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韃靼征召起十五萬大軍,遼東鎮、薊州鎮壓力增加。”


    項忠率先道:“微臣擔心,韃靼會攻打借道瓦剌,攻打宣鎮。”


    “請陛下傳聖旨,傳令九邊,謹守邊線。”耿九疇高聲道。


    劉廣衡、馬瑾等人附和。


    朱祁鈺對朝臣的反應十分滿意,若以前,第一念頭就是震驚,為什麽韃靼又來攻打大明?


    然後是吐槽錢糧不夠,兵丁不足等等。


    現在,才像大明嘛!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才是煌煌大明!


    來就來嘛,在家門口打,總比深入漠北,被韃靼兵帶著兜圈子更好。


    “哈哈哈!”


    朱祁鈺大笑:“諸卿諫言皆好,內閣傳旨,曉諭邊軍,令其做好守備。”


    “但是,朕認為,這是天賜良機!”


    “之前朝堂的計劃,是先安朝鮮,再平女真,後打韃靼。”


    “如今韃靼敢來,正好一勞永逸,把他打疼了,打怕了!”


    朱祁鈺沒敢說,一戰打崩韃靼,可能性為零。


    但是,他要為大明立膽!


    我弱,但我不怕死!


    才是大明該有的精神!


    “陛下此言甚是,依微臣估計,韃靼不可能征召十五萬大軍。”


    “一來各個部落不聽汗庭號令,已有幾十年時間了,非滿都魯一人之力,可以扭轉乾坤。”


    王偉進言道:“二來,草原霸主乃是瓦剌,大明打敗了瓦剌,威名傳播草原,那些心思詭譎的韃靼部族,不會甘心來大明送死的。”


    “三來,我方提前知道消息,可謹守關城,不給韃靼可乘之機,韃靼內部人心各異,用不了多久便會退去。”


    王偉卻話鋒一轉:“他們退,我們就追!”


    “韃靼敢來,就得付出代價!”


    “等於太保移鎮遼東,有於太保、李督撫坐鎮遼東,遼東無憂。”


    王偉信心十足。


    馬瑾笑道:“王閣老,您還算漏了京營,如今京畿尚有十萬大軍,隨時可支援遼東、薊州,保管讓韃靼有來無迴!”


    馬瑾也是個狠人,允文允武,打倭寇、平苗亂、平廣西蠻,打仗是一把好手。


    “哈哈哈,就算韃靼真來了十五萬大軍,也討不到好處!”王偉大笑。


    哈克楚都看懵了。


    我在哪?我為什麽在這?


    聞聽韃靼征召十五大軍前來劫掠,大明應該上下瑟瑟發抖,遣使獻上降表啊,這才是正確打開方式啊!


    怎麽這大明朝堂上如此雀躍?仿佛是天送大功而來?


    時空錯亂了吧?


    還是演戲給我看呢?


    哈克楚悲哀的低頭看了看,那玩意被裝進了小布袋裏,贖迴還要花錢,心中悲戚。


    “偉大的天可汗,您不要做戲給臣下看了。”


    哈克楚悲哀道:“假笑掩蓋不住柔弱,羔羊是成不了雄鷹的!天可汗陛下,若您害怕,可以和大汗談判。”


    奉天殿上氣氛忽然一滯。


    “哈哈哈!”馬瑾忽然笑了起來。


    項忠、耿九疇等人都跟著笑,整個朝堂都笑了起來。


    “哈克楚,你知道本官在笑什麽嗎?”


    馬瑾笑道:“笑你無知!看看你自己,都成了太監了,還惦記著前主子呢?”


    “本官就問伱,大明強,還是韃靼強?”


    “瓦剌強?還是韃靼強?”


    “以前大明有兩個敵人,瓦剌和韃靼,如今瓦剌去哪了?逃亡漠北吃沙子去了!就靠你一個韃靼,能攻打幾個邊鎮?”


    “大明有多少精兵強將?漫說十五萬,就算是二十萬、三十萬,也有來無迴!”


    哈克楚臉色微變,難道大明真不怕?


    怎麽會呢?


    我是不是在做夢?


    “哈克楚,本官在遼東鎮守多年,你們討到過便宜嗎?”


    劉廣衡冷笑:“大明,不是以前的大明了,韃靼,更不是以前的韃靼了!”


    “以為靠一群匪類,就能搶掠大明?”


    “你想多了!”


    “衍聖公一脈,即將遷居四平城,朝堂準備征募十萬大軍,鎮守遼東。”


    “你說,大明怕不怕你?”


    信息量有點大!


    衍聖公,竟遷居四平?四平是哪啊?好像在遼東?


    怎麽會呢?


    衍聖公,可是大明文人心中的神啊,神的後裔,怎麽能去前線呢?


    難怪大明不怕,反正都要征召十萬大軍,白養著也是養著,打一場就打一場。


    滿都魯汗想恐嚇勒索大明,卻正中大明下懷!


    你說可笑不?


    哈克楚想把消息傳出去,茫然發現,自己成為了大明宮廷中的太監了,迴不去了!


    “嗚嗚嗚!”哈克楚痛哭,身體劇痛,加上精神崩潰,人直接昏死過去。


    朱祁鈺讓人把哈克楚、巴濟帶下去,妥善醫治。


    朝堂上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陛下,打一仗容易,卻又要損耗無數錢糧了呀。”


    胡濙長歎一聲:“戶部已經空虛,財政全靠內帑支撐,老臣擔心啊,這一仗打完,內帑也空了!”


    “老太傅是什麽意思?再來一次清洗?”朱祁鈺眼睛亮起。


    胡濙翻個白眼:“陛下,您再來一次,天下商賈就沒人敢進京了。”


    “哈哈哈,朕開個玩笑。”


    朱祁鈺很滿意朝臣不怕打仗的姿態。


    雖說有獻媚的成分,起碼做出來了。


    “打!”


    “無論如何,都打!”


    “他們不來,咱們就派兵劫掠他們!”


    “朕要給大明立膽!”


    “邊鎮沒肉吃,出去搶!沒媳婦,出去搶!缺丁口、缺奴隸,出去搶!”


    “朕今天就下聖旨,允許各鎮,隨意劫掠!”


    “一切劫掠,全歸兵卒,中樞絲毫不要!”


    “不要怕惹事,惹了事,朕給他們兜底!”


    “煌煌大明,不可戰勝!”


    嘶!


    朝堂上下倒吸冷氣。


    皇帝是真敢說啊。


    胡濙、耿九疇等人卻皺眉思考。


    “陛下,老臣以為,劫掠所得,應該交上來一份。”白圭忽然開口。


    朱祁鈺皺眉:“朕希望鼓勵邊軍,敢打仗、不怕打仗,若是強征邊軍搶掠所得,朕擔心打擊他們的積極性。”


    他要先給大明立膽,再立心,再立魄,重塑漢人金身!


    明人骨子裏是種田吃飯,而這種思想,會讓人變得懦弱,縱然懦弱的人便於統治。


    卻不利於在大時代裏乘風破浪。


    所以他要給大明立心,立一顆無所畏懼的心,立一顆敢打敢拚的心!


    至於統治,讓老百姓過上了好日子,如何不心向大明?難道一味的懦弱,就能好好統治了?


    老百姓不是傻子!誰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就擁護哪個王朝!


    若不能,王朝存續,也不過苟延殘喘,早晚被推翻。


    “陛下,微臣認為,若陛下一味放縱,邊軍以後可就不好管了。”


    白圭說:“若邊軍心裏隻有搶掠,無視軍隊紀律,這支軍隊注定成為一盤散沙,陛下想練強軍,就從細節抓起。”


    “微臣以為,邊軍所搶所得,交上來一點給朝堂,一來能緩解朝堂養軍的負擔;二來可以搶掠所得,作為抓住軍心的抓手。”


    “陛下,白尚書此言有理。”


    劉廣衡高聲道:“陛下您想,若是一味放任軍隊搶掠,人心不足,等到邊軍返迴內地時,會不會搶掠大明百姓呢?一旦習慣形成,再想改就難了。”


    “倘若遇到苦戰,士卒口袋裏揣得鼓鼓囊囊,他們還會用心打仗嗎?”


    “老臣擔心啊,若搶掠成風,這支軍隊就會變得有乃就是娘,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叛逃了,然後掉過頭來打咱們、搶咱們。”


    “利益麵前,人會變成禽獸的!”


    劉廣衡總督遼東,知之甚祥。


    “那劉愛卿的意見是?”朱祁鈺不動聲色問。


    “可以搶,但是,必須統一分配,由輔兵收攏劫掠所得,迴到駐地後,統一分配。”劉廣衡道。


    “統一分配,必然分配不均,人皆有私心,尤其軍中的底層軍官,心中向來自私,他們當兵就是為了錢財和功勞,無視下麵兵丁的想法。”項忠帶過兵,說道。


    “那也不能讓兵丁把搶掠所得直接放進自己口袋。”劉廣衡道。


    這是個難題。


    劉廣衡說的沒錯,若是一味放縱搶掠,邊軍會淪為獸兵,恐怕一輩子都不能令其迴內地了。


    “兩位爭論皆有道理。”


    白圭道:“不如折中,由中樞派翰林,負責統一分配,盡量公平,翰林定期輪換。”


    “這樣的話,兵丁搶掠所得,便直接上交一部分,交給朝堂。”


    白圭這是在擴大文官的影響力。


    若設了這個分配官,便等於控製軍隊底層。


    皇帝想扶持勳臣、太監,形成三方勢力製衡,白圭則把手伸進了軍隊裏。


    論爭權奪利,還得看讀書人。


    朱祁鈺目光閃爍:“可。”


    文武製衡,維持朝堂穩定,他這個皇位才坐得穩。


    “閣部擬定條陳,由都察院擬定翰林,派到邊軍,負責分配戰利品,每年輪換。”


    “再給邊將權力,可上密奏,直達軍機處,可舉報分配官的貪汙行為。”


    “朕不求一汪清水,但也不能處處貪腐,把大明江山給貪沒了!”


    朱祁鈺將權力交給都察院。


    本來應該給兵部的,但如今兵部權力太大,不如扶持都察院。


    “臣等遵旨!”李實喜氣洋洋。


    “韓雍,分配官上麵設分配局,你來負責。”朱祁鈺點名韓雍。


    韓雍也是允文允武,若用得好,能培養成統帥,卻成不了名帥,他過於剛直,並不圓滑,容易造成屬下派係林立。


    但他有成為統帥的能力。


    “微臣領旨!”韓雍叩拜。


    “轉運朝堂的部分,就留在邊鎮吧,用來招募兵卒用。”朱祁鈺不想轉運中樞,因為層層伸手,到中樞肯定所剩無幾。


    “陛下,這錢必須收迴中樞!”耿九疇道。


    朱祁鈺皺眉。


    “陛下,中樞乃水流之源頭,若源頭幹涸,將支係皆幹,陛下當知強幹弱枝的道理。”耿九疇直言不諱。


    “那便轉運吧。”


    朱祁鈺被說服了,其實這錢,放在地方,也是被貪汙走了,真能落到實處的,百分之一。


    “閣部重臣留下,其他人退朝吧。”


    等所有人退走後,朱祁鈺走下丹陛:“留下諸卿,是商量一下,四軍是否該出兵?”


    “暫時不必,哈克楚也說了,滿都魯隻是有可能走這一步,微臣以為,可能性不大。”王偉堅持自己的判斷。


    張鳳道:“陛下,四軍尚須操練,前幾日陛下下旨,令其在京畿剿匪,訓練實戰,如今成果尚無,便貿然調入前線,老臣擔心,兵丁不適應戰陣,反而影響遼東鎮、薊州鎮防禦。”


    “何況,於太保正在清理山東,隨時可北上支援。”


    “老臣思量著,若韃靼知道,於太保親臨,必然嚇得抱頭鼠竄,所以京中四軍,暫且不要動。”


    胡濙也同意。


    看得出來,朝臣是很輕鬆的。


    並不懼怕韃靼,一來宣鎮大捷,給了百官膽氣;


    二來朝中不缺兵、不缺糧食、也不缺錢,真不怕打仗;


    三來,北孔遷居四平,必須打一仗,維係和平,省著天天提心吊膽的,孔家必須保住。


    “陛下,可聯絡女真,允諾女真貿易,正好要建大城,需要木料、石料等等,女真的地界又盛產此物,不如開邊貿,直接從女真手中購買、交易。”


    胡濙道:“等韃靼掠邊,咱們再花錢請女真出兵,攻打韃靼老巢,逼韃靼露出破綻。”


    “女真、韃靼,也互不統屬,彼此有仇。”


    “我們應該利用好這一點。”


    聞言,朱祁鈺頷首:“老太傅此言甚是,四平建城,不可拖延,那就與女真貿易。”


    “陛下,微臣聽說,女真有很多野人,陛下不是想豐茂四平人口嘛?不如從女真手裏買些野人過來!”


    耿九疇忽然道:“微臣聽說,野人能征善戰,買入大明,懷柔他們,化為自己的兵丁,為我們打仗,二來能削弱女真的實力。”


    “可女真也不傻,他們會跟我們要鐵的。”白圭和耿九疇針鋒相對。


    “賣給他們!”


    耿九疇笑道:“兵仗局、軍器局每年都淘汰一批差鐵,將這些鐵鑄成鐵鍋,賣給他們,這樣的鐵,他們也製不成多少兵器。”


    “那也是鐵,漠北早就不是兩宋時期,胡虜入主中原後,從中原擄走了無數鐵匠,學會了製鐵,就算賣給他們廢鐵,他們也能提煉,造出兵器來。”白圭不同意。


    “造唄,微臣聽說,軍器局設高爐煉鋼,如今已經初具雛形,等他們練出鐵器來,我們已經用鋼材了。”耿九疇笑道。


    此言一出,都看向皇帝。


    朱祁鈺頷首:“諸卿還不知道,軍器局用高爐煉出了成品鋼,打造了一套鋼甲,方瑛說是極品,刀劍斬不破。”


    “但成本太高,大明也無鐵礦,也無質量上乘的煤礦,朕也發愁呢。”


    軍器局用的高爐,也不是後世的高爐,隻是革新了密封性。


    京畿的煤炭質量太差,煉鋼之前,要先製炭,再燒製成鋼,成本實在太高了。


    再製成一套全身甲,成本高達300兩銀子。


    “真煉出了無敵鋼甲?”胡濙大吃一驚。


    他以為,皇帝收了兵仗局和軍器局,又不許外人打探其中,隻是收斂兵權呢。


    卻不想,真的煉出了鋼甲?


    “無敵談不上,衝鋒時,刀劍斬在身上,斬不破鎧甲。”


    “方瑛讓人試過了。”


    朱祁鈺讓人把鎧甲拿上來,給群臣掌掌眼:“老太傅,但是成本太高了,就這一套甲,從製鐵開始,足足用了兩個月,上千人忙碌。”


    “這麽多人?”胡濙咂舌。


    “成本在300兩銀子上下。”


    朱祁鈺苦笑:“所以,隻是個擺設罷了。”


    這時,鎧甲呈上來。


    在太陽下,寒光閃閃,是明光鎧。


    兩個太監抬著,重約40斤。


    比普通明光鎧甲,輕了十斤,防禦力又增強許多。


    “好鎧甲啊!”王偉是喜歡兵事的,輕輕摸摸,他也想穿上,打一仗。


    “所以耿九疇說的,把廢鐵交易給女真,是可行的。”


    朱祁鈺道:“今年這套鎧甲造價300兩,明年可能就降到了200兩,五年之內,隻要找到合適的鐵礦、煤礦,成本就能降到50兩,到時候,就能全軍推廣!”


    “但是,軍器局的廢鐵,朕令其打造農具,平價賣給京畿百姓了。”


    “朕還打算,給宣鎮、山東,再送去一批農具。”


    “陛下愛民之心,天下皆知。”耿九疇帶頭跪在地上,恭維不斷。


    “都起來。”


    朱祁鈺道:“耿九疇的提議也可,買些兇悍的野人,訓練成軍,用來撕咬女真也可,當成奴隸用也行。”


    “耿九疇,和女真打交道的事,朕就交給你,最好能說動女真,協助大明攻掠韃靼。”


    “女真要什麽,你酌情給,不必報朕,朕都同意。”


    “微臣領旨!”耿九疇要的就是這個。


    “諸卿,不管韃靼來不來,咱們都要做好打一仗的準備。”


    “太保正好在山東,梳理完山東之後,便在山東征兵,有家的、有牽掛的一概不要,移鎮遼東。”


    “他們就紮根在遼東了,朝堂給想想辦法,給他們弄一批女人做媳婦,也就算有家有業了。”


    “孔家離開山東,匪患清理後,山東很快就會富裕起來,魯糧完全可負擔得起京畿用度。”


    “內閣下中旨給林聰,讓他妥善安置山東流民,盡快恢複耕種。”


    “朕相信林聰的能力,他要什麽,中樞盡量滿足他,給他三年時間,朕要看到一個富裕的山東。”


    “再傳旨李賢,給遼東兵卒分田,遼東大得很,咱們沒地盤,就分韃靼、女真的田土!那裏的土地可一點都不差。”


    朱祁鈺忽然苦惱道:“諸卿,遼東的田好分,薊州鎮的田最難分,再分,就分到京畿來了!”


    “陛下,京畿也有一些撂荒的田土,不如分給薊州鎮軍戶。”張鳳道。


    朱祁鈺不同意:“這一仗打完,朕打算裁撤薊州鎮了。”


    此言一出,引起朝臣的反對。


    “如何不行?”


    朱祁鈺笑問:“如果韃靼真敢打來,必然失敗,薊州鎮不必屯守薊州,用京營屯守就夠了。”


    “薊州鎮往北移,以老哈母林河為界,修建城池,守衛無虞。”


    這條河古代叫西遼河,也是後世的老哈河。


    劃分草原文明和農耕文明。


    “陛下,若以此河為界,要清理放牧的韃靼、女真,僅靠薊州鎮的兵丁恐怕不夠,還要重新建設,微臣以為起碼需要三五年的時間。”


    白圭苦笑:“破壞極快,建設卻非常困難。”


    “需要海量的錢糧,主要是糧食,若京畿糧食充足尚可,萬一遇到災荒,如何翻過長城,支援孤懸在外的兵丁?”


    “還要時時防備韃靼人打劫。”


    “微臣以為陛下莫要著急,等到遼東鎮、宣鎮、河套重建完畢,等兵精糧足之時,再兵出老哈母林河。”


    白圭想說,步子邁大了容易扯著蛋。


    “那薊州沒有田土可分。”


    “薊州鎮的兵丁,看著其他邊鎮分了田土,他們會作何想法?”


    “會不會被人一煽動,就造反了呢?”


    “薊州近在咫尺,可不能亂了!”


    朱祁鈺反問他。


    “陛下,交通不便,通訊不便。”


    “等薊州鎮兵丁知道,恐怕也得一兩年後了。”


    “到時候朝堂也騰出手來,再兵出長城,未嚐不可。”白圭堅持。


    朱祁鈺看向耿九疇。


    耿九疇也認為,如今不是翻越長城的好機會。


    白圭隻說了糧食,沒說錢。


    皇帝的內帑,也就八百萬兩銀子,最近玩命似的花,能支持多久?


    總不能缺錢就殺商賈吧?


    天下商賈能有多少,這般竭澤而漁,早晚會殺光的。


    “錢的問題,無須擔心,朕有辦法。”朱祁鈺恬不知恥。


    所有人翻白眼,您的辦法就是搶!


    聽說晉商又被犁了一遍。


    重建宣鎮、收複河套的錢,都得從晉商口袋裏麵出,晉商真是倒了血黴了。


    布政司天天都有晉商家族的人哭訴。


    好在這次陛下沒大開殺戒,就勒索了錢,沒要人家的命。


    估計是留著他們當韭菜,慢慢割呢。


    “倒是糧食,等山東平定,魯糧足以支撐遼東,京畿還靠北直隸、河南和漕運便可。”


    朱祁鈺緩了口氣:“朕也隻是一個想法罷了,也沒什麽計劃,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計劃沒有變化快。”


    “好了,就到這吧,諸卿也都乏了,在宮中吃完飯再走,朕迴勤政殿了。”


    “臣等恭送陛下!”胡濙等人匍匐在地。


    皇帝比以前好說話了,但是,想法越來越天馬行空,讓人接不住啊。


    進了勤政殿。


    “張狗兒(延答)做的不錯,今天別讓他住狗圈了。”朱祁鈺交代馮孝。


    “皇爺,您對這些外邦奴婢,太仁慈了。”


    馮孝輕聲道:“那張狗兒,剛進大內時,罵了您好幾天呢,換做奴婢呀,早就拔了他的舌頭!”


    “哈,罵就罵唄,受苦的還是他。”


    朱祁鈺反笑:“讓博豬和張狗兒、王狗兒、巴狗兒一起住,告訴看守的太監,他們有任何反常的情況,都要記錄下來。”


    博豬到底有什麽秘密呢?


    “奴婢遵旨!”馮孝跪在地上。


    朱祁鈺開始查閱奏章。


    如今他不必用朱筆禦批,看著不對的,直接打迴去,讓司禮監重批。


    允準過的,就送到軍機處蓋印。


    馮孝這個掌印太監,水漲船高,成為內廷中最有權勢的太監。


    薛瑄上奏章,瑤渠侯大狗作亂,地方無力平定,請求南京守備,率兵增援。


    “兩廣都不平靜啊!”


    朱祁鈺讓人把朱筆呈上來,他寫了個準。


    柳溥離開廣西,廣西蠻族蠢蠢欲動,薛瑄又不擅長軍備,得挑個合適人選,鎮守廣西。


    “馮孝,山雲的子嗣在哪呢?”朱祁鈺忽然問。


    山雲鎮守廣西十多年,功績卓著。


    正統四年去世,太上皇欽封懷遠伯,卻沒賜下世券。


    “迴皇爺的話,山俊是前衛指揮使。”馮孝迴稟。


    “其人本事如何?”朱祁鈺有心,讓山俊襲爵,去輔佐薛瑄。


    他派薛瑄去廣西,就是想教化廣西,快速漢化兩廣。


    “迴稟皇爺,其人本事一般,並無其父的能耐。”


    馮孝小聲道:“甚至,他攀附曹吉祥,雖然沒參與奪門,卻也未必心向皇爺。”


    “那算了吧。”


    朱祁鈺歎了口氣:“洪武朝、永樂朝,廣西蠻族溫順得像一隻小狗,韓觀死了之後,便沒人能鎮得住廣西蠻族了,山雲還勉勉強強,現如今,連個可用之才都沒了!”


    “奴婢倒是有個人選。”


    馮孝小心翼翼道:“歸化的蒙人脫脫孛羅,如今閑置在家,其人作戰勇猛,可為我所用。”


    朱祁鈺瞥了他一眼。


    馮孝嚇得跪在地上:“皇爺,他絕對沒有聯係過奴婢,沒有走奴婢的門路!奴婢隻是覺得其人可用,才舉薦給皇爺的,奴婢絕對不敢說謊!”


    這個脫脫孛羅,是蒙化的伊朗人,祖父是韃靼太師阿魯台,宣德九年,內附大明。


    無論是宣德朝,還是正統朝、景泰朝,都不被重用。


    現如今,勳臣凋零,可用之人太少了。


    “起來吧。”


    朱祁鈺慢慢道:“賜名脫脫孛羅為張順,調任他去廣西,職務由薛瑄安排。”


    馮孝小心翼翼爬起來,他知道,自己舉薦的人,觸碰到了皇爺的敏感神經。


    因為脫脫孛羅是韃靼人,韃靼正在籌備入侵大明,所以朱祁鈺懷疑。


    “他長子賜名為張忠,入宮來伴駕。”


    朱祁鈺敲打指尖:“薛瑄不懂兵事,得再派一個人去,京中百官都各司其職,動得了呢?”


    馮孝可不敢胡亂說話了,更不敢舉薦了。


    “對了,許貴身體如何了?”


    許貴乃永新伯許成的兒子,前些年鎮守大同,為都督同知,但景泰三年時,因病迴京師養病。


    上次朱祁鈺問,他仍臥病在床,不見好轉。


    “迴皇爺的話,許貴怕是不行,身體愈發得差了。”馮孝苦笑。


    “派個太醫去瞧瞧,許貴是個名將苗子,奈何身體不好,在大同時,不爭功不爭權,是個好將領啊。”


    朱祁鈺幽幽道:“若是能再打幾個勝仗,也該承襲爵位了。”


    馮孝聽明白了,皇爺想扶持許貴襲爵。


    勳臣凋零,總該找出幾個來,做頂梁柱。


    “他兒子呢?”


    “迴皇爺,許貴兒子許寧,乃在大同,郭登手下。”馮孝迴稟。


    “其人怎麽樣?”


    這個馮孝就不知道了。


    “讓東廠查一查,朕要知道他的能力、功績。”


    許貴不能去,還得挑人選。


    “把丘濬叫過來。”朱祁鈺忽然想到了,丘濬對兵事感興趣。


    廣西還亂不起來,不如讓丘濬去練練手,磨礪一番。


    很快,丘濬就過來。


    “微臣願意為陛下分憂!”丘濬雖然不想離開京師,但皇帝有心,讓他向武將方向發展,他也不敢忤逆。


    “好,就和張順同去,幫著薛瑄分憂即可。”


    朱祁鈺不肯放老將出京。


    當初,他詔老將入京,一方麵是希望開設講武堂,讓老將把經驗傳承下去;二來是顧念老將身體,在京中好好調養一番。


    如今強敵在北方,南方的叛亂,都可平定。


    一連幾日。


    遼東並未傳來韃靼犯邊的消息,朝堂上也安穩下來。


    施聚、焦禮、陳豫、任禮、毛忠、柳溥等陸陸續續到京城。


    朱祁鈺挨個接見。


    尤其是任禮,他當時隨口封了範廣為寧遠伯,忘掉了任禮也是寧遠伯,撞車了。


    皇帝犯錯,尷尬的是任禮。


    “老將軍,你的功勞可以封侯了。”


    朱祁鈺拉著任禮的手,說:“朕詔老將軍迴京,一是調理老將軍身體,二是請老將軍為朕練兵。”


    “老臣事事聽命於陛下。”任禮跪拜。


    “好,你是臨漳人,朕封你為臨漳侯,卻不世襲。”


    朱祁鈺笑道:“老將軍想給兒孫掙一份世券,就好好為朕練兵,練好了精兵,調養好了身體,朕請老將軍,出關打仗!”


    “到時候,朕賜你世券,讓你家與國同休!”


    任禮叩拜。


    他心裏鬆了口氣,他也知道範廣是陛下愛將,和他爵位相撞,以為他會改封其他伯爵。


    卻不想,陛下竟直接晉他侯爵,還是以家鄉命名。


    可見陛下重用之心。


    但是,心裏也唏噓,陛下用人,向來是打個巴掌,再給個紅棗,賜了侯爵,收迴世券,豈不就是逼著他玩命打仗嘛。


    不然他兒子承襲的就是指揮使了。


    他隨侍五朝,人老成精,習慣了。


    打發走任禮。


    朱祁鈺請平江伯陳豫進來。


    陳豫進來,身後兩個太監捧著一個大箱子進來。


    “這是什麽?”寒暄之後,朱祁鈺指著那箱子問。


    “啟稟陛下,這是微臣在南京發現一種奇花!不遠千裏,帶迴京師,獻給陛下!”


    “奇花?快快打開!”朱祁鈺也覺得有意趣。


    木箱子打開,一股怪異的味道傳來,莖稈上掛著一串紅彤彤的果實。


    柿子!


    朱祁鈺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味道,也是柿子葉片的味道,很刺鼻。


    “陛下,此花名叫六月柿,因為果實好看,南京中很多文人墨客養殖,每年開花結果的時候,還會邀請三兩個好友,開一場賞花詩會,賦詩幾首。”


    陳豫娓娓道來:“微臣知道陛下欲索可栽種的作物,微臣找遍了南京,隻覺得此物不同尋常,所以進獻給陛下,希望能襄助陛下大業。”


    “哈哈哈,送的不錯,這東西確實有用。”


    朱祁鈺發現,這柿子果實很小,應該不會多好吃。


    “皇爺,這有什麽用啊?”


    馮孝接話,以免皇帝尷尬:“隻能看不能吃呀,莫非皇爺也要開一場詩會,設宴宴請百官?”


    “誰說不能吃了?”朱祁鈺摘下一顆,就要往嘴裏放。


    馮孝趕緊跪下:“皇爺萬萬不可!”


    陳豫也嚇壞了:“陛下,這東西顏色鮮豔,怕是有劇毒!微臣進獻此物,絕對死罪,請陛下莫要以身試毒!”


    “六月柿,酸酸甜甜的,哪裏有毒?罷了。”


    朱祁鈺笑道:“找個狗來,先讓它吃,朕說了,保證無毒。”


    馮孝嚇得把皇爺手中柿子搶下去,反複給他淨手,才讓人搬下去,找條狗試一試,才鬆了口氣。


    “陳豫,你跟朕說說,這東西是怎麽傳入南京的?”朱祁鈺問。


    陳豫嚇得直擦冷汗。


    “迴稟陛下,此物乃番人售賣的,反複叮囑不可以食用的。”


    陳豫說:“前幾年,就有番人售賣,卻一直無人問津,直到有文人以此賦詩,此物才出現在詩會之上,漸漸地,有人購買,放在家中觀賞,當做觀賞植物。”


    “南京有番人賣貨?”朱祁鈺問。


    陳豫點點頭。


    “你來京之前,可有去看過,番人店鋪裏,都售賣些什麽?”朱祁鈺來了興趣。


    “都是些唬人的玩意兒,微臣看見一隻鍾表,結果卻不會動,樣子倒是番邦製式,靠坑蒙拐騙罷了。”


    陳豫滿臉不屑,壓根看不上番邦。


    這時,馮孝跟死了嗎似的:“皇爺,讓狗吃了。”


    “如何?”


    “暫時無礙,但恐怕……”馮孝低著頭,不敢說下去了。


    陳豫跟著點頭,那東西怎麽敢吃呢?


    紅彤彤的,簡直是妖物。


    也怪他,為什麽把此等禍國之物,進獻給陛下呢!


    萬一陛下真吃了,吃出個好歹來,他全家都得完蛋!


    估計明天,他會被禦史罵個狗血淋頭。


    “好了,別這個表情了,朕以後啥都不吃了。”朱祁鈺也覺得自己莽撞了。


    萬一陳豫冒天下之大不韙,害他呢?


    做皇帝的,誰能相信?


    最近飄飄然了,要改,要謹慎些。


    “陳豫,你說南京有很多這種作物?能培植嗎?”朱祁鈺問。


    “應該不能吧,畢竟花花草草的,也要適應氣候、土壤,這個微臣真不懂。”


    “朕會派人培育。”


    朱祁鈺道:“陳豫,這次你獻寶有功,朕要賜你銀符!”


    “啊?”陳豫都傻了。


    他就隨便買了一株觀賞植物,逗皇帝開心,卻不想,這東西值一枚銀符?


    不止他傻了,整個勤政殿伺候的人,都傻了。


    銀符什麽時候這麽不值錢了?


    “哈哈,過幾天你們就知道了,此物是寶啊,能豐富百姓的餐桌!”朱祁鈺大笑。


    您是怎麽知道的?


    陳豫也不敢問啊。


    “陳豫,朕詔你入京,是讓你在京中練兵,然後為朕征戰天下,你如今隻是伯爵,太低了,以你的能力,獲封國公都可得!”


    朱祁鈺振奮道:“好好在京中練兵,有你出征打仗的機會!”


    “微臣謝陛下隆恩!”陳豫叩拜。


    打發走陳豫。


    朱祁鈺讓人把柿子樹搬進來,馮孝不願意。


    “罷了,等明天,那條狗沒死,再搬進來吧。”


    朱祁鈺琢磨著,柿子樹都能在南京售賣,說明玉米、土豆、地瓜,都已經被殖民者帶出美洲了。


    會不會在大明出現呢?


    玉米,是不是也當成觀賞作物,在民間流傳呢?


    “發一封邸報,把陳豫獻上六月柿,獲得一枚銀符的情況,傳出去,讓天下百官,進獻作物!”


    朱祁鈺有些迫切。


    先把北方打服,再整飭南方,開海。


    “皇爺,範寧遠傳來密奏。”馮孝呈上來。


    朱祁鈺看完,差點沒樂出來。


    陝西鎮和甘肅鎮爭功,喬裝打扮後,打劫關西七衛,關西七衛向大明求救,陝西鎮、甘肅鎮不開關。


    他們一路跑,兩鎮兵丁一路追。


    最後延綏鎮開了關,把人放進去了,卸了兵器,直接給人扣了。


    王禎、王斌的捷報奏章已經在路上了。


    範廣已經出關,清理河套上的牧民。


    傳此密奏時,他就在河套上,他詳細講述了河套的殘破情況。


    “治理河套,難上加難啊。”


    朱祁鈺目光閃爍:“傳旨給舒良,晉商所得,除了給宣鎮之外,轉運到京的,直接運去河套。”


    “說動晉商,去河套投資。”


    “令山西布政使,籌措一批男丁,移去河套。”


    “告訴範廣,朕會派京官主持政事,派誰去呢?”


    朱祁鈺目光閃爍。


    老臣實在太少了,得派去一個,能壓住範廣的人。


    範廣這個人毛病不少,尤其攬權,讓他打仗行,哪裏會治理河套啊!


    “原傑倒是可以,隻是資曆不夠啊,壓製不住範廣啊。”


    “馮孝,把原傑宣來。”


    “朕問問他,願不願意去!”


    朱祁鈺琢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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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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