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跪在勤政殿。


    “整合得如何了?”朱祁鈺問。


    “啟稟皇爺,奴婢已經理順了司禮監,如今司禮監裏的太監,對皇爺千依百順。”


    張永說了些漂亮話:“奴婢請皇爺,晉梁芳為秉筆太監,您清除奴婢的本事,奴婢對經義鑽研不多,對一些奏章看得一知半解,所以需要梁芳幫忙。”


    “梁芳的資曆,當秉筆太監,如何服眾啊?”


    朱祁鈺道:“讓他文書,做你的秘書。資曆要一點點熬,方能服眾,他認你當幹爹,也不能把所有好東西都給他,狗不能喂飽,明白嗎?”


    張永一愣,趕緊磕頭謝恩。


    皇爺的意思是,馭下之道,就是在毛驢麵前掛一根胡蘿卜,讓它看到卻又吃不到。


    “經廠的提督太監來了嗎?”朱祁鈺問馮孝。


    “迴皇爺,在門外候著。”


    經廠在護城河邊上,距離乾清宮是比司禮監近的,奈何司禮監正在搬家,一些重要物品正在運入宮中,所以張永來的更快一些。


    “宣進來!”


    很快,兩個太監戰戰兢兢走了進來。


    “給皇爺請安!”陸田恭恭敬敬磕頭行禮。


    “這是經廠刊刻的書嗎?”朱祁鈺丟在地上。


    書冊帶起來的風一吹,看見模糊的墨跡,陸田就知道是經廠本,戰戰兢兢稱是。


    “經廠是缺墨呀?還是缺雕版啊?”朱祁鈺問他。


    陸田嚇得瑟瑟發抖,連說沒有。


    “那為何印成這樣?”


    見陸田不斷請罪,朱祁鈺陡然爆喝:“迴答!”


    “啟、啟稟皇爺,是、是下麵的人疏忽。”陸田推卸責任。


    “下麵的人疏忽?朕看是你疏忽!”


    朱祁鈺陡然發怒:“來人,把他拖出去,打!打到他說實話為止!”


    陸田要求饒,卻被太監萬功塞住了嘴巴,拖了下去。


    聽見陸田的慘叫聲,佟銀哆嗦個沒完。


    “伱說,什麽原因?”朱祁鈺問他。


    佟銀沒聽到,張永走過來扇了他一個耳光。


    佟銀才迴過味兒來:“迴、迴皇爺的話,是奴婢等監管不善,請皇爺懲罰!”


    算有個說實話的。


    “是監管不善,還是中飽私囊啊?”


    朱祁鈺又拿出龍遊商幫刊刻的書籍,舍不得丟在地上:“看看,龍遊商人的書籍,用料精良、墨跡清晰,價格卻隻有經廠本的一半!市麵上一本難求!”


    “佟銀,你告訴朕,經廠的銀子去哪了?”


    “為何印出來這麽爛的書籍!朕都不好意思說這是書!”


    佟銀渾身一顫,耳畔聽著陸田的慘叫聲,驚恐道:“奴婢檢舉,被、被陸公公貪墨了!”


    他倒是聰明,把罪責往陸田頭上栽。


    “朕看不是被陸田貪墨,而是被整個經廠上下貪墨了!”


    朱祁鈺陡然厲喝:“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也有份!”


    “傳旨,經廠管事以上太監,三天內交出五十萬兩白銀,交到司禮監,貪墨之事便就此作罷,倘若繳不上來,朕從你佟銀開始殺!殺空整個經廠!”


    “聽到了嗎?”


    佟銀身體再抖,驚恐地叩拜:“奴婢遵旨。”


    “即日起,經廠停擺,工匠打散進入朝陽刊刻廠。”


    朱祁鈺緩了口氣:“佟銀,暫時你提督經廠。”


    佟銀一愣,竟沒想到自己因禍得福。


    “別高興得太早,五十萬兩白銀,一個銅板也不能少!”


    “還有,給朕按照這本書刊刻,若成本超過龍遊書商,或者不如他們出品的書冊精美,朕就摘了你的狗頭!”


    “聽到了嗎?”


    被朱祁鈺一吼,佟銀一哆嗦,磕頭稱知道了。


    “三日後,朕會派新的工匠入經廠,給朕管好了,若有太監欺負新人,告到了朕這裏,朕也摘了你的狗頭!”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佟銀瑟瑟發抖。


    卻在這時,萬功進來稟報:“皇爺,人沒氣兒了。”


    萬功,也是八個轎夫之一,是朱祁鈺信重的太監。


    說的是經廠提督太監陸田。


    “丟去亂墳崗,別髒了好土地,著東廠抄家。”


    朱祁鈺讓佟銀滾吧,然後看向張永:“朕也給你三天時間,這司禮監,必須為朕所用,聽到了嗎?”


    張永嚇得跪在地上,連連說知道。


    皇爺在殺雞儆猴呢。


    他撒謊,被皇爺看穿了,他根本沒完全整頓好司禮監,隻是說漂亮話哄皇爺的。


    皇爺清楚,沒拿他開刀,打死了經廠太監,在警告他,乖乖辦事,老實迴報,若有下次,被杖斃的就是你張永。


    “下去吧。”朱祁鈺對張永的速度十分不滿。


    “迴來!”


    張永走到門口,朱祁鈺又開口:“銀子不是給東廠的,清點完畢後,送迴宮中。”


    “奴婢明白。”張永抽抽嘴角,如今的皇爺好像是鑽錢眼裏了,就知道錢錢錢。


    “萬功,朕打算派你去軍器局,你可能擔當?”朱祁鈺問他。


    萬功眼睛一亮,皇爺終於肯將他放出去了!


    他其實伺候皇爺有三年多了,又在奪門之夜立下功勞,所以皇爺信重他,讓他做轎夫,貼身護衛皇爺。


    “奴婢必會替皇爺,看好了軍器局!”萬功明白皇爺心思。


    “嗯,軍器局雖然不再生產火器了,但也是軍器重地,兵甲器物,仍需要軍器局發力。”


    “軍器局有多重要,朕不贅述,你該很清楚。”


    朱祁鈺叮囑道:“如今,軍器局被朕清洗過了,就是一張白紙,你從乾清宮裏選幾個太監,做你的幫手,從工匠裏提拔能人出來擔任官職,和兵仗局一樣,朕都有大用。”


    “萬功,朕把軍器局交給你,希望你不服朕所望!”


    “奴婢必遵循皇爺叮囑,以工匠治工匠,發展器械,不負皇爺之恩重!”萬功拎得清。


    他最大的弱點就是不識字兒,但為人謹慎,開拓不足。


    “先把架子搭起來,過幾天,朕親自詔見工匠,一應要事,朕再麵授機宜。”


    “奴婢遵旨!”萬功先去乾清宮挑人,然後把工匠帶到新軍器局,再著手整頓。


    打發走了萬功,朱祁鈺開始批閱奏章。


    今日的貼黃,出現了逗號和句號。


    朱祁鈺嘴角翹起:“不錯。”


    ……


    時間悠悠幾日過去。


    胡濙閉門謝客,每日心中惴惴,京中百官交上來的銀子可不多。


    甚至有的交上來布匹、胡椒粉等物。


    他著實頭疼,他又不能多說,否則被百官視為皇帝走狗,他還如何當柱石之臣?


    “父親,換做是兒子,直接殺幾個,其他人自然乖乖繳納了。”


    胡豅冷笑,笑父親優柔寡斷。


    那日聞聽宮中聖旨,陛下詔群臣之子入宮,他喜不自勝,卻被膽小怕事的老爹攔住,不許他出府。


    還拿朱愷舉例,朱愷丟了條胳膊,到現在順天府不聞不問。


    “兒子豈是朱愷那等蠢材?”


    胡豅滿臉不屑:“陛下有做聖君之意,為人樸素節儉,又聽得去諫言,這不是書中百年難遇的聖君臨朝嗎?父親為何和那幫蠢材一起,與陛下作對呢?”


    “你不懂。”胡濙翻個白眼,你小子是沒經曆過永樂朝,經曆過永樂朝的老臣,看看誰願意讓陛下變成太宗皇帝!


    “兒子並非不懂,不過爭權奪利罷了,人之常情。”


    胡豅不屑一顧:“兒子勸諫父親,莫要和那些蠢材謀事,朝中袞袞諸公,在兒子眼裏,也就於少傅配與父親煮酒論英雄,其他俱是蠢材!目光短淺,不值一提!”


    群臣沒錯,太祖、太宗給文武百官的陰影實在太大了。


    所有人都擔心,再出現此二帝,偏偏今上又是這樣一位,所以群臣震怖。


    胡濙說他不懂。


    “那請父親讓兒子明白,兒子願意入宮侍奉君主,做為國為民之事,倘若兒子錯了,兒子願意引頸就戮,以死問道,乃兒子心之所向!”胡豅跪在地上。


    “不允!”胡濙黑了臉龐,當著老父親麵,說死呀死的,你是想氣死老爹嗎?


    他年輕時在外奔波,冷落家中賢妻。老來得子,尤其這幼子,五十餘歲才生下他,其實是庶子,但他當嫡子養著,自然視之若珍寶。


    “那父親如何應對陛下?”


    胡豅抬頭看向老爹:“陛下也說了,讓家中庶子入宮,陛下親自調教,兒子又沒法繼承家業,又看聖賢書便頭疼,科舉不第,以後豈不做個朗檔閑人?”


    “你是科舉不第嗎?從那日之後,你可看一眼聖賢書?滿腔心思入宮入宮的,兒啊,宮幽庭深,鈺兒已然入宮,聽說在乾清宮伺候,你難道讓為父還要為你再操一份心嗎?”胡濙歎氣。


    “父親,兒子入宮,正好照看鈺兒。”


    胡豅笑嘻嘻道:“您想呀,陛下詔天下百官之女入宮,鈺兒單純,在宮中必受欺負;再說了,這些千金小姐本在宮中形單影隻,如今家中兄弟入宮,都有了照應,隻有鈺兒沒有,您老豈不更擔憂?”


    胡濙臉色黑了,孫女哪有兒子重要!


    而且,這兒子就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怕胡豅成為陛下的刀,斬向文臣啊!


    到時候,讓他胡濙以何麵目當這文臣魁首?


    可這小子去意已絕,恐怕真攔不住了。


    “父親,那明日兒子再來請安,問父親是否同意兒子入宮?”胡豅鍥而不舍。


    “唉!”


    胡濙長歎口氣,從案上取下他正在寫的奏章,遞給兒子。


    “京畿連年災傷,賦役繁多,甚於外郡,如惜薪司柴夫役實繁目重,光祿寺買辦諸鋪戶價直久稽不給,民困已甚,嚐以為柴碳為民病,當地之民亦希望減免夫役,撙節買辦。”


    “京民勞疲極矣,今采運夫役與真保諸郡等,無乃不可乎?”


    胡豅迅速看完,嘴角勾起一抹嗤笑:“父親想用夫役榨幹內帑?過於兒戲啊。”


    “怎麽說?”胡濙不動聲色。


    “陛下看完,必罵胡濙無能,此等小事,還需奏報聖上?”


    胡豅冷笑:“若兒子為順天府尹,直接廢除柴夫役,以錢買之。”


    “那錢從何出?”胡濙問他。


    胡豅笑了,笑得十分殘忍。


    胡濙渾身一顫,這混世魔王!


    “兒啊,爹放你出去,你必然魂斷幽冥,遺臭萬年啊!”胡濙淚如雨下。


    “大丈夫遺臭萬年也不錯!”


    胡豅露出邪惡的笑容:“兒子會將士紳之錢,分給農戶;將士紳之田,均分天下!”


    噗通!


    胡濙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老夫給你準備好棺槨,等著為你收屍吧,去吧,你入宮吧!”


    “哈哈哈,兒子跟爹開玩笑呢!”


    胡豅得意大笑,把老爹扶起來:“兒子又不是蠢材,士紳士紳,兒子就是士,如何將自己的地分給窮人呢?那不是自取滅亡嗎?”


    “人心是永遠不會滿足的,而這世上恰恰永遠沒有公平。”


    “人生來便注定這一切,兒子當然不會挖自己的根子了,又不是傻瓜。”


    “若兒子為順天府尹,會行役、買雙行之策,錢當然從內帑出了,反正陛下有錢,不花白不花。”


    “取消部分夫役,讓柴夫每日交上固定薪柴,多砍的便花錢收購,以此來平衡人心。”


    聽胡豅說完,胡濙微微點頭,這才像句人話嘛。


    “你這樣說,老夫便放心了,去吧,入宮吧,侍奉君主,照看鈺兒,家中不用惦記,老夫身體尚可,你兄長老實本分,也不會惹事,你便安心在宮中侍奉吧。”


    胡濙叮囑一番,送走兒子。


    胡豅入宮。


    和他一起入宮的,是李賢的次子李玠。


    “聽說你妹妹嫁給了衍生公?”朱祁鈺問李玠。


    李玠的幼妹,今年十歲,和今年同樣十歲的第六十代衍聖公孔弘緒定下婚事。


    “請陛下息怒,此婚事乃年前訂婚,尚未向宮中報吉。”李玠小心翼翼道。


    “是沒工夫報吉呀,還是瞧不上朕這皇帝啊?”朱祁鈺語氣幽幽。


    “晚生絕對不敢,李家更不敢啊!晚生之父對陛下忠心耿耿,求陛下明鑒!”


    李玠嘭嘭磕頭:“求陛下賜婚家中幼妹,若陛下不滿衍聖公,也可另擇良緣,一切但憑陛下做主!李家絕無貳言!”


    李玠入宮前,他老爹李賢千叮萬囑,一定要事事順遂陛下,若有一點不恭順,他老爹就給他準備棺材。


    李賢要殺子來報效聖君,把李玠都聽哭了,兒在您心裏,好似不如狗。


    “罷了,都定下了,朕何必做這惡人呢?”


    朱祁鈺對李玠的態度還算滿意:“孔弘緒呢?”


    “未在京中。”


    “等納吉時,也詔他入宮,朕調.教.調.教他。”朱祁鈺淡淡道。


    李玠不敢說什麽,蓋因一方是陛下,另一方是衍生公,他都開罪不起。


    “衍生公得遇陛下調.教,乃聖人遺澤也!”


    一直沒說話的胡豅,忽然開口。


    朱祁鈺早就聽說過這胡家麒麟子,奈何胡濙護得緊,不讓他入宮侍奉。


    “胡豅,你不怕文人的吐沫星子?”朱祁鈺訝然。


    “文人的吐沫星子噴不死人,但陛下的劍卻能殺人,晚生知道輕重。”胡豅坦然承認,他在拍馬屁。


    惹得朱祁鈺大笑,又聊了幾句。


    朱祁鈺對胡豅十分滿意,此子激進狠辣,又善迎合,適合做刀。


    而李玠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了,沒有李賢的學識,更沒有胡豅的腦筋轉得快,著實是庸碌之才。


    李賢大兒子李璋也碌碌無為,真不知道李賢跟朕爭個什麽勁呢。


    “都來的差不多了吧?”


    朱祁鈺站起來:“走,隨朕去看看。”


    奉天殿外,熙熙攘攘站著數百個人,多是權貴家的公子哥,雖然穿得人模狗樣的,卻都有一身脂粉氣。


    但也有些身著樸素的,這些都是權貴之家的支脈,平時借不到什麽光,誅族的時候準有他們。


    這些倒黴蛋按理說是沒機會出頭的。


    朱祁鈺特意提點,讓他們入宮做侍衛,其實看重這些人的功業之心。


    他不吝惜爵位,要的是人才。


    一眼望過去。


    朱軫、柳承寬等人,赫然在內。


    還有王福、詹忠、雷通等人,也被詔入宮中。


    “啟稟陛下,旗手衛整頓完畢!”郭璟跪在地上,神情不悲不喜。


    今日朱祁鈺詔陳韶、郭璟護駕。


    郭璟乃郭登堂兄,祖父是武定侯郭英,在宮中侍衛多年,郭家在宮中戍衛有十幾人,其他人都沒什麽才能。


    但郭璟還不錯,朱祁鈺考校兩月有餘,有能力,又甘當綠葉,是個可用之才。


    所以,提拔他做旗手衛指揮使。


    “不錯,以後旗手衛和其他四衛一起,輪值宮中。”


    其他禁衛,朱祁鈺暫時還不放心。


    朱祁鈺站在台階之上,朗聲道:“諸君,你們父祖皆在朝堂上,為朕效力!為大明效忠!”


    “爾等也是英豪,不該在家中碌碌無為!”


    “朕破例開恩,讓爾等入宮輪戍。”


    “一來,錘煉爾等能力,早日為國所用;二來宣鎮戰火紛紛,戰果不祥,朕需要爾等提前為國效力!”


    “但也不必擔憂,擔任了武職,也可參加科舉,朕不設限製!”


    “朕欲將禁衛付諸你等之手,讓你們練手,讓你們熟悉軍隊!有朝一日,為朕馳騁漠北!”


    朱祁鈺高聲道。


    廣場數百人,全都跪下謝恩。


    “不算錦衣衛等六衛,共有二十衛,原指揮使皆碌碌無能之輩,朕全部罷免。”


    “朕打算讓爾等暫代指揮使、暫代千戶、暫代百戶,全部暫代,能者居之,弱者淘汰!”


    “想做指揮使的,往前走一步!”


    還有初生牛犢不怕虎,如陳祜、柳承慶、梁傳、方毅等站出一步來。


    這不都是他的人嘛!


    還都是嫡子,可見梁珤、方瑛徹底投效之心。


    朱祁鈺很滿意。


    但柳溥有點隨風倒啊,明明是朱祁鎮的死忠,怎麽明目張膽地倒向了朕呢?對得起太上皇嗎?


    把家中五子全都送入宮裏,還有家中女兒,一並送入宮中,真夠狠的啊。


    “好,站出來者,兩兩一組,任左右指揮使!”


    “朕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後,二十個衛所,進行比拚,贏者便繼續擔任指揮使,敗的退位讓賢!”


    “但也非一次定勝負!”


    “朕給你們總共三個月時間,三次皆勝者,便擔任指揮使,別小瞧這指揮使,朕打算帶著禁衛上戰場的!”


    “上直二十六衛,皆是天子門生,皆是朕的心腹!”


    “擔任指揮使,與有榮焉!”


    朱祁鈺擔心他們不懂軍事,到了衛所裏瞎指揮,壞了大事。


    所以設下左右指揮使,互相牽製。


    “其他沒站出來的,朕不認為你們是孬種!”


    “朕來念名字,念到的站出來!”


    朱祁鈺按照名單念名字。


    直接任命,這些朝臣之子,從指揮使開始,再任免到暫代千戶。


    為了提升難度,他將原衛所的指揮使,降級為百戶,千戶降級為總旗,百戶降級為小旗。


    看看這些朝臣之子,誰有能力,整合衛所!


    “三個月後,朕要看到實績,衛所的戰鬥力為第一!”


    “能者上,弱者下!”


    “那些被擼下去的指揮使,也有重新上來的機會,朕隻看能力,不看其他!”


    “三個月後,二十衛指揮使、千戶、百戶等,便徹底任命!”


    “任命之後,朕再給你們時間操練,淘汰軍卒、更換軍備,朕提前允了,朕要看到你們的能力!”


    “能不能做到?”


    朱祁鈺爆喝。


    “微臣(晚生)遵旨。”聲音零零散散,毫無鬥誌可言。


    朱祁鈺又馴話一番,才把人打發走。


    由郭璟帶著,讓他們先熟悉各衛,再去各衛所操練。


    一連數日平靜。


    朱祁鈺日日在軍機處裏,批閱奏疏,和軍機處官員磨合。


    這日,早朝之上。


    內閣呈上湖廣大捷的奏疏,奉天殿內歡欣鼓舞。


    朱祁鈺看著李震的奏疏,嘴角翹起:“湖廣平定得好啊,朕本打算以彘墡之財貨,安置湖廣流民。”


    “結果錦衣衛抄個寂寞,什麽也沒抄到。”


    “朕已下旨,讓李震整合王府護衛,怎麽奏疏上沒提呢?”


    此言一出,本來熱烈的氣氛,登時凝固起來。


    “啟稟陛下,老臣以為,李將軍報喜不報憂,應該是整合不利,那些護衛多為姻親,如何甘心被京營控製?”林聰直言不諱道。


    朝堂上群情激奮,紛紛進言,讓李震行霹靂之法。


    “整頓不利啊!”


    朱祁鈺伸手,馮孝從匣子裏呈上來一本奏章,朱祁鈺讓傳下去。


    周一清又上奏章,訴狀寧藩不法。


    真正讓朱祁鈺芥蒂的是,朱奠培和龍虎山來往過密。


    “去龍虎山的聖旨,可發到了?”朱祁鈺問。


    “迴皇爺的話,按照路程來算,應該是到了。”


    “天師道天師張元吉為何還未入京?”


    朱祁鈺目光發寒:“傳旨,李震、陳友,率軍不必入京,入江西南昌,整合南昌衛,隨時聽朕聖旨!”


    他要對寧藩動手了!


    隱忍了半月有餘,湖廣苗亂平定,下一個就是藩王了!


    “陛下,周一清上疏此罪狀,難以告倒寧藩,老臣以為,當引而不發,坐看寧藩囂張跋扈,待其瘋狂時,再一擊必殺!”李賢更狠,要直接把寧藩連根拔起。


    朱祁鈺指尖輕點,江西實在太遠了,鞭長莫及。


    “老臣讚同李閣老之言。”


    胡濙輕聲道:“寧藩跋扈,必不甘寂.寞,中樞當忍得。”


    林聰、王竑也讚同。


    “那便再忍一時?”


    朱祁鈺不想放過天賜良機:“那李震、陳友率軍返京?”


    “正該如此,有此大軍在臥榻之側,寧藩自然會收斂很多,隻要大軍返京,破綻自然就來了!”


    胡濙老謀深算。


    畢竟削藩是朝堂上一致認可之事。


    “那便依老太傅之言,下旨令李震、陳友迴京,正好朕在湖廣買了些糧食,由李震率軍催糧入京吧。”朱祁鈺剛要說什麽。


    “宣鎮八百裏加急!”


    殿外卻傳來急報,有太監舉著軍報,火速跑進來。


    群臣之心,莫名沉入穀底。


    果然,軍報剛念,胡濙便眼前一黑。


    敗了,又敗了!


    第三次敗了!


    “怎麽會敗呢?宣鎮集合了大明如雲將星,在自己土地上戰鬥,怎麽會連敗三次呢?”


    王文急不可待地搶過軍報,掃視一眼,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宣鎮有鬼啊!”


    當軍報念完。


    群臣匍匐於地。


    而朱祁鈺,仿佛早有預料一般,長歎口氣:“若有第四戰,還會敗。”


    “不可能啊陛下……”林聰悵然。


    “怎麽不可能?第五仗還會敗,你信不信?再打下去,土木堡覆轍就在眼前!”


    朱祁鈺站起來:“隻要在宣鎮打仗,就一定會敗!”


    “看看這封軍報傳來的日期,是殺戮夜的第三天!”


    “而從京中,傳遞消息到宣鎮,也需要三天時間!”


    “你們說,巧不巧?”


    胡濙滿臉震驚,看向李賢。


    李賢則滿臉懵。


    商賈,不就是肥羊嘛,陳循就這般宰肥羊的;到了他,也這般宰呀,肥羊能咬人嗎?


    可宣鎮三戰三敗,敗得十分窩囊,如何解釋?


    而且,陛下在十日之前便斷定,宣鎮還會再敗。


    “陛下,您懷疑是商賈對朝堂的報複?”胡濙顫顫巍巍問。


    “是!”


    朱祁鈺直言不諱:“朕殺光了京師內大商賈,所以宣鎮就要吃敗仗,這是對朕的報複!對朝堂的挑釁!”


    “之前朕說,爾等不信,這迴信不信?”


    胡濙還是不信,百官都覺得匪夷所思。


    朱祁鈺看向馮孝。


    馮孝從匣子裏取出一本密揭。


    給百官傳閱。


    “這是東廠番子,給朕傳迴來的情報!”


    朱祁鈺冷冷道:“昨天晚上到的,朕昨晚就知道宣鎮又敗了!比軍報早了一天,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也走的是驛傳!”


    “同樣的八百裏加急,朝堂需要三天收到情報,但商賈走大明的驛傳,僅需要兩天,比朝堂快了一天!”


    “你們知道這會是什麽結果嗎?”


    群臣震怖,驛傳也爛了,朝堂諸卿不過睜一眼閉一眼,粉飾太平罷了。


    “商賈會比朝堂,早一天收到軍報。”


    “同理,朝堂的任何決策,都會先送到瓦剌人的手裏!”


    “反而於謙比瓦剌人晚收到一天!”


    “看到東廠番子的密奏了吧?瓦剌對宣鎮部署知之甚祥,於謙隻要一動,就會落入陷阱裏,若一味堅守,後方又缺糧斷水,問題層出不窮,焦頭爛額,根本沒法專心打仗。”


    “東廠的密奏,和於謙的軍報不謀而合,於謙在宣鎮,殺了很多人,卻依舊抓不到內鬼。”


    “知道原因了吧?”


    “內鬼不在軍中,在民間!”


    “商賈買通了老百姓,老百姓為敵軍通風報信!”


    “所以,於謙的任何布置都是徒勞的!”


    “成了瞎子聾子,敵軍卻仿佛裝了千裏眼,於謙能不敗嗎?就算是嶽武穆重生,也沒辦法!”


    沒錯,這密奏是孟州傳來的。


    看來孟州還算可用。


    胡濙卻滿臉震恐,陛下的手,什麽時候伸到了宣鎮的?


    連於謙殺人,他都知道!


    東廠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他也知道,最近東廠錢糧充足,在京中、流民之中招募大批人手。


    甚至,錦衣衛、緹騎、九門提督府,都在大肆招募兵士。


    一手錢糧,一手人馬,皇權正在極速膨脹。


    錦衣衛清繳了青.樓,青.樓也落入皇帝手中,如何營業,以何種方式營業,尚未可知。


    他忽然產生了一絲恐懼,太宗監聽天下的時代,仿佛又要來了!


    “朕手裏一份名單,真假不可知。”


    朱祁鈺讓馮孝傳出去,僅給閣部之臣看,看後便收上來。


    “朕打算星夜傳給於謙,讓於謙整頓宣府,內部不平,如何擊退瓦剌?再讓瓦剌占大明的便宜,朕的京營士卒又要損失多少?還要耗費多少錢糧?”


    朱祁鈺十分無奈:“軍報上也說了,宣府堆積如山的糧食,被大火焚燒過半,這火怎麽起來的,朕鞭長莫及,也追究不到了,隻能從地方轉運糧食過去。”


    這名單胡濙掃了一眼,登時明白,皇帝在使詐。


    因為給他們看的就是一張白紙。


    皇帝故意放出風去,等著商賈對這名單動手,到時候順藤摸瓜,不就抓出來了嗎?


    “陛下,京畿糧食也不足呀,維持京畿百姓生活尚且艱難,如何轉運糧食給宣府?”胡濙皺眉。


    “再催漕運吧,宣鎮這仗一時半會完不了,將士們不能餓著肚子打仗啊!”朱祁鈺目光閃爍。


    狗屁的大火啊,宣鎮有那麽多糧食嗎?


    糧食不都在京中嘛!


    緹騎查抄的那些,難道是石頭?


    百官不敢吱聲,都心知肚明。


    這火燒的多詭異,燒的數字和京中查抄的一核對,紋絲合扣,狡辯也是無用功。


    “朕聽聞,內帑隻收了七萬多兩銀子呀,多久了?十餘日了吧?”朱祁鈺聲音陡寒。


    果然來了!


    群臣心裏一突。


    皇帝說這宣鎮大火,不就是想索要貪汙之錢嘛!


    你那般聖明,為何不將繳獲的糧食返還給百姓?這些可都是盤剝來的。


    “為何隻收到這點銀子?是你等兩袖清風嗎?”


    朱祁鈺陡然爆喝:“李賢,你先說!”


    被點名的李賢渾身一突,難以啟齒:“啟稟陛下,老臣已經將貪汙所得,送到內帑了。”


    堂堂士大夫,怎麽能貪汙呢?他們可都是品行高潔的道德君子。


    “交了多少?”


    “兩萬兩,老臣隻拿到了兩萬兩!絕對沒有多的!”李賢趕緊辯解。


    “李玠何在?掌嘴!”


    朱祁鈺喚了一聲,在殿門口穿著侍衛服飾的李玠渾身一顫,他以為是打他的嘴巴。


    但費寵指了指他父親。


    李玠才明白,皇帝讓李玠掌嘴李賢?


    兒子打爹?


    豈不傷天害理?


    “李玠,聾了?”朱祁鈺厲喝一聲。


    李玠連滾帶爬的進殿,站在李賢麵前,李賢還跪著呢,他這個當兒子的卻站著。


    啪!


    一個耳光扇在李賢的臉上。


    李賢整張臉漲得通紅,他堂堂閣臣,卻要被自己兒子,當眾打耳光!


    他宰輔之顏麵何存?


    不禁老淚縱橫,他想陳循了,那時就算讓皇帝跪下都行,現在,嗚嗚……就想哭。


    “沒吃飯嗎?一點勁兒都沒有?”朱祁鈺聲音發寒。


    啪!


    李玠不敢留手,掄圓了胳膊,狠狠一個耳光抽在他親爹李賢的臉上。


    李賢慘叫一聲,半邊臉紅腫起來,下意識挪動一下身體。


    “你還敢躲?”


    朱祁鈺沉喝:“朕讓李玠打你,李玠便代表著朕,不是你兒子李玠,是朕的侍衛李玠,朕打你,你還敢躲?李賢,聖賢書便這般教你為人道理的?啊?”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李賢強忍著眼淚。


    “打!朕沒說停,便不許停!”


    啪!


    李玠便又狠狠扇一個耳光,他額頭上全是汗水,扇的這個人可是他親爹啊。


    但讓他扇親爹的,卻是皇帝。


    忠孝難以兩全啊老爹。


    朱祁鈺目光陰寒似冰:“你堂堂宰輔,辦點小事,收的都不止這點銀子,從國庫裏貪的,能就這點?”


    “朕在給你機會,讓你主動交上來,別不知好歹,等朕賜你誅九族的時候,你哭饒都沒用了!”


    伴隨著耳光聲,朱祁鈺聲冷音寒。


    “微臣交!微臣交!”李賢整張臉紅腫,說話口齒不清,這小崽子是真打啊。


    “你究竟貪了多少?”朱祁鈺問。


    李賢愣神,不知該怎麽迴答。


    “嗬,看來是沒數了,朕給你定個數?一百萬兩吧,朕也不多要,這錢也不是朕用,而是用在為萬民謀福上。”朱祁鈺說得冠冕堂皇,其實都是入了內帑,做什麽還不是憑他心情?


    “啊?”李賢驚唿一聲,他去哪弄這麽多銀子啊!


    “說少了?那便還迴來二百萬兩吧!”


    “不不不,就一百萬兩,臣砸鍋賣鐵,也把一百萬兩給陛下湊上!”李賢哭得像個傻子。


    “打!”朱祁鈺陡怒。


    啪!


    李玠一個大耳刮子,狠狠扇在李賢的臉上。


    李賢都被打蒙了,為什麽還打?


    “是給朕湊的嗎?是你貪的!從國庫裏貪的!”朱祁鈺大怒。


    “是是是,是老臣貪的!”李賢哭個不停。


    他也裝不下去什麽道德君子了,關鍵這小崽子也不留手,打得實在太疼了,嘴角都出血了。


    “怎麽?還委屈了?心有怨懟?”朱祁鈺質問他。


    “不敢、不敢,老臣絕無怨懟之心,陛下罰的是,老臣為內閣首輔,當以天下為先,以百姓為前,陛下教訓的對!老臣心裏感激陛下還來不及呢!”


    李賢連連磕頭。


    朱祁鈺神情稍霽,讓你攀附衍聖公,朕允你嫁女了嗎?


    你想當衍聖公的嶽丈,就得受這般屈辱!


    等朕殺衍聖公時,便讓你親自動手!


    “張義,你貪了多少?”朱祁鈺又點名了。


    張義是周王朱橚的女婿,滎陽郡主的丈夫,在朝中官職不高,卻是諸藩王在京的樞紐。


    他爹張福,本是錦衣衛千戶,是太宗皇帝派去監視周王的,結果張福被收買了,周王把女兒嫁給張義,當時把太宗皇帝氣壞了。


    這個張義,在勳貴之中不顯山不露水,卻在勳戚一脈地位很高。


    張義渾身一抖:“微、微臣貪了五千兩。”


    “拖出去打!”


    糊弄鬼呢?


    你嶽丈周王,富得流油,你又是京中樞紐,就貪了這麽點?


    “陛下,臣家中清貧,皆靠滎陽微薄的俸祿支撐,是以臣在家中沒有地位,朝臣皆可為臣作證啊,老臣絕對沒有貪汙啊!”


    張義冤枉啊,他想從國庫裏貪汙,也沒機會啊。


    他拿出五千兩,就是破財免災。


    誰想,皇帝殺他之心不死。


    但朱祁鈺不理他冤不冤枉。


    兩名侍衛插著張義出了大殿,板子掄下來,隻剩下張義的慘叫。


    如今在宮中輪值的侍衛,可都是生瓜蛋子,下手沒個輕重,沒幾下,張義就斷氣兒了。


    看見張義被打死了,李賢竟無比慶幸。


    “貪贓枉法,被朕抓住了還不招認,打死活該!”


    朱祁鈺淡淡道:“除滎陽郡主封號,褫奪封位,著東廠去抄家,抄家所得,補入內帑!”


    張義的家不在京中,估計也抄不出什麽來。


    但皇帝,在殺雞儆猴啊!


    用張義的死,敲打不老實的勳戚一脈,再不乖乖交錢,就讓你家破人亡,朕連親戚都殺,何況爾等?


    “臣等立刻迴家,將貪汙所得,立刻奉還內帑!”林聰立刻磕頭。


    百官跟著高唿。


    “十天了,這十天你們想什麽去了?”


    “朕剛殺人,便讓朕停下,朕心裏能舒坦?”


    “是不是啊蕭維禎!”


    朱祁鈺猛地看向蕭維禎,這個蕭維禎,和晉商不清不楚的,朕高抬貴手饒你兩次了,居然還不老實聽話?


    “陛下,老臣已經將家業都進獻出來了,臣與拙荊借宿妻兄之家,真的一點都沒了!”蕭維禎哭訴。


    朱祁鈺看向胡濙。


    胡濙說蕭維禎將地契、房契都交上來了。


    他瞪了眼馮孝,怎麽不提前迴稟。


    馮孝也冤枉,誰知道您要借機排除異己呀,蕭維禎還算老實聽話,放他一馬吧。


    “咳咳!”


    弄出烏龍了,朱祁鈺咳嗽一聲:“朕再給你們三日時間,把你們非法所得,全都拿出來!”


    又變了,非法所得,包括送禮的錢了!


    現如今,京官之中冰敬、碳敬、別敬、水禮、團派等借機送禮之風風靡盛行。


    這冰敬是夏天買冰消暑的錢;碳敬是冬天燒炭錢;別敬是離別京城時的分手費;水禮是逢春節、端午、中秋三節的禮金;團拜是同鄉、同年互相的禮錢。


    甚至,如今的鹿鳴宴、瓊林宴都成為明目張膽收禮的機會。


    為了彰顯讀書人的雅興,不寫實際數目,寫著暗語,如梅詩八韻、四十強而仕、百壽圖一軸、孟津一渡、千佛名經一部等等。


    這還隻是普通交往的禮錢。


    特殊辦事,也都明碼標價,辦什麽事是多大的價錢,朝堂上的袞袞諸公,都收得那叫一個爽啊。


    如今,皇帝讓他們統統掏出來。


    收的時候多爽,掏出來的時候就有多痛苦!


    誰敢忤逆皇帝啊!


    看看李賢,看看張義,皇帝你要那麽多錢幹嘛啊!


    成績不好,沒人權啊,被針對也沒辦法,希望大家不要跳訂了,作者被針對了,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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