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王,站起來。”


    朱祁鈺端著酒杯,走過來,和漠北王並排站著,麵向諸王:“有人造謠,說朕不是先帝親子!”


    “諸王,你們看看,朕和漠北王,像不像?”


    嘶!


    一直沒說話的吳太後,捂住了嘴。


    整個人都不好了,這種事怎麽能當麵說出來?


    萬一被實錘了,怎麽收場?


    孫太後也被朱祁鈺的騷操作驚到了。


    皇帝玩命捆綁胡濙,不就為了證明,他是先帝親子嗎?


    如今把這個話題公之於眾,這是捆綁諸王?


    強逼諸王站位他,證實他是先帝親子!


    那她手裏的把柄……豈不失效了?


    諸王則瞪大眼睛,這也能造謠?


    宣宗皇帝隻有兩個兒子,會搞錯?


    先帝又不傻子……


    “大謬也!”


    鄭王高聲道:“微臣乃宣宗皇帝親弟,親眼看著陛下長大的,又有內宮歸檔佐證,完全可以證明,陛下乃宣宗皇帝親子,絕對做不得假!”


    多好的跪腆機會呀,鄭王怎麽可能放過?


    “微臣來京朝覲多次,也可證明陛下乃先帝親子!”魯王忍著劇痛為皇帝鳴冤。


    諸王立刻跟進,抓住機會諂媚皇帝。


    乾清宮內全是為皇帝證明的聲音。


    “諸王,先迴答朕的問題。”


    但朱祁鈺並不領情:“看看朕和漠北王像不像?”


    諸王一滯,皇帝似乎不止要為他正名,還要什麽?


    “陛下和漠北王,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趙王抓住機會吹捧。


    “睜眼睛說瞎話!”


    朱祁鈺陡然厲喝:“朕和漠北王並不像,所以才會有流言蜚語。”


    “你信口胡說,為了哄騙朕?吹捧朕!”


    “可外麵袞袞諸公,是那麽好糊弄的嗎?”


    “再說一遍,朕和漠北王像不像?”


    “誰都不許敷衍!”


    “趙王,你先說!”


    朱祁鈺目光淩厲。


    趙王抬頭,小心細致地比較下兄弟倆。


    “陛下眼睛比漠北王大些,顴骨略高,嘴角下沉,和漠北王,確實沒有十分像。”


    “但是,陛下和漠北王的臉型,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所以微臣一打眼,就知道陛下和漠北王是親兄弟。”


    看看趙王,嘴跟抹了蜜一樣,胡說八道。


    明明是漠北王眼睛大,眼大有神,反倒是朱祁鈺,眼睛細長,顴骨高,嘴角下沉,一副暴君的模樣。


    “慶王,伱看呢?”


    慶王輩分高,說話更有公信力。


    “迴稟陛下,要論長相,陛下和漠北王有四成像,但論氣質,陛下和漠北王全然一致,皆充滿貴氣。”


    慶王像模像樣的端詳一番,得出結論。


    朱祁鈺目光看向沈王。


    “這人呐,兒時和老年,會和同宗兄弟很像,反倒青壯年時期,麵貌長相有所偏差,沒那麽像。”沈王是想方設法給皇帝找補。


    沒等皇帝看過來,魯王立刻道:“黑燈瞎火時,微臣看陛下和漠北王,恍如一個人。”


    蜀王、肅王等輩分大的諸王趕緊附和。


    鄭王恭恭敬敬磕頭:“陛下,微臣是看著陛下長大的,陛下確實和漠北王長得不像,但陛下卻和先帝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諸王,你們記得先帝的龍相嗎?”


    “是不是和現在的陛下,一般無二?”


    肅王痛心疾首,活該鄭王待遇好,看人家的腦子。


    “朕和先帝很像?”


    朱祁鈺看向孫太後:“皇太後,您怎麽看?”


    諸王有點明白了,皇帝不但要諸王給他作證,還要皇太後蓋棺論定。


    孫太後卻跟吃屎了一樣。


    她能穩如泰山,靠的就是這個把柄!


    皇帝卻要求她公開表態。


    難怪皇帝之前,苦心造詣和她和解,原來在這等著呢!


    不過!


    你有張良計,哀家有過牆梯。


    你削了鎮兒的正統性,把法統爭到自己這邊嘛,又把諸王捆綁在你的身上。


    可你考慮過沒有,哀家能把你的疑心病放出來,也能讓那疑心病無限放大!


    逼著你,親手殺光諸王!


    孫太後站起來,鄭重道:“陛下乃親子,哀家可以證明!”


    “陛下和先帝,長得極像。”


    “漠北王是哀家親子,當今陛下乃哀家庶子,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哀家乃正統太後,先帝冊封的皇後!無可指摘!”


    “哀家的話,是正大光明的懿旨!”


    “哀家可為天子證明,哀家更不許任何人質疑當今皇帝朱祁鈺的正統性!”


    “他是先帝親子,更是正統皇帝!”


    “哀家作證!”


    孫太後這番話,得到滿堂喝彩。


    可是,這番話經不起推敲,皇太後給證明,若有一天她不給證明了,會是什麽結果?


    孫太後暗藏心機,想讓手裏的把柄依舊有效。


    “聖母聖明!”諸王山唿萬歲。


    朱祁鈺躬身下拜:“謝皇太後為朕正名!”


    “陛下請起。”


    孫太後極有太後風範,輕笑道:“陛下說起此事,哀家反倒想起永樂朝的趣事。”


    “太宗皇帝在時,偏愛漢王,原因是漢王最類太宗皇帝。”


    “無論長相、性格,都和太宗皇帝是極像的。”


    “諸王想必是記得的。”


    “而太宗皇帝也最愛太孫,原因是太孫更類漢王,是以太宗皇帝愛屋及烏,對太孫千依百順。”


    “如今想來,不禁唏噓呀。”


    “哀家曆經五朝,仍然記得太宗皇帝的風采。”


    孫太後神情追憶過往。


    看似是說了一件趣事,但是吳太後是什麽身份,怎麽被養在宮外的?老一輩諸王都有所耳聞。


    尤其是鄭王,那是親身經曆過的呀!


    他太知道吳太後是什麽身份了!


    孫太後卻說宣宗皇帝最像漢王,什麽意思?


    禿頭虱子,明擺的事。


    皇帝說的謠言,是誰傳出來的?


    這不唿之欲出了嘛!


    諸王趴伏在地,誰也不敢說話。


    朱祁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朕不許你作妖,你非不聽勸,給朕作出個大妖來!


    “朕年幼時,先帝便去了。”


    “朕不記得先帝的容貌了。”


    “鄭王,你還記得嗎?”


    朱祁鈺幽幽開口,想讓鄭王去反駁孫太後。


    鄭王打了個激靈:“先帝顧盼神飛,風流倜儻,微臣就算想忘,也忘不了先帝的風采。”


    “微臣雖是先帝親弟弟,但和先帝比起來。”


    “微臣可就相形見絀了。”


    他顧左右而言他。


    就是不往正題上說。


    也不願意為皇帝衝鋒陷陣。


    朱祁鈺麵容陰鷙:“可惜了,漢王一脈已經滅絕了,不然朕真想和他們比一比,看朕和他們像不像?”


    “侄子像叔叔,情有可原。”


    “若侄孫再像叔祖的話,可就說不過去了!”


    “對了,漢王是先帝的親叔叔,趙簡王(朱高燧)也是先帝的親叔叔。”


    “趙王。”


    “過來,和朕比一比,看看朕和你像不像?”


    趙王直接嚇軟了。


    他哪敢和皇帝像啊!


    要是真像的話,就出事了!


    “過來!”


    朱祁鈺招手。


    趙王哆哆嗦嗦地站起來,貓著腰站在皇帝麵前。


    朱祁鈺兩隻手抓住趙王的腦袋,詳細端詳一番,再捏著他的下巴,讓諸王看看他倆像不像?


    “陛下,一點都不像。”鄭王哆哆嗦嗦迴答。


    這時候顯你了?


    朱祁鈺卻端詳著趙王的臉:“嘖,你和朕確實不像,怎麽看都不像。但朕看著,你怎麽跟漠北王有幾分相似呢?”


    咣當!


    孫太後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


    皇帝的報複來得就這麽快。


    “諸王看看,他倆像不像?”朱祁鈺把趙王的臉,和朱祁鎮的臉,放在一起比較。


    完了,皇家算完了!


    之前罵遼藩、寧藩、楚藩黷壞人倫,這迴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皇家也黷壞人倫了!


    皇帝好似不是先帝親子,連帶著漠北王也不是了!


    敢情先帝生了個寂寞……


    朱祁鎮都傻了,你臭了,就想拖著整個皇族一起臭?


    “像不像啊?”朱祁鈺聲音陰沉。


    “確實有幾分相似。”


    寧王趁機跪腆皇帝:“諸王看看這眉眼,越看越相似,之前二王沒有對比,微臣也沒細看,如今這一看,真的很像,不愧是同宗兄弟。”


    論顛倒黑白的能力,還得看你。


    “微臣也覺得像!”新荊王(原都梁王)上任,投桃報李,送給皇帝一個大驚喜。


    近支諸王都說話了,遠支諸王隻能跟著附和。


    他們每說一句話,朱祁鎮的臉就黑一分。


    本來背上就有傷,聞聽他和朱高燧的孫子朱祁鎡長相相似,他眼前發黑,幾欲昏厥。


    感情本王又是野種唄?


    “多虧陛下提醒,微臣竟也覺得和漠北王有幾分相似。”


    趙王撲倒在地。


    也開始顛倒黑白了,狂腆皇帝。


    他皮膚發黑,而朱祁鎮皮膚白皙,他有點鬥雞眼,朱祁鎮麵容端正,朱祁鎮是個帥哥,趙王最多算個普通人,哪來的像?求求你別碰瓷我家哥哥了。


    “朕沒說錯吧!”


    “趙王和漠北王有幾分相似。”


    “朕和漢王係長得像,漠北王卻和趙王係長得像,皇太後,你怎麽看?”


    朱祁鈺看向坐立不安的孫太後。


    孫太後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就差直說了,哀家和趙王苟且,才生出朱祁鎮這個孽子!


    你虧不虧心啊!


    哀家和先帝青梅竹馬,相敬如賓,豈能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你就是要把哀家變成臭屎坑!


    “哀家頭疼!”孫太後什麽也說不出來!


    “宣太醫進來,給皇太後診治頭疾!”


    朱祁鈺目光森然:“鄭王,先帝和趙簡王(朱高燧)長得像嗎?”


    等等!


    朱祁鎮想著,我若成了趙王的私生子,那該把朱祁鎡踢出去,讓本王繼承趙王王位啊!這是好事啊!


    就是母後的名聲……


    孫太後臉色煞白,頭也不疼了。


    鄭王更渾身癱軟:“趙簡王長相兇悍,和太宗皇帝並不像。”


    言下之意,是宣宗皇帝和朱高燧不像。


    那長得和趙王像的朱祁鎮是哪來的?


    噗通!


    朱祁鎮竟嚇得跪倒在地上,恰逢其會。


    好似秘密被揭開了一般。


    時機完美,內容實錘。


    “漠北王,你跪下幹嘛?朕也沒說你非先帝親子。”朱祁鈺直接一刀,捅死漠北王。


    順著這口風,先帝夠冤的。


    倆兒子,都不是自己努力出來的,都是別人幫著播種的。


    孫太後差點氣絕過去。


    “陛下!”


    孫太後佯怒:“先帝崩逝二十餘年,如何還能開此等玩笑?子不言父之過,你堂堂天下人的君父,豈能口無遮攔?”


    “朕喝多了,信口胡說。”


    “大家別傳出去,當個樂子一聽,就算了。”


    朱祁鈺笑道:“皇太後莫怒。”


    “您有頭疾,這位王太醫乃江南名醫,最擅長針灸。”


    “不如請他為皇太後治療一番,也好緩解皇太後疼痛。”


    針灸?


    你要公然殺了哀家?


    孫太後趕緊拒絕:“哀家好些了,不必讓太醫診治了。”


    “太後這頭疾,來得快去得也快啊。”


    朱祁鈺譏諷道:“既然大家都是親戚,把話說開了也好,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是不是啊漠北王?”


    朱祁鎮有點明白了,母後手裏的把柄,是質疑皇帝是否是先帝親子。


    結果呢,皇帝直接把他拖下水。


    若他也不是先帝子嗣,就隻能便宜宗室了……


    等等!


    母後的意思,是放大皇帝的疑心病,把皇帝的懷疑,轉移到宗室上去,讓皇帝沾滿宗室的鮮血!


    這才是母後的深意!


    沒錯,朱祁鈺是一個疑心極重的人,孫太後無限放大他的疑心病,就是想讓他把刀對準宗室。


    進而放鬆對漠北王的掌控,給漠北王一息喘息之機。


    母後愛他之深,天可憐見。


    “微臣以為,此事倒可以聽諸王的意見。”朱祁鎮也不否認,也不解釋,反而禍水東引,繼續放大皇帝的疑心病。


    朱祁鈺微微皺眉。


    諸王膽寒。


    皇帝家族殺瘋了。


    遭殃的是他們啊。


    “罷了,此事到此為止,出去後不可再議。”朱祁鈺知道,問下去,也是和稀泥,沒有意義。


    本想一勞永逸,徹底解決。


    可孫太後使幺蛾子。


    幹脆送她走吧。


    也一勞永逸。


    “諸卿,舉起酒杯,陪朕喝一杯。”


    朱祁鈺笑道:“朕之前罵你們家,狗屁倒灶,現在看來天家也差不多,狗屁倒灶的事也不少。”


    你怎麽還說呢?


    要不要臉啊?那是你親爹!


    孫太後整張臉漲得通紅。


    你直接就說哀家出軌了不就完了?


    至於指桑罵槐嗎?


    你母親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吳太後淡然,哀家本就是妾室,以瑟娛人,有什麽不對的?哀家娛得還是自己的丈夫,又不像某些人,以瑟娛叔……


    孫太後快被氣瘋了。


    “大家喝得開心,卻沒有舞樂!”


    “鄭王,你來給大家舞一曲!”


    “漠北王,你擅長吹拉彈唱,你來彈唱。”


    朱祁鈺笑眯眯道。


    報複來了!


    鄭王不是兩麵討好嗎?


    那就就當個伶人伎子,給親戚們舞一曲。


    朱祁鎮卻習慣了,反正都是傳統手藝,給瓦剌人彈了,給自家人彈了就彈了吧。


    “皇帝說的對,鄭王,你來舞一曲。”


    孫太後也把矛頭指向鄭王:“淮王,你擅長音律,你來彈琴,漠北王受了傷,不便彈唱。”


    朱祁鈺看向她。


    孫太後也瞪著他,你要幹什麽?把漠北王當伎子般糟踐嗎?哀家不同意!


    哀家手裏的法寶,還能用呢!


    “那淮王彈,漠北王唱。”


    見孫太後還有話說,朱祁鈺幽幽道:“王太醫,跪在一旁候著,萬一皇太後頭又疼了,你要及時診治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說話,就紮死你!


    當著天下諸王的麵,殺了你!


    朕之前就說過,你敢亂說話,朕就殺光所有人!


    看這大明聽誰的?


    淮王卻哭了,你們母子倆龍爭虎鬥,帶著我幹什麽啊?我無辜不無辜啊!


    “微臣傷勢無礙,可彈唱娛樂。”朱祁鎮算豁出去了,反正我臉皮厚,紮不透。


    “淮王跟著漠北王彈。”


    朱祁鈺嘴角翹起:“鄭王,跳起來!”


    淮王發現,自己就是毫無存在感的小透明,沒人問他的意見。


    鄭王也想哭,皇帝的報複也太惡心了吧,我堂堂鄭王,竟在宴會上跳舞,取悅諸王,我多大歲數了還遭這罪?


    音律響起,鄭王“翩翩起舞”。


    肥肉般的舞姿,簡直惡心死人。


    多大歲數了,胡子都長到胸口了,卻還跳媚人的舞蹈,一看就知道平時愛看這種,沒少禍害小姑娘。


    著實倒胃口。


    但朱祁鈺看得津津有味。


    跳了半刻鍾,鄭王滿頭是汗,扶著膝蓋喘息個不停。


    “不許停,接著跳。”


    朱祁鈺饒有興致:“鄭王雖老,但跳得頗有韻味,朕喜歡看。”


    鄭王看了眼已經死透了的荊王。


    咬牙接著跳。


    諸王哪有心思看鄭王跳舞啊,反而在琢磨著,如何討皇帝歡心,難道也下場跳一舞?


    荊王死了,鄭王跳舞,漠北王、淮王彈唱。


    這幾位可是皇帝血緣最近的兄弟了。


    都被折磨成這樣。


    他們會是什麽下場呢?


    “好!”朱祁鈺鼓掌。


    諸王跟著鼓掌,一個個卻神遊天外。


    鄭王累得實在不行了,血壓上湧,血糖爆炸,停歇下來,坐在地上喘粗氣。


    “接著跳。”


    朱祁鈺表達不滿:“朕看著正入迷呢,怎麽能停呢?”


    “陛下,微臣年老體衰,體力不支,請陛下恕罪!”鄭王趴在地上求饒。


    “鄭王,朕的心情重要?還是你的體力重要?”


    朱祁鈺問他。


    鄭王知道,皇帝這是報複他。


    可他實在跳不動了。


    您就看在我是第一個入京的份上,饒了我吧!


    “陛下,微臣實在跳不動了!”


    鄭王哭著求饒:“迴去後,微臣苦練,等下一次,一定會讓陛下盡興!”


    他頭發、胡須上全是汗珠。


    但是,朱祁鈺的臉色卻陰沉下來:“下一次,你們下一次入京,就是給朕奔喪了。”


    “難道去了地下,朕再看你跳舞嗎?”


    皇帝說話不忌諱。


    但諸王不行啊,跪下求皇帝收迴此話。


    “有什麽不能說的?”


    “這一次相聚,下一次就沒機會了。”


    “你們都迴了封地,到京中路途遙遠,如何來迴奔波?”


    “後日,你們就要啟程,返迴封地了。”


    “朕就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朱祁鈺語氣陰寒:“哪來的下一次?”


    諸王是又驚又喜,再熬一天,就迴家了?


    幸福來得這麽突然?


    “微臣就藩懷慶,懷慶離京中甚近,微臣練好了舞蹈,便入京由陛下觀賞。”鄭王真的跳不動了。


    他要是能再堅持堅持,也不會這般得罪皇帝的。


    當了這麽久的老好人,終於裝不住了,人設崩了,他心裏也不好受。


    “可你下次來,就沒有這天下諸王了,就朕一個欣賞,有什麽意思?”


    朱祁鈺不聽那些:“站起來,接著跳。”


    “彈唱!”朱祁鈺幽幽地看向淮王。


    淮王打了個激靈,彈就彈唄,反正我一個小透明,沒人在乎我。


    白給皇帝捐獻家業了,皇帝不值得投靠。


    鄭王隻能爬起來,但做了一個動作,就摔倒在地上,酒氣上湧,胃部翻騰,要吐了……


    “拖出去!別髒了乾清宮!”朱祁鈺見狀揮手。


    整張臉陰沉似水。


    “快樂的時光總是這般短暫。”


    “今日這場家宴,就要落下帷幕了。”


    “明日朕就要處理堆積如山的政務,也不能再和諸王團聚了。”


    聽到這話,諸王心裏都在歡唿。


    這輩子都不來了,發誓!


    “朕這心裏舍不得啊。”


    “也許,下次見麵,就是在地下了。”


    “有生之年,怕是見不到了。”


    “來吧,再滿飲此杯。”


    朱祁鈺端起酒杯:“這是今晚的最後一杯酒,喝完了,你們也要準備迴封地了。”


    諸王萬分慶幸,終於熬過來了。


    腦袋還在,太幸福了。


    “相見終究短暫。”


    “快樂也隻是一瞬。”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都站起來。”


    “陪朕喝完這最後一杯酒。”


    朱祁鈺眼角含淚:“都在酒裏了。”


    一飲而盡。


    諸王歡欣雀躍,終於要迴家了,以前從來沒發現,家竟然這麽美好。


    這時,鄭王被太監扶了進來。


    “吐完了,舒服了吧?”


    “朕折騰王叔,是因為太想念王叔了,擔心以後就見不到了。”


    朱祁鈺終於說句人話:“鄭王叔,把酒喝了,這場宴會就進入尾聲了。”


    鄭王也是個戲精,淚如雨下:“微臣舍不得陛下啊!”


    就等你這句話呢!


    朱祁鈺擦了擦眼角的淚:“朕也舍不得你們啊。”


    “朕罰你們,不要怪朕。”


    “朕也是為了你們好。”


    “你們都是朕的血脈兄弟,是朕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啊。”


    朱祁鈺動情流淚。


    “微臣等舍不得陛下啊!”


    諸王更都是戲精,嚎啕大哭。


    一副不依不舍的模樣。


    反正就要走了,做做樣子,讓皇帝痛快些,說不定皇帝一開心,多多賞賜些金銀財寶。


    “朕也舍不得諸王啊。”朱祁鈺眼淚流了下來。


    “微臣也舍不得陛下啊!”諸王的哭聲此起彼伏,從殿內哭到殿外。


    坐在上首的孫太後有點看懂了。


    皇帝詔諸王入京,就沒打算放出去。


    又用科舉,把封地諸王家的各級將軍詔入京中考春闈,等於說,把諸王全都禁錮在京師。


    唉,五代積累,長達五十多年的苦心造詣,終於瓜熟蒂落。


    本來這個瓜,應該是鎮兒親自摘下來的。


    誰知道,竟便宜了景泰帝!


    未來彪炳史冊,必然有這濃墨重彩的一筆,朱祁鈺怕是能因此撈個好諡號。


    “不如再留幾天吧。”朱祁鈺借坡下驢。


    什麽?


    哭聲戛然而止。


    前一瞬還哭得死去活來,下一瞬,哭聲沒了。


    都張大嘴巴,還能這麽玩?


    求求您,別開玩笑了。


    “怎麽?諸王是喜悅懵了?”


    朱祁鈺也尷尬啊,反正朕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那就留到春闈之後,再迴去。”


    “都在京中,也能多陪陪朕。”


    “萬一韃靼攻來,你們也能為大明出一份力……”


    “哈哈哈,朕開玩笑的!”


    “大寧破不了,薊州鎮會防禦好的,九門提督府也在征兵,用不了多久,京中便有十萬大軍拱衛,軍械武器不計其數,怎麽可能被破呢?”


    朱祁鈺笑道。


    但諸王以為皇帝說開玩笑,是不留他們呢。


    結果是這事啊。


    戰場上讓諸王頂上去,隻是氣話,大家心知肚明。


    可讓諸王留在京中,這是真話啊。


    等等!


    皇帝還要詔各級將軍入京,是不是說,諸王以後再也無法出京了?


    他們小心翼翼看了眼皇帝。


    “怎麽?留在京中了,不開心嗎?”朱祁鈺笑問。


    “開、開心……”


    迴應這寥寥。


    什麽意思,傻子都能聽明白。


    但是,朱祁鈺的臉又陰沉下來:“看來是不開心呐,剛才說想朕、舍不得朕,是騙朕的吧?”


    “微臣不敢!”


    諸王嚇傻了,承認了,就是欺君之罪。


    “不敢?那就還是想了,原來親戚們是騙朕的?”


    “都是朕自作多情嘍?”


    “可笑!”


    “朕才是小醜啊!”


    朱祁鈺忽然炸怒:“你們,你們可捫心自問,王爵是哪來的?”


    “朕賜的!”


    “你們吃喝用度哪來的?”


    “朕賜的!”


    “你們所有的一切,都是朕賜給你們的!”


    “跟朕耍心眼?”


    “好啊!”


    “鞭來!”


    朱祁鈺一伸手,鄭有義趕緊把鞭子送上來。


    “臣等願意留在京中,臣等願意啊!”鄭王慘叫。


    第一個挨抽的就是他!


    接著是肅王、慶王、沈王,殿中的親王一個都沒落下,全都挨了鞭子。


    “欺君之罪,該殺頭的!”


    “朕饒了你們,那是看在親戚的份上!”


    “趙輝,按著他們!”


    朱祁鈺見老駙馬老神在在,登時氣不打一處來。


    趙輝也懵了。


    宴會都要結束了,難道我也要挨鞭子?


    啪!


    一鞭子把趙輝的思緒拉迴來,痛得他渾身扭曲。


    “聾了?沒聽見朕的話嗎?”朱祁鈺兇厲地看著他。


    駙馬?


    孫太後的人?


    朕直接教你做人!


    “微臣遵旨!”趙輝滿臉驚恐。


    他隻是駙馬,而且寶慶公主早就仙逝了,以前他仗著資格老,連皇帝都不敢動他。


    但現在不一樣了,諸王都在京中,資格老的比比皆是,他算個屁啊?


    所以,皇帝抽了他一鞭子。


    趙輝忍痛按住寧王。


    因為寧王最老實,被抽也不吱聲,他覺著皇帝應該找慘叫的抽,不該抽寧王了。


    他按著寧王,自己也安全,省著皇帝抽他身上。


    結果!


    啪的一聲鞭響,皇帝正巧抽在寧王的身上,連帶著他也挨了一鞭子。


    寧王和趙輝臉對臉的慘叫。


    老兄,同病相憐,抱一下吧,就不疼了。


    寧王都習慣了。


    趙輝不習慣啊,我這把老骨頭,臨到死了,還遭這麽次罪,冤不冤啊!


    朱祁鈺發泄了一通,才冷冷道:“傳旨,在安定門外建造百王府,諸王入住進去!”


    “留在京中,你們可有不同的想法?”


    有,但不敢說。


    殿外郡王們聽著親王的哀嚎聲,一個個慶幸,發現當郡王也有好處。


    遼王和岷王對視一眼,彼此眼中看到了欣喜,降格為郡王,怎麽感覺撿到了便宜呢?


    “臣等願意在京中陪伴陛下!真心願意啊!”鄭王哭著說。


    不止身上疼,心更疼。


    怕是迴不去封地了。


    以前皇帝隻是削藩,這迴是徹底關在京中,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存活了,日子難過了。


    “鄭王,留在京中陪伴朕是好事,怎麽哭了?”朱祁鈺笑眯眯問。


    “微臣喜極而泣。”鄭王睜眼說瞎話。


    “這不正好,你迴府苦練舞技,練好了,隨時都可入宮,給朕表演,多方便也呀。”朱祁鈺笑道。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在京中,能更好侍奉陛下。”鄭王哭得更兇了。


    “可王府事務冗雜繁多,微臣擔心耽擱時日良多,耽擱了正事。”趙王小心翼翼道。


    “無妨,七月就迴去了。”朱祁鈺又給他們希望。


    滿打滿算,在京中也就待兩個月。


    串親戚的門,待兩個月都不多。


    何況諸王看皇帝來了呢。


    可皇帝有信用嗎?


    剛才還說後日啟程迴封地,一盞茶的功夫就變卦了。


    鬼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承認。


    “那封地的事務……”趙王充滿擔憂。


    “趙王,你在封地,處置過什麽事務啊?”


    “這會兒了,反倒擔心封地了?”


    “怎麽?”


    “朕還能把封地收迴去不成?”


    “你家那點破事,有什麽可以處置的?”


    “你趙王世子不是在王府嗎?”


    “難道他是傻子,連點破事都處置不好?”


    “那就讓布政司代為處置……不,布政司不合適,就讓鎮守太監去處置。”


    “你們是朕的親戚,太監是朕的人,朕信得過,你們也能信得過。”


    “就這麽定下吧。”


    諸王完全傻了。


    王府的處置權,落在太監的手上?


    那王府豈不名存實亡?


    “傳旨,都知監派太監出去,去各大王府,處置王府事務。”朱祁鈺不放心地方鎮守太監。


    那些閹貨,早就徹底腐化了,早晚殺幹淨,殺雞取卵。


    從宮中派新人過去,佐以廠衛,支持局麵就可以。


    “奴婢遵旨!”馮孝不知道從哪冒出來,跪在地上,走出殿外打發人去傳旨。


    諸王看見這對主仆表演,徹底明白了,這是把王府的所有權力,收歸中樞了!


    以前是把諸王當豬養,這迴幹脆攤牌了,當蛐蛐養了。


    沒用的直接淘汰。


    “陛下,這……”趙王想說又不敢說。


    “趙王的話可不少啊,以前沒發現,你倒是會說話。”


    朱祁鈺幽幽地看著他:“去,對著那麵牆,一直說,不許停!”


    “滾出去!”


    趙王看了眼皇帝指的牆壁,那是殿外的宮牆。


    這天氣外麵都是蚊子,您想把我喂給蚊子嗎?太狠了!


    “微臣遵旨!”趙王像個受氣包一樣走出大殿。


    “還有誰有廢話?”


    朱祁鈺陰沉著臉:“你們說王府管理不善,朕派人幫著管去,結果你們還不滿意?”


    “怎麽?幹脆讓你們當皇帝,好不好?”


    “一個個廢物,本事沒有,屁事兒還特別多!”


    “傳旨,安定城百王府,趙王府最後一個建,讓他睡大街去!”


    “仗著跟漠北王長得像,就想攀附天家嗎?”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的王爵是哪來的?”


    “先輩的恩怨,朕不想再提!”


    “但你們都該心知肚明。”


    “讓你們趙藩襲爵,那是天恩浩蕩,別給臉不要臉!”


    “鄭有義!”


    “抽他三十鞭子!”


    朱祁鈺越說越氣:“朕再告訴你們一遍,這天下是朕的私產!”


    “隻屬於朕一個人!”


    “跟你們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別看你們姓朱,但也僅僅姓朱罷了!”


    “在朕麵前,你們什麽王也不是,隻是哄朕開心的玩意兒!”


    “別拎不清楚自己!”


    “擺這個王,那個王的架子?活膩味了!”


    “朕想削了誰,就削了誰!”


    “朕看誰敢反!”


    “朕殺他九族!”


    朱祁鈺直接炸了。


    攤牌了,說實話了!


    “臣等有罪!”諸王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


    但朱祁鈺卻一言不發,不允許任何人起來。


    乾清宮內外,落針可聞。


    諸王的酒醒了,皇帝說實話了。


    他們隻是皇帝手中的玩物,是蛐蛐兒。


    開心了就鬥一會,不開心就扔在一邊,若蛐蛐惹得主人不快,隨時都能捏死。


    真如皇帝所說的那般,除掉王府護衛,又把王府事務收歸太監手,王府還剩下什麽權力了?


    皇帝豈不想殺誰便殺誰?


    悲憤之餘,有王爺低低哭泣,想太祖了……


    啪!啪!啪!


    鄭有義抽趙王的聲音,在乾清宮殿外迴蕩。


    “朕本來不想把話說得太明白。”


    “可你們有些人腦子裏裝的是屎。”


    “聽不懂人話。”


    “幹脆,朕再告訴你們明白點。”


    “朕不開心,就圈禁你們在京中一輩子,朕倒要看看,天下人誰敢為你們鳴冤!”


    “誰敢說個不字,朕就殺誰九族!”


    “一個人說,朕殺九族,十個人說,朕就殺光整個縣城!”


    “太祖、太宗又不是沒幹過!”


    “殺光一個省,也不是沒發生過!”


    “不聽話的人,留著幹什麽?”


    “你們也是!”


    “別仗著是朕的親戚,就跟朕耍臉子、擺架子。”


    “朕能封你們爵位!”


    “也能送你們去死!”


    “跪著!”


    “跪一宿,跪明白了!”


    朱祁鈺踹開案幾,走進內宮裏。


    轟隆!


    乾清宮宮門關閉。


    殿門關閉。


    內宮宮門關閉。


    宮外不知道從哪湧進來上百個太監,把乾清宮前殿內外包圍。


    諸王瑟瑟發抖。


    孫太後站起來,幽幽一歎:“都清醒清醒吧,今時不同往日了,這天下,都由皇帝做主了。”


    這話說得很酸。


    卻是現實。


    皇帝強遷孔氏,也隻是遭到罵名罷了。


    換做以前,滿朝文武就教皇帝做人了,讓皇帝乖乖改迴去。


    可現在呢,滿朝文武幫著皇帝強遷孔氏。


    再看看皇帝強征商賈入京、強征諸王入京,誰敢說不?


    無上的皇權。


    宣宗皇帝是才有。


    而太祖、太宗的皇權,比景泰帝的皇權,大得更多。


    “臣等恭送聖母!”諸王滿心悲戚,禮節不能忘。


    吳太後也站起來,和孫太後一左一右,走出乾清宮。


    自始至終,她都沒說話。


    見皇帝打人、罵人,更是心神恐懼,哪裏敢幹擾皇帝的決策。


    正因為一言不發,反而讓諸王對吳太後的觀感是深不可測。


    兩宮太後迴宮。


    漠北王也站起來,嗤笑兩聲:“懷念本王了吧?”


    真懷念了。


    帶著家眷迴南宮。


    皇帝不會允許他住在乾清宮的,萬一有不開眼的,扶他坐在奉天殿龍椅上,他是坐,還是不坐呢?


    無論如何,都是皇帝難做,他可不做那種傻子,他還得積蓄實力,熬死朱祁鈺呢,說不定真有複辟的那一天,反正他沒兒子。


    隻留下諸王跪在乾清宮內。


    太監們撤掉了木箱空調,也沒人打扇子,整個宮內悶熱無比。


    外麵的倒是涼快,但蚊子太多了。


    太監更損,院子裏掛滿了燈籠,蚊子翩翩起舞,飽餐一頓。


    郡王們不時“啪”的一聲,啪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裏麵發生了什麽呢。


    朱祁鈺進了內宮。


    “皇爺,漠北王出宮了。”馮孝小心翼翼稟報。


    “看緊了,絕對不能出差錯。”朱祁鈺不放心。


    這條路早就淨街,由養馬軍和廠衛在維持秩序,應該是安穩的。


    “去承乾宮。”朱祁鈺不放心住在內宮裏。


    萬一有哪個王發瘋了,衝進內宮裏,驚到他,得不償失。


    “奴婢這就去安排。”馮孝也忙蒙了。


    這時懷恩進殿:“皇爺,衍聖公尚在殿外候著。”


    朱祁鈺剛想說讓他也跪一宿。


    轉念一想,還是算了。


    得罪了諸王,這個時候該安撫孔氏了,以後還需孔氏好好效力呢。


    “宣進來。”


    “皇爺,這是內宮,外臣豈能私自進入?”懷恩覺得此舉壞了規矩。


    “那就讓他在門外跪著,朕在門內,便是。”


    朱祁鈺也不想讓外臣進入寢殿。


    他寢殿布置成了迷宮。


    十幾個房間,幾十張床,誰也不知道他晚上會在哪個房間,哪張床.上安枕。


    他不止防宮外,宮內也防著。


    “奴婢遵旨!”懷恩出去宣孔弘緒。


    求訂閱!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景泰:朕就是千古仁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蕭藍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蕭藍衣並收藏大明景泰:朕就是千古仁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