信,求中樞指示。


    信件的最後幾句話是,安南權臣正在決定,該迎立誰做皇帝。


    “安南局勢,烈火烹油啊。”


    朱祁鈺沉吟道:“可大明遠在萬裏,最近的方瑛,卻礙於道路,無法和邊永聯係。”


    “就算中樞議出對策來,送到安南,怕是也沒什麽用。”


    “局勢瞬息萬變,還是讓邊永走一步看一步吧。”


    您既然不打算管,那詔我們來幹什麽呀?


    於謙重病初愈,臉色尚有幾分蒼白,緩緩道:“陛下,邊永之意,其實是問,中樞可否願意遙控安南局勢?”


    “朕沒興趣,朕要麽就實控,要麽就不聞不問。”朱祁鈺懶得當什麽天朝上國的皇帝,他就想當成吉思汗。


    於謙頷首:“國朝能趁機實控安南北部,也是好事。”


    “打下容易,控製難呀。”耿九疇並不樂觀。


    朱祁鈺笑了笑,不願討論:“諸卿,安南之事交給方瑛、夏塤、邊永便是,中樞不必理會。”


    “朕詔諸卿來,主要有兩件事。”


    “其一,是西北問題,舒良、寇深、原傑給朕上了奏章,說是氣候惡劣,建造速度慢,而且糧食難以為繼。”


    “原傑的意思是,暫且維持原樣,等玉米三寶培育成功後,再行移民。”


    朱祁鈺說著,讓人把密奏找出來,給朝臣看。


    “寇深正在建設甘肅,甘肅收容了來自西邊的人口,這些人口和咱們長得似乎有些區別,寇深說走在甘肅路上,仿佛是身處西域,並非大明。”


    “而甘肅生態薄弱,承載不了過多人口,朕已經令北直隸、山西移民一些過去了,太多反而養不活。”


    “閣部便停止往甘肅、寧夏移民吧。”


    “往熱河、遼寧移。”


    朝臣逐一閱覽,都在琢磨,皇帝說這番話的深意是什麽?


    胡濙卻點破謎團:“陛下,您是看上哈密了吧?”


    朱祁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真的什麽都瞞不過老太傅,甘肅貧瘠,但哈密並不貧瘠呀。”


    “咱們可以把人口移去哈密。”


    “哈密如此孱弱,大明再不收,可就太可惜了。”


    那哈密人呢?


    朝臣沒問,心中有數了。


    您是打算用來修馳道啊。


    “哈密國小又富裕,而今年又沒有大仗,朝中卻養著兩百多萬兵卒,沒有仗打,怎麽能行?”


    朱祁鈺道:“朕打算請陳友老將軍領兵,收複哈密!”


    這是朱祁鈺答應他的。


    讓他去收複自己的家鄉,並以家鄉地給他封爵。


    朝臣沒反對,也沒讚成。


    全都陷入深思。


    “陛下要打到什麽程度?”胡濙問。


    “吞並其國,變成漢地。”


    胡濙翻個白眼,問的是這個嗎?問的是百姓如何安置?


    哈密是弱國,給陳友三萬騎兵,三個月就能收複哈密。


    若是也收其民,那麽年底就可以盡收哈密之地,想必哈密不會怎麽抵擋,會望風而降。


    倘若皇帝想把哈密人變成奴隸,起碼需要三年時間,而且大明倍失人心。


    “嘿嘿。”


    朱祁鈺幹笑起來:“朕也是仁善君主,哈密百姓也是人呀。”


    “但寇深說了,他們和咱們長得不一樣呀!”


    胡濙翻個白眼,您別往寇深頭上扣帽子行不行?


    寇深的密奏裏,根本就沒這句話!


    朝臣都看過了,確定沒有!


    “古人皆說,長相一致為一族,哪怕有些許偏差,也可勉強視為一族。”


    朱祁鈺笑道:“可若是長相大相徑庭,如何強說一族呢?”


    和漢人長相酷似的,隻有朝鮮、倭國,甚至安南人,長得和大明人都不一樣。


    於謙卻道:“陛下,說漢話者皆為中華!”


    “您看陳友將軍,他是西域之人,容貌和吾等確實不一樣,但您能說他不是漢人嗎?”


    “陛下,可知太祖皇帝如何打下天下的嗎?”


    朱祁鈺還真知道。


    太祖皇帝靠蒙古人打的天下。


    忽必烈靠漢世侯打天下,明太祖靠蒙古萬戶打天下。


    “國朝有多少歸化的蒙人?多少歸化的異族?”於謙又問。


    很多很多。


    陳友、毛忠、毛勝等等,從洪武朝到現在,封爵的異族更多了。


    “您建的帝王廟、文武廟有多少異族?”


    很多很多。


    十六國遼金元都是。


    “可這些人都在為華夏效力呀!”


    於謙道:“陛下,可說漢話者便為漢族。”


    “不論他信仰什麽教派,不論他出身何地,不論他什麽民族,隻要會說漢話者,就是漢族!無可爭議!”


    “您一直效仿成吉思汗,想做成吉思汗一樣的帝王。”


    “您可知,成吉思汗重用各族人才,胸襟寬廣,不拘一格用人才,方能成就蒙元基業。”


    “而您要以族群論,天下多少英才會成為您的對手呀?”


    於謙跪在地上,無比認真道:“陛下,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您瞧不起的哈密、安南小國,亦有人才,隻不過其君主不會重用人才罷了。”


    “您若不拘一格,啟用他們,視他們為同類,他們必為大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於謙又道:“反之,您若棄之如履,要滅其族裔,毀其祖脈,就算我大明暫時占領其地,但等大明衰弱之時,那些英傑就會率兵反對大明,大明終究還會縮迴漢地。”


    “我華夏有如今的漢地諸省,就是不停的兼容並蓄,不停的將各族變成漢人,方有今日之國,今日之土,今日之國民!”


    “微臣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後世之君未必個個如您一般賢明,大明輝煌過後,必然會走下坡路,請您為後世之君考慮!”


    這話十分大不敬。


    很多人給於謙使眼色,不讓他說這種大不敬的話。


    但是,朱祁鈺卻親自把他扶起來:“邢國公說得對呀,隻用不拘一格用人才,大明才會昌盛。”


    “朕以族群論,是格局小了,把路走窄了。”


    “隻要有能之士,不論族裔,朕一概啟用。”


    但是,大唐呢?


    大唐重用異族,最後卻被異族分割。


    歸根結底,是要把異族變成漢人的,絕不能產生第二個族群,絕對不能!


    於謙又跪在地上:“陛下聖明。”


    “隻要其人有能力,願大明效力,便是明人。”


    “隻要讓其娶明人妻子,幾代之後,就變得和明人無異了。”


    大明士大夫,皆有拯救天下萬民之心。


    即便是老黑,他們也並不歧視。


    朱祁鈺道:“能人朕喜歡用,問題是那些無用的庶民,也該用在正確的地方呀?”


    “您也說了,物盡其才,人盡其用。”


    “他們吃白飯,多浪費呀?用在正確的地方,為大明建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多好呀!”


    於謙翻個白眼,我白勸了是吧?


    能人都是普通人曆練成的,哪有生來就是能人的?


    “陛下!”


    胡濙道:“凡是過猶不及。”


    “您可給新並入大明的百姓一個期限,比如三年,學會漢話,不會漢話者為奴。”


    “而這三年,令他們服徭役,繳納稅賦便是,不予和漢地百姓一般的待遇。”


    “隻要學會了漢話,便可享受漢人般的待遇。”


    說白了,這是三等公民那一套。


    蒙元都玩崩了,大明也玩不明白。


    這種階級性,是要不得的,早晚會是禍亂的根源。


    朱祁鈺卻不願爭辯。


    論朝政、眼光、能力,他都不如胡濙、於謙、耿九疇這樣的人,但他看過曆史結果呀,他是知道很多事情弊端的呀。


    哈密國民勉強可以如此對待,因為哈密曾經是大明的一部分,但等去了歐洲,難道還讓白皮豬活著嗎?


    “老太傅所言甚是。”


    朱祁鈺加了個坑:“但中樞當下令,不會漢話者為奴。”


    你不會說漢話之前,是可以變成奴隸的。


    也就是說,允許世家大族,去哈密掠取奴隸,等其學會了漢話,就可以為民了。


    至於士族讓不讓人家說漢話,那中樞就管不到了。


    於謙覺得自己白勸了。


    皇帝表麵聽了,也確實讓哈密百姓變成大明百姓。


    但是,也允許士族去捕獵奴隸。


    “漢兒永不為奴,這句話,永遠不變!”


    “好了,此事就議到這裏。”


    皇帝決心已定:“立刻下旨,令陳友領兵,寇深輔佐,收複哈密!”


    “陛下,微臣以為甘肅兵不堪重用,可從寧夏調兵。”耿九疇提議。


    “就從寧夏調三萬鐵騎,歸陳友統率,入冬之前,朕要看到哈密王的降表!”


    朱祁鈺道:“收複哈密之後,哈密並入甘肅,劃分成兩府,一府為安西府,一府為敦煌府。”


    攻伐哈密這樣的小國,對如今的大明來說,算不上什麽難事。


    何況哈密國內內亂不休。


    有陳友、寇深這樣的名將名臣搭配,收複哈密隻是小事一樁。


    “第二件事。”


    “項忠已經收到一萬多艘海船。”


    “朕欲令項忠,清掃山東境內的海盜,尤其是渤海海域內的所有海寇,都要肅清!”


    朝臣一愣。


    皇帝竟然弄出來這麽多海船?


    而且,皇帝要出海擊殺海盜,哪來的水師?什麽時候練的?


    “不瞞諸卿,朕在年初時,就令項忠在近海練了一支水師,人手在兩千人左右。”


    那也駕馭不了一萬多艘海船呀?


    朱祁鈺笑了起來:“諸卿,有些卿家還不知道吧?”


    “還記不記得梁珤了?他消失多久了?”


    “去年,朕就令梁珤在遼寧複州建造船廠,錘煉水師,如今已經初具規模了,水師人手不多,但也有五千之眾。”


    “加上項忠的兩千人,合計七千人,可出海捕盜!”


    朱祁鈺道:“海寇也是可殺可招降,並入水師之中。”


    “朕今日說出來,是要告訴諸卿,朕欲給水師起個番號。”


    “項忠麾下水師,為靖海軍,實額三萬,海船兩千艘!項忠兼任靖海軍總兵。”


    “梁珤水師,為渤海水師,實額五萬人,海船四千艘,梁珤兼任渤海水師總兵。”


    水師,是要改成海軍的。


    項忠和梁珤,都還兼著其他軍的主將,看得出來,皇帝將此二人視為心腹。


    朝臣明白了,皇帝今日提出來,就是告訴閣部,擬定軍號,並派發裝備。


    因為船支需要的火炮太紮眼,皇帝必須公之於眾,否則火炮無法運出京師。


    於謙卻在琢磨,皇帝提前把水師亮出來,又如此迫切的靖海,一定是有大事發生。


    皇帝靖海,有兩層因素,一個是謹防海寇上岸禍害百姓,另一個就是擴張海軍實力。


    皇帝急於擴軍……


    這是要巡幸南直隸呀!


    如今南直隸源源不斷往京師運錢,都是敲詐官員、士紳的錢財,這些士紳天高地厚遠,一定不會老實給錢的。


    而且,政治目的更重。


    皇帝急於巡幸南京,也有迫切開海之意。


    可他為什麽不等等呢?


    等到政局穩定,起碼等到江西、山東、河南三省犁清之後,三省大軍能隨時馳援南直隸之時,皇帝再巡幸南直隸多好呀?


    皇帝在急什麽呢?


    於謙並不知道,皇帝擔心他死呀。


    不是誰都是名將的。


    死了一個於謙,後麵不會再有於謙了,等下一個名將戚繼光,要等多少年呀!


    皇帝不敢等呀,等著等著,朝中無名將可用,哪來的蒙元疆域?靠臆想嗎?


    所以,他迫切收複哈密,若快速收複哈密,他還會收複吐魯番。


    朝堂這邊討論。


    而陳舞陽則在定國公府中。


    “我是忠臣,我是忠臣……”定國公徐永寧嘴裏不停在念叨。


    陳舞陽卻道:“定國公,別裝了,這裏隻有我和你,裝什麽忠臣呀?給誰聽呀?”


    “我是忠臣,我是忠臣……”徐永寧還在叨咕。


    陳舞陽冷笑:“你這位大忠臣,家裏的田畝是怎麽迴事呀?徐半城,整個南直隸有多少田畝,掛靠在你定國公府內呀?”


    徐永寧抿了抿嘴角,繼續念叨。


    “你這位大忠臣,怎麽參與海貿呢?在海上賺了多少銀子呀?”


    “你這位大忠臣,為什麽豢養流民呢?”


    陳舞陽笑道:“還有,你那個小妾家裏可不簡單呀,她家在和州作威作福,把和州當成你家的了?”


    噗通!


    徐永寧從椅子上掉下來。


    然而,國公府卻冷冷清清,沒人仆人伺候這位國公爺。


    徐永寧抬起頭,驚恐道:“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


    “動動你的豬腦子!”


    陳舞陽點著他的額頭:“這玩意再不動,就死了!”


    “皇爺會見你嗎?”


    “你在南直隸作惡多端,不怕髒了皇爺的聖眼嗎?”


    一邊說,一邊戳他的額頭。


    “我沒有,我沒有。”


    徐永寧眼淚流了出來:“我是忠臣,我是忠臣呀!”


    陳舞陽嗤笑起來:“你比魏國公還不要臉!”


    “魏國公起碼沒說自己是忠臣!”


    “你反倒以忠臣標榜自己!”


    “臉呢?”


    陳舞陽使勁拍他的臉:“老子都為你蒙羞!”


    徐永寧堂堂定國公,哭泣個不停:“都是我家人幹的,跟我沒有關係呀!”


    “那你知不知道呀?”陳舞陽問。


    徐永寧不說話了。


    “知情不報,也是罪啊!”陳舞陽告訴他。


    “可、可都知監來調查,我什麽都招了,我定國公府願意認罪,願意繳納認罪銀呀!”


    陳舞陽嗤笑:“你的罪是一點銀子能說得清的嗎?”


    “你是國公爺,卻豢養流民,你要幹什麽呢?”


    徐永寧瘋狂搖頭,哭著道:“不是我養的呀,不是我家的呀!”


    “那梅家是不是你徐家的姻親?”


    陳舞陽質問:“他家在和州養了多少流民呀?”


    “和州離南直隸這麽近,你定國公是不滿足於當國公了,而是想謀朝篡位了吧?”


    徐永寧不停搖頭:“都是他家的事,我什麽都不知道呀!”


    “你說不知道,誰信呐!”


    陳舞陽拍徐永寧的臉頰,雙手使勁一拍,他的嘴嘟起來,然後一鬆手,臉上印著兩道手印。


    徐永寧卻感受不到疼,喃喃自語道:“我是大明忠臣呀,是忠臣呀……”


    啪!


    陳舞陽使勁拍他的臉頰,使勁擠成一團:“還他娘的忠臣?老子都替你蒙羞!有你這樣的忠臣嗎?”


    “哼!”


    “你的罪狀,本官已經送去中樞了。”


    “這個時辰,皇爺應該已經看到了吧,等著審判吧,定國公!”


    陳舞陽使勁鬆開他。


    徐永寧身體一軟,臉頰劇痛,靠在椅子上,嚎啕大哭。


    陳舞陽也蹲下來,壓低聲音道:“定國公,尹家的背後是您吧?本官身上這身傷,跟您關係最大,您說我該不該找你報仇呢?”


    徐永寧驚恐地看著他,失聲道:“我一直勸魏國公的,但他不聽我的勸說呀!”


    他直接把魏國公賣了。


    “魏國公嗎?”


    徐永寧不停點頭:“是他,尹家每年要給他家五成孝敬,就連我家,也是跟著魏國公家裏做事的!”


    要的就是這句話。


    陳舞陽盯著他:“你說的都是真話?”


    “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寫下來!”


    徐永寧不想寫。


    寫下來就有證據了。


    遞交到中樞去,他也難辭其咎。


    陳舞陽則捏住他的下巴,使勁挑起來臉頰:“本官怎麽這大的閑心,在你這浪費時間呢?”


    “定國公,你想進北京都知監詔獄嗎?啊?”


    “老子給你機會,寫下來,不要不聽話!”


    徐永寧還是寫下來了。


    簽字畫押。


    陳舞陽踹著紙條,心滿意足地走了。


    而坐在地上哭嚎的徐永寧,眼中卻閃過一抹狡黠。


    陳舞陽騎快馬去魏國公府。


    魏國公徐承宗,也被陳舞陽這個不速之客弄得焦頭爛額。


    “定國公血口噴人!”


    “尹家有含山公主撐腰,我家算什麽呀?”


    “尹家怎麽可能給我家五成孝敬呀?”


    徐承宗要吐血了。


    這是又要破財呀。


    陳舞陽就是為皇帝索財來了,他家已經繳納了認罪銀,數額足足九百萬兩。


    皇帝還不滿意,還要敲骨吸髓?


    “沒有?”陳舞陽問。


    徐承宗使勁搖頭,絕對沒有,一分都沒有。


    啪!


    陳舞陽使勁一個耳光,扇在徐承宗的臉上。


    而侍奉徐承宗的徐俌,嚇了一跳,指著陳舞陽:“為何要毆打吾父?”


    “你個狗崽子,再指著老子,老子把你手指頭掰斷!”


    陳舞陽懶得理他,目光兇厲地看著徐承宗:“尹家日進鬥金,卻要給你五成孝敬,你家該有多少錢呀!”


    “老子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交出來!”


    徐承宗明白了,這是徐永寧禍水東引之計,用錢誘惑陳舞陽來敲詐他魏國公。


    那麽,徐永寧的計策成功了?


    “大人,我家真的沒收過呀!”


    啪!


    陳舞陽又一個耳光,扇在徐承宗的臉上:“你他娘的消遣老子是不是?”


    “你是國公又如何?”


    “老子早就豁出了性命,老子都不想活了,怕你一個狗屁國公?”


    陳舞陽覺得扇耳光,自己手疼。


    去拿一個茶壺,興衝衝過來。


    徐承宗嚇慘了:“大人,您打下來,我就沒命了!”


    “要的就是你的狗命!”


    啪嚓!


    瓷片炸碎,鮮血從徐承宗額頭上流下來,滴在地上。


    徐承宗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徐俌驚唿,讓人去請醫者。


    “誰也不許出府!”陳舞陽厲喝。


    這麽多銀子,不交給中樞,你他娘的居然窩藏了?


    陳舞陽估摸著,若按照徐永寧說的,徐承宗要繳納認罪銀五千萬兩左右。


    因為是繳納獲利數額的雙倍。


    他不管真假,這筆錢必須魏國公府出,他呈報給皇帝,就是大功一件。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


    他在南直隸做了這麽多荒唐事,皇帝卻沒下旨叱責他,說明他做的是正確的事情。


    他越搞得天怒人怨,他反而越安全。


    同時,他要源源不斷給中樞搞錢,搞得錢越多,他的官位就越高,這是番子的使命。


    “大人,吾父畢竟是當朝國公,倘若有個三長兩短,您不為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您的舅舅著想吧?”徐俌厲聲道。


    陳舞陽卻笑道:“他死了,你就承襲魏國公爵位了,不如你我聯手,弄死他如何?”


    徐俌大驚失色:“學生豈能與禽獸為伍?”


    “你管老子叫禽獸?”


    陳舞陽四處去找茶壺,也想給徐俌一下子。


    徐俌卻不卑不亢地看著他。


    “你個小不點,腦袋被驢踢了?”


    陳舞陽兇惡道:“他死了,老子償命,你漁翁得利,怎麽還不願意呢?”


    “老子看是被你爹踢了!”


    我爹是驢唄?


    “您口中的他,是學生的父親,若謀害親父而得獲國公之位,學生寧可不要!”徐俌認真道。


    “那你別要了!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陳舞陽發狂。


    裝死的徐承宗卻偷偷撐開一下眼皮子,發現陳舞陽真的在找東西,要砸死徐俌。


    他立刻閉上眼睛,反正他兒子多,死兒子,總比自己死強吧?


    然而。


    陳舞陽忽然大笑,走到門口:“徐俌砸死親父,乃禽獸不如!”


    聲音老大了。


    他不止自己喊,還讓番子跟著喊。


    徐俌卻不悲不喜,陳舞陽的名聲臭大街了,誰會聽他呢?


    反而,他越辱罵自己,自己的名聲越好!


    聰敏的徐俌發現他爹根本就沒事,血已經不流了,皮外傷而已,隻是裝死。


    他不禁搖頭失笑,自己這爹,政治過於稚嫩,連三歲孩子都不如,有什麽想法,恨不得寫在臉上。


    陳舞陽鬧了一會,毫無所得。


    自己也覺得沒勁了。


    然而,有番子快跑進來:“大人,出事了!”


    “沒看見本官忙著呢嗎?嚷嚷什麽?”陳舞陽十分不爽。


    番子趕緊壓低聲音:“方才守備府傳來消息,海寇犯邊,已經打破了鬆江府!”


    鬆江府,下轄上海縣。


    陳舞陽臉色急變:“你說什麽?”


    “大人,是真的。”


    “南匯咀三所全軍覆沒,金山衛、青村衛、川沙衛,三衛至今沒有消息,怕是也沒了!”


    “寶山所和吳淞江所節節後退,已經丟了入海口,賊人浩浩蕩蕩,從鬆江府上岸,正在往蘇州方向攻打!”


    這個時代的鬆江府,仍然是巨富之地。


    鬆江布,聞名天下。


    鬆江府雖沿海,卻布置了重兵。


    宋偉擔任守備後,又增加了兵力,約有一萬五千兵卒,戍衛鬆江府。


    “守備府怎麽說的?”陳舞陽沒工夫浪費在魏國公府了。


    那番子卻道:“宋守備,想請魏國公和定國公坐鎮守備府。”


    忽然,陳舞陽渾身一僵。


    本以為拿下兩個國公,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結果,海寇將鬆江府攻破,他們兩個反而逃出了升天!


    “大人,守備大人等您迴話呢!”


    南直隸督撫張鳳,並沒有在南京,他和李震在和州、太平府、寧國府安置流民。


    王竑此時在寧國府大殺四方。


    南直隸能做主的,都沒坐鎮南京。


    反而在南京的,都是心懷叵測之輩。


    “大人!”番子催促一句。


    陳舞陽擺了擺手:“別他娘的催老子!”


    “老子隻是個番子,不懂朝政,如何決定讓宋偉決定唄!”


    “老子什麽也管不了,不管了,迴去睡覺去!”


    他有自知之明。


    他玩弄魏國公、定國公,皇帝不會殺他。


    但他,若敢把手伸進朝政裏,立刻就會傳下一道聖旨,誅殺他。


    番子沒明白。


    陳舞陽是廠衛,是皇帝的爪牙,但絕不能參與朝政,除非皇帝特殊允許,否則絕對不許。


    陳舞陽踹了他一腳:“你去稟報宋偉,宋偉自然就知道怎麽做了!”


    說完,罵罵咧咧地走出魏國公府:“他娘的,老子咋這麽點背呢?做什麽都不順利,該去求求菩薩,唉,困在這南直隸,真的一點都不爽利!”


    範青也不在,他沒個說話的人。


    隻能鑽進青.樓裏,夜夜笙歌。


    定國公府。


    徐永寧站在府門口,看著久違的陽光,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他上了官轎。


    官轎一路到守備府。


    宋偉此刻焦頭爛額,鬆江府的防禦,是他親自布置的。


    鬆江府是抵擋海寇第一線。


    一共有三個衛,每個衛有三個千戶,實額三千人,一個都不少。


    還有十幾個所,每個所設有三個百戶,實額三百人。


    沿著海岸線,全是重兵把守。


    怎麽可能被海寇給突破了呢?


    就算被突破,總該有消息傳進守備府吧?


    就算一萬五千頭豬,也能抵擋一天時間吧?消息起碼能傳到守備府,不像現在,被打個措手不及!


    一萬五千人啊,全軍覆沒!


    連個水花都沒蕩起來。


    這事太詭異了。


    消息還是嘉定知縣傳來的。


    宋偉來不及細想,他很清楚,自己攤上大事了。


    這仗還沒打呢,他就要被中樞申斥了,怕是皇帝也會寫密旨罵他,他的境遇變得非常差。


    甚至,張鳳、王竑、範青、陳舞陽等人都會收到叱罵的聖旨。


    倭寇是什麽德性?


    上了岸,還能做好事嗎?


    怕是整個鬆江府,千裏無雞鳴了,一個人都沒了!


    鬆江府登記在冊人口七十萬啊!


    不在冊的呢?怕是有百萬人啊!


    宋偉胸腔壓抑著窩囊氣。


    這時,定國公徐永寧來了。


    見禮之後。


    宋偉直截了當道:“倭寇上岸,攻克了鬆江府,本官必須去前線,親自督戰。”


    “而後方,本守備想托付給定國公和魏國公二人。”


    “您意下如何?”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張鳳、王竑等人都不在南京,南京沒有主心骨,他宋偉又必須去前線督戰,隻能把守備南京的權力交給兩位國公了。


    “為國效力,萬死莫辭!”徐永寧躬身道。


    正說著,魏國公姍姍來遲,他頭上還有血跡,卻道:“本國公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意死在番子手裏!”


    “本國公願意用鮮血,告訴中樞,魏國公府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定國公徐永寧也附和道:“定國公府也願意戰死至最後一個人!”


    宋偉莫名的不放心。


    陳舞陽和兩位國公關係水火不容。


    而且,南京朝臣也被王竑全都得罪了,心中是否會向著皇帝,還不一定好說。


    偏偏這個時候,他又無人可托付。


    他忽然想到,可以把陳舞陽帶走,讓魏國公、定國公安心守備南京便是。


    然而,陳舞陽卻不願意走。


    “皇爺讓我來南京,沒讓我離開南京,所以我不敢離開。”


    陳舞陽勸道:“宋大人,前線重要,但南京同樣重要,您不能將南京城交給兩個禽獸呀!”


    宋偉覺得陳舞陽對兩位國公心有芥蒂,根本就不采納。


    他出自西寧侯府,和魏國公、定國公關係還算可以,本質來說,他們是一樣的人。


    都是承嗣父輩的榮耀,來自祖上的爵位。


    所以他能理解魏國公、定國公。


    陳舞陽見勸不動,也知道宋偉這樣身份的人,瞧不起他,話不投機半句多,他也懶得多說。


    “還請大人寫下一份手書,蓋上守備府官印,交給下官。”


    “一旦南京有變。”


    “下官可憑此手書,誅殺叛臣,控製南京!”


    宋偉本不願意給。


    但陳舞陽一個勁兒堅持。


    他才不情不願寫下手書,但言明手書隻能用一次,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絕對不能出示,若影響了守備南京,唯你陳舞陽是問。


    當天下午,宋偉便率七千水師出南京。


    並沿線召集衛所兵,順江而下,迅速趕到蘇州府。


    明天還是大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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