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貞,你可真有本事啊,在朕眼皮子底下盜了裏庫!”


    朱祁鈺看著徐有貞:“然後又悄無聲息的逃出宮,你真是個人才啊!”


    看著嗚咽的孫鏜,孫鏜一肚子話,卻再也說不出來了。


    徐有貞不寒而栗:“求陛下給臣個痛快!”


    “不想活?”朱祁鈺訝異。


    “臣不敢苟活!”徐有貞知道,皇帝必殺他們。


    朱祁鈺笑了,這般識相的大臣,朕怎麽就沒有呢?


    徐有貞是治水大才,景泰元年他因為提出南遷之議,被朝臣排斥,皇帝厭惡,卻以治水能臣,再次躍入朝野,扶搖直上。


    “徐有貞,你可知道,勳臣之中,是如何劃分勢力範疇的?”


    朱祁鈺大體知道,勳臣分為英國公一脈和成國公一脈,至於具體是怎麽劃分的,他真不知道。


    剪除太上皇文臣黨羽後,接下來,就要剪除勳臣黨羽了。


    把太上皇變成光杆司令。


    徐有貞身體微顫,歎了口氣:“啟稟陛下,臣並不知道勳臣之中的山頭如何劃分。”


    “但臣勸陛下一句,勳臣支持太上皇,無非是張軏攛掇而已,為謀求自身利益罷了。”


    “如今陛下身體康健,坐穩皇位,勳臣以前支持誰並不重要,隻要陛下肯信他們,他們就會支持您的!”


    徐有貞的意思是,熙熙攘攘,皆為利生。


    “徐有貞,以前怎麽不說人話呢?也不至於淪落到這般境地。”


    朱祁鈺斟酌他的話。


    叛變過的勳臣,就是女孩談過一次戀愛,胸襟寬大的男人並不在意,恩愛如初。可心眼小的,就會疑神疑鬼了。


    “陛下,您懷疑、排擠、不信臣啊!”


    徐有貞淚如雨下:“臣並非生來叛逆,而是您不給臣機會啊。”


    “南遷之議,臣也知錯了,為了彌補過錯,臣紮根黃河邊,用心治理黃河。”


    “為治黃河,臣數年如一日,數過家門而不入啊,為的就是得到您的垂青啊。”


    “可您厭惡臣啊,臣做出天大的功績來,也不會得到提拔的。”


    “天下諸君,幼時苦學,鑿壁偷光,為了什麽?不就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為的就是權力啊,可您不給啊。”


    “陛下,哪怕您給臣一絲希望,臣也不會鋌而走險的。”


    “臣不怕等,從入科舉之路起,臣就知道,苦等、苦熬的滋味,臣不怕的,臣耐得住寂寞,臣等了整整七年啊!”


    “可您不給臣一絲希望。”


    “當年張軏先找許彬,許彬以年老為名,舉薦了臣,可您知道許彬為何婉拒張軏嗎?”


    “因為他還有希望,他能在朝中慢慢爬,照樣能位極人臣。”


    “但臣沒有了,無論臣做什麽,在您眼中,永遠是那個提出南遷的小人!您不會再重用臣了!”


    “陛下,臣臨死之前說這些,並非怨懟!”


    “而是勸您,給天下百官一絲希望吧,您以百官為狗,驅趕著他們自相殘殺,此舉泯滅百官心中的希望!”


    “臣一嬌弱文人,尚敢造反,若朝中文武聯合,您恐怕不祥啊!”


    “臣言盡於此!”


    徐有貞頭磕到底:“臣求陛下,賞臣一個痛快,臣怕疼!”


    朱祁鈺反複咀嚼徐有貞的話。


    甚有道理。


    殺人者,人恆殺之。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總要給人留一絲希望,不然他易溶於水啊。


    再忠心的宮人,也有被買通的可能,萬一把他推下水了呢?或者用繩子勒死他呢?


    “徐有貞,說的不錯,賜鴆酒吧。”


    “謝陛下隆恩!”徐有貞嚎啕大哭,他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能躲過淩遲,已經滔天之幸了。


    “朕知伱是治水之才,但在你家中並未搜到關於治水的書籍、筆錄等,可否將你治水之策略、經驗,寫出來,交予後人?”


    山東大澇,就讓朱祁鈺打定主意,要徹底根治黃河。


    所以徐有貞可死,但他的經驗要留下來。


    徐有貞一愣,難道皇帝要饒過他嗎?


    “寫完再死,限期半月吧。”朱祁鈺淡淡道。


    徐有貞哭得更兇了,若立刻死,反倒不害怕,可還能活這半個月,才是對他最大的考驗。


    人活著,卻知道哪天要死,那種滋味,最是煎熬!


    皇帝還是要罰他啊!


    “讓連仲隨你一同編寫,就在宮中找一密室,在裏麵寫吧。”朱祁鈺讓馮孝去安排。


    因為連仲懂水利,朱祁鈺擔心徐有貞應付了事,防他一手。


    “這三個,送去詔獄,審完便淩遲了吧。”朱祁鈺指了指葉達三人。


    裏庫寶物追迴來大半,內承運庫白銀也追迴來大部分。


    幕後主謀就是張軏。


    幫兇是孫太後、陳循。


    沒什麽可審的了。


    至於還活著的宮中奸細,經此一事,也會蟄伏起來,要麽洗清自己,變成一個好人;要麽就徹底偽裝成一個好人,慢慢甄別吧。


    “皇爺,金公公入宮了!”


    朱祁鈺皺眉,金忠不去盯著糧庫,跑進宮中作甚?


    “幾時了?”


    “迴稟皇爺,醜時了,外麵差不多該消停了,奴婢請皇爺歇息,眯一會便要早朝了。”馮孝勸諫。


    倒也是,折騰幾個時辰了,該死的都死了,天快亮了。


    “朕喝了七八杯參茶了,難怪不困。”


    朱祁鈺搖頭:“不睡了,宣金忠覲見吧,看看金忠給朕帶迴來什麽驚喜!”


    很快,金忠走進勤政殿,他一身血腥之氣,官袍上有傷口,血跡斑斑,看樣子經曆了惡戰。


    “奴婢金忠,請聖躬安!”金忠跪在地上。


    “朕安。”


    朱祁鈺讓他起來,問他糧倉情況。


    “啟稟皇皇爺。”


    金忠眼球布滿血絲:“奴婢幸不辱命,保存下來十幾個倉,粗略估算15萬石以上!”


    “這麽多糧食?”


    聽到這個數字,朱祁鈺非但沒興奮,反而脊背發涼。


    他猛地站起來:“焚毀多少?”


    “奴婢估算過,保存下來不到四成。”


    才四成,那麽糧商總共囤積了近40萬石糧食!


    40萬石啊,京畿百姓口糧估計也就這些吧?


    “他娘的,他們真要讓京畿百姓全都去死啊!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朱祁鈺大怒:“人呢?”


    “奴婢不知道,但阻攔錦衣衛辦案的人,都被殺死了,因為糧倉分散,奴婢沒時間清查到每個人!”


    “沒關係,京中九門皆封,無一人可出京,誰都跑不了!”


    朱祁鈺壓住怒火,根據程茂供述,糧商收了京畿附近十幾府的糧食,就是說,40萬石隻是京畿的,全算上恐怕超過百萬石!


    那些糧食,還能在嗎?


    朱祁鈺不敢想,用區區15萬石糧食,怎麽養活數百萬人口?


    難道真要施以辣手,殺一批了嗎?


    都是大明百姓啊,殺了他們,朕這皇帝還幹淨嗎?


    “皇爺,奴婢已經派人出京,通知各府衛所,搶救糧倉了!”金忠擅自做主,請皇帝原諒。


    朱祁鈺擺擺手:“你心是好的,但沒用的,漕運衙門就在眼前,護漕軍近在眼前,都沆瀣一氣,何況各府的衛所兵了,早都爛了,爛到根子了,你派出去的番子,都未必能活著迴來。”


    搶迴來四成糧食,朱祁鈺的心卻沉甸甸的。


    15萬石糧食,夠京畿百姓吃幾個月啊?


    倘若各府百姓來京畿逃荒,恐怕一個月都撐不下去了。


    今晚放縱百官殺戮商賈,還會引發惡劣的連鎖效應。


    江南商賈肯定不敢來京中做生意了,想從江南商賈手中買糧,難上加難。


    朱祁鈺明知道漕運衙門官商勾結,但他還得捏著鼻子用,倘若現在殺光了漕運衙門,新上任的官員不懂漕運流程,恐怕漕運會停擺。


    一旦漕運停擺,指著運河吃飯的漕丁,可就不會安分了,整條運河上足有百萬人,指著這條河吃飯呢!


    運河絕對不能亂,絕對不能!


    倘若運河亂了,靠京畿這點糧食,救不了百姓的,天下恐怕真會大亂的。


    做皇帝,總要學會隱忍的。


    還有,被殺的商賈,要不要安撫,如何安撫?


    皇帝可以囤積居奇的罪名殺糧商,但其他商賈何辜?大明講求以法治國,皇帝為何下旨殺光全京商賈?


    都要解決的。


    天亮了之後,千頭萬緒,都需要解決。


    殺人固然爽,最難的是如何擦屁股。


    朱祁鈺為了迅速奪迴皇權,鋌而走險,現在就要抓住權力,以皇權解決問題,穩定中樞,考驗他的政治素養了。


    “皇爺,是錦衣衛後知後覺,請皇爺降罪!”金忠請罪。


    “起來,和你無關,你才到錦衣衛多久,便有了今日的成績,朕心甚慰,爾後當勉勵之。”


    朱祁鈺聽出來了,金忠語氣中帶著不滿。


    皇帝確實偏心了。


    給舒良一根大骨頭,金忠卻連湯都沒喝到。


    金忠抱屈來了。


    跟他叫屈也不錯,總比背後給舒良使絆子強。


    當初畢旺和盧忠就狗咬狗,才給了朱祁鎮逃脫的機會,金刀案無疾而終,有的地方就有江湖,人與人之間絕非一團和氣的。


    但現在絕不是內鬥的時候,任何有內鬥的苗頭,朱祁鈺都要熄滅掉。


    “錦衣衛今日有大功,朕會賜下大量銀錢下去,每人都有賞賜。”


    朱祁鈺忽然拍拍手:“馮孝,呈上來!”


    很快,馮孝端著托盤走上來。


    打開紅布。


    露出四塊魚型符牌。


    “朕命名此為符牌,凡對大明有大功者,皆可賜之。”


    “此符牌分為玉、金、銀、銅四類,每塊符牌鐫刻上授予者的姓名、功績。”


    “金符以上,如免死金牌,可免死!”


    朱祁鈺拿起一塊,說道:“此乃銀符,朕讓印綬監連夜打造,上麵鐫刻著你金忠今夜的功績,朕欽賜於你,望你再接再厲。”


    金忠看著皇爺手中的銀符,萬分榮耀。


    “此銀符,乃朕賜下的第一塊,上麵有編號,你是當朝第一塊被賜銀符者,金忠!”


    朱祁鈺親手將此符放到金忠手上。


    金忠看著上麵的字跡,輕輕摸了摸,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淌。


    卻雙手捧過頭頂,跪在地上,哭泣道:“請陛下收迴此符,奴婢是閹人,不配擁有此符!”


    他稱陛下,而非皇爺,意味著無比鄭重。


    “胡說,你金忠星夜救糧,有大功於社稷,如鄭和下西洋,揚吾大明國威,難道鄭和不是太監?不配擁有後世香火嗎?”


    朱祁鈺以鄭和比喻金忠,這是在抬舉金忠的身份。


    金忠泣不成聲。


    最榮耀的是,這是大明第一塊銀符啊。


    賜給他這個太監!


    “朕的聖旨會頒發下去,在大朝會上宣讀!”朱祁鈺就要把榮耀打造最高檔次。


    金忠激動得難以自製,連連磕頭。


    心中的不滿全都拋到九霄雲外。


    “這三塊銅符,尚未鐫刻名字,你從手下中,挑出功勞最大的三個人來,報與朕,朕將此三人名字鐫刻其上,一同頒布。”


    朱祁鈺不能靠金忠一人控製錦衣衛,而是要多多提拔人才,為他所用。


    “奴婢謝皇爺重恩!奴婢必以死相報!”金忠連連叩首。


    然後報出三個名字,都是他的心腹。


    管堯、宋湯、盧謙三人。


    朱祁鈺讓人鐫刻名字,於大朝會上親自賜下。


    “金忠,錦衣衛可否再戰?”朱祁鈺目光閃爍,大戲來了。


    “奴婢不累,錦衣衛兄弟也不累!請皇爺吩咐!”


    “好!”


    朱祁鈺道:“天色一亮,錦衣衛便協同侍衛軍,清理城內,街上所有人,驅趕入戶,街上的財貨,任何人不許再搬運,全部送入戶部,用於修繕京城專用!”


    金忠瞪大眼睛,皇爺要明目張膽黑吃黑啊。


    問題是皇爺不要這銀子,為何要做這壞人呢?


    等等,入戶部、專款專用。


    皇爺是想用這筆銀子,善後京城,收買京城人心。


    好家夥啊,把人家殺一通,還要拿銀子去裝好人收買人心,皇爺這也……


    不過百官怕是被皇爺坑慘了。


    但金忠理解不了,皇爺要收百官之心,為何還要弄這一出呢?這裁判員拉偏架拉得太明顯了吧。


    “可敢?”朱祁鈺問他。


    “皇爺讓奴婢上刀山下油鍋,奴婢眼睛都不眨一下,請問皇爺,可否殺人?”金忠神情慷慨。


    “不聽命者,一概誅殺!”


    朱祁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傳旨方瑛,入京協同侍衛軍,穩定京中!”


    “再傳密旨給宋偉,侍衛軍可先入軍器局、兵仗局取武器,朕撥給侍衛軍一千套甲胄,一千張弓弩……”


    “皇爺,武器不可輕易授予啊!”金忠大吃一驚。


    “這些甲胄是支援宣鎮的,如今京畿動蕩,先武裝侍衛軍吧,但火器不可動!”


    朱祁鈺目光一閃:“金忠,朕派你入軍器局、兵仗局,把火器搬到宮中來!”


    “啊?”金忠一驚,猛然明白,這才是皇爺的真正用意。


    他不放心火器放在宮外,所以借機轉移到宮內裏,或者說,完全攥在他的手裏,他才放心。


    “鍾粹宮(後改,原鹹陽宮)空著,就存放其中,要注意點,火器怕水,要保證幹燥才行!”朱祁鈺叮囑。


    沒錯,這才是朱祁鈺的真正目的。


    火器!


    他不止要把宮外的火器全都搬進宮來,還要在宮內設火器局,幹脆和兵仗局合二為一,不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永遠不放心。


    “再賜團營二百副甲胄,一百張弓弩。”朱祁鈺又給方瑛個甜頭。


    他要練團營,練侍衛軍、養馬軍,就得有武器。


    但京中生產的武器,全都要送到前線。


    朱祁鈺是慷他人之慨。


    如今京中大亂,朝堂上沒有掣肘,他就趁機武裝自己的軍隊。


    但也不能喂得太飽了。


    這幾軍初設,人心尚未完全掌控,若喂得太飽,人心貪婪,會得寸進尺,若以後朱祁鈺拿不出更好的賞賜,恐怕人心思變,怨懟於上,就得不償失了。


    朱祁鈺瞥了眼金忠:“街麵上的財貨,錦衣衛可取一些,你酌量取吧,別讓人發現馬腳。”


    讓人做事,總要給好處的。


    何況今晚錦衣衛立下大功,朝堂賞賜有限額,不可能多的,就讓他們貪一點吧,不然心裏不會平衡的。


    想用他們,就得容忍這些臭毛病,這就是皇帝的無奈。


    “奴婢不敢要!”金忠擔心皇爺秋後算賬。


    “拿吧,別太過分便好,朕允了。”


    朱祁鈺又叮囑幾句,便打發金忠走。


    他悵然若失,想用人,就得滿足他的欲望,這就是人心啊。


    出神許久,朱祁鈺問:“鍾粹宮收拾出來了嗎?”


    “迴皇爺的話,已經收拾幹淨了,奴婢從尚食局取的油紙,火藥不會受潮。”馮孝迴稟。


    朱祁鈺頷首:“你說朝中百官一個個精得跟猴子似的,他們真沒看透朕的心思嗎?”


    馮孝不敢應答,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朕不是有病,折騰百官玩。”


    “而是想讓國庫豐盈一些,才出以下策的。”


    “收拾京中爛攤子是要銀子的;買糧食賑濟京畿也是要銀子的;宣鎮、山東都是燒銀子的地方啊,朕是防患於未然啊。”


    朱祁鈺喃喃自語:“朕也想試試人心啊,看看是朕太聰明,還是百官配合朕演戲呢?”


    ……


    一絲光芒劃破黑暗,天邊蒙蒙發亮。


    金忠率領錦衣衛和侍衛軍匯聚。


    金忠宣讀聖旨,宋偉負責整頓京中,錦衣衛協作,並將火器搬入宮中。


    但是,讓金忠傻眼的是。


    天色發亮,烽火中的京城仿佛忽然沉寂了下來。


    仿佛忽然間就靜止了一般。


    偶爾還有小打小鬧的喊打喊殺,卻都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都是東廠的人,在黑吃黑。


    金忠都為他們尷尬。


    忙乎了兩個時辰,收繳的銀子很有限。


    消息報入宮中。


    此時,舒良意氣風發,繪聲繪色講述經過。


    “不怕你們犯錯,朕給你們撐腰怕什麽?”


    “就該這麽做!做得好!”


    “這些該死的商賈,國難當頭,不思報國。”


    “卻個個富得流油,倘若肯捐出來一些給國庫,朕的日子豈會這般難過?”


    “大明難道不是他們的大明嗎?”


    “哼,無君無父之輩!該殺!統統該殺!”


    朱祁鈺滿臉笑容:“到底收了多少銀子?說出來讓朕高興高興。”


    “迴皇爺,很多珠寶、古董、鹽引、地契等沒法估算,但隻算現銀的話,奴婢估算超過三百萬兩銀子!”


    “這麽多?”


    朱祁鈺微微吃驚:“你該不會把百官的銀子也都打劫了吧?”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壞了皇爺大事!”


    “這些都是商賈家的錢!”


    “都是活錢,並沒算宅子、鋪麵等固定產,還有田畝什麽的,都沒算在內!”


    “若算起來的話,奴婢估算恐怕有三、四千萬兩銀子!”


    舒良承認,雖然黑吃黑了一些,但主要的來源是當鋪的黑錢,東廠所得,隻是一小部分,朝中百官絕對賺大發了。


    粗略估算,昨天晚上,街麵上最少出現了兩千多萬兩銀子。


    雖然不全是現銀,但架不住寶物多啊,唯一可惜的是一些古畫、書籍等必然有些損毀,著實可惜。


    朱祁鈺恍然,他隻是吃個大頭罷了,等天亮了,金忠還能吃一波,倘若戶部也進幾百萬兩銀子,那國庫可就豐盈了。


    “把珠寶什麽的出手了,能得到多少?”朱祁鈺問。


    “二百萬兩。”


    “但是皇爺,京中商賈死了很多。”


    “京外恐怕風聲鶴唳,而且各家都搶到了很多寶貝,市麵上現錢變少,珠寶、古董、瓷器等有多是,暫時肯定賣不上好價錢了。”舒良照實說。


    總計五百萬兩啊!還有很多鹽引、地契!


    這迴可就不缺錢了!


    雖然是一錘子買賣,後遺症巨大。


    但誰讓他缺錢缺紅了眼睛呢,堂堂皇帝,窮得把底褲都當了,說出去誰信?


    他把宮中能當的物件全都當了。


    今天都迴來了。


    昨天你們敢收禦物,今天朕就送你們去閻王殿!


    朕雖不能明目張膽抄家,但能明目張膽送你們去閻王殿,你們的一切,不都變成朕的了嗎?


    再說了,京中糧商囤積居奇,你們隻是被誤殺了而已,都是百官做的,跟朕有什麽關係?


    有本事你去找胡濙要吧,找李賢要吧,找王直要吧,找於謙要吧!


    朱祁鈺十分興奮,來迴踱步:“舒良,你做的非常好!非常好啊!”


    “奴婢見皇爺為錢愁白了頭發,心中焦急,恨自己無能為力。”


    “更恨那些收禦物的當鋪,他們明知僭越,卻敢仍然敢收,何其膽大包天?”


    “這筆帳奴婢一直記在心裏,昨夜奴婢下令,殺絕了他們!”


    “本來奴婢還想殺絕青.樓、賭檔,奈何奴婢進了幾家,都人去樓空,奴婢心恨之!”


    舒良語氣鏗鏘。


    “做得好!”


    “人不能一口吃個胖子,也不能一夜之間把所有人殺光!”


    “慢慢來,朕有了錢,很多事情都能做了!”


    “今夜過後,京城之中,掣肘朕的力量,再也沒有了!”


    “此皆是你舒良之功!”


    朱祁鈺大笑:“舒良,朕賜你銀符,再賜龔輝、孟州、張永年等人銅符,你們做的都好!”


    舒良捧著銀符謝恩:“皇爺,還有一樁驚喜,奴婢尚未告知皇爺!”


    “什麽驚喜?”


    “奴婢抓到了張瑾!”舒良咧嘴笑道。


    “什麽?”


    朱祁鈺一驚:“抓到了張瑾?張軏的兒子,假死脫身的那個?在哪抓到的?”


    “迴皇爺的話,就是張軏的獨子,在朝天宮抓到了,此事還多虧了曹吉祥幫忙……”


    舒良把經過說了一遍。


    這張瑾,混在朝天宮裏當道士,運氣也好,曹吉祥殺了那麽多道士,沒輪到他。


    曹吉祥帶走了周應瑜、李文英,離開朝天宮,逃過一劫的張瑾偷偷鬆了口氣。


    卻萬沒想到,舒良帶著東廠番子,把他給揪了出來。


    他倒是想跑,關鍵巡捕營把朝天宮圍起來了,這個時候跑的話,無異於自投羅網,所以張瑾隱忍下來,繼續裝道士,結果還是被抓了。


    “又是朝天宮,好啊,天師道窩藏徐有貞在先,又窩藏張瑾,好大的膽子啊!”


    朱祁鈺暴怒:“舒良,帶人把朝天宮抄了。”


    “所有道士關入錦衣衛詔獄,仔細甄別,朕懷疑這朝天宮藏汙納垢,裏麵還有朝廷欽犯!”


    舒良秒懂皇爺的意思。


    抄了朝天宮也不夠,皇爺知道,這些道士都富得流油,所以抓進詔獄裏,榨幹他們最後一枚銅板。


    “皇爺,詔獄地方不夠啊。”


    “就在朝天宮中審,當著三清道尊的麵審!讓道尊看看他們的心,是忠還是奸!是真信徒,還是假道士!”


    朱祁鈺目光閃爍,又來錢了。


    朝天宮不止有錢,更有糧食。


    這種道觀,自己囤錢囤糧不說,還有權貴的供奉,絕對比國庫還要富。


    “奴婢遵旨!”


    朱祁鈺目光閃爍,想摘了天師道之名,卻生生忍住了。


    如今朝局不穩,江西不能再亂了。


    先忍下來,等張元吉入京,把朝天宮賣個好價錢。


    天師道就天師道,住什麽朝天宮啊,宮是你等道士配住的嗎?


    隻有朕,才能住宮!


    其他人,誰住了,都是僭越,該殺!


    “朝天宮改為天師觀,京中各宮,如靈濟宮等,悉數改名,不許稱之為宮!”


    朱祁鈺要進一步抓權:“勒令全國各地,名字中帶‘宮’者,改之,限期不改,按違製,斬首。”


    “奴婢遵旨!”馮孝叩首。


    舒良和馮孝看出來了,皇爺不一樣了。


    皇權在手的皇爺,真的口含天憲。


    “皇爺萬歲,萬歲,萬萬歲!”舒良跪下拍馬屁。


    “舒良,東廠可貪錢,卻不可貪糧食,一粒糧食都不許拿,誰拿一粒糧食,朕就摘了他的狗頭!”朱祁鈺眸中厲芒閃爍。


    東廠番子拿走一成銀子,讓他極為不滿。


    五百萬兩的一成,五十萬兩啊,他們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懷璧有罪,不知道嗎?


    “奴婢遵旨!”


    舒良渾身一抖,皇爺這般眼神,就是要殺人了,恐怕要對東廠動刀子啊。


    東廠番子分錢分的多了,皇爺不滿了。


    當時他也沒想到,會弄到這麽多錢,他沒敢跟皇爺說,孟州、張永年等人分了兩成,派出去兩隊人馬都沒有監督,他也不清楚孟州、張永年究竟繳獲多少。


    朱祁鈺語氣一緩:“舒良,分下去的不準往迴要了,也不許追查,此事告一段落,你等仍是有功之臣,但朝天宮的糧食,是京中百姓的救命糧,誰也不許動,明白嗎?”


    “奴婢親自盯著,誰敢動糧食,奴婢先殺了他!”


    舒良鬆了口氣,這就是和皇爺說實話的好處,皇爺會發怒、會不滿,卻不會怪罪他,反而會更加信重他。


    “朕賜東廠五枚銅符,你可再挑兩個功勞最大的,各領一枚銅符。”


    “拿一成的事,也不許拿到朝堂上說,朝堂上該給的賞賜,也都收著,別嫌少便好。”


    朱祁鈺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你抓住張瑾,又是大功一件,此功不弱於為朕斂財,朕再賜你一枚銅符!”


    “奴婢謝皇爺隆恩!”


    舒良感激涕零,皇爺這是私自把此事壓下來,是在保護東廠番子。


    打個巴掌,給個甜棗。


    朱祁鈺又寬慰他幾句,便放他離開。


    “馮孝,把張瑾關押起來。”


    朱祁鈺目光閃爍:“在宮中擇一地,設內獄,歸都知監管轄。張瑾秘密關押,任何人不許知道,張瑾在宮中。”


    “奴婢遵旨!”


    馮孝是舒良幹兒子,方才見皇爺敲打舒良,他心裏為其捏了把冷汗。


    他們兩個一榮俱榮的關係。


    “擴建裏庫,把珠寶、古董等存入裏庫。”


    “至於銀子,放在內承運庫一部分。”


    “剩下的拉入宮中,仍存放在長春宮中,宮門落鑰,派人看守,任何人不許靠近,鑰匙仍由你保管,每旬清點一次。”


    之前追迴來的銀子,就存放在長春宮。


    “傳早膳吧,吃完便上朝。”


    朱祁鈺心情不錯,有了錢,先修繕宮中,再修繕京中,賑濟流民,大練團營。


    這錢可不經花,得想辦法以錢生錢。


    把這筆銀子做本錢,生錢、生錢。


    朱祁鈺美滋滋的,喝粥都吃出了大魚大肉的味道,吃得津津有味。


    卻在這時。


    錦衣衛派人來報,街上偃旗息鼓,金忠沒收多少銀子。


    朱祁鈺臉上的笑容僵硬,癡笑兩聲:“看來是朕自負了,玩不過那些老狐狸啊。”


    “收多少便都送入戶部,由張鳳支派,朕不過問。”


    朱祁鈺心情不順,悶聲道:“上朝吧。”


    馮孝貼身伺候他。


    布置長春宮和鍾粹宮,交給他的幹兒子秦成負責。


    進入奉天殿。


    朱祁鈺仿佛看到了嘲諷的熾熱。


    沒錯,他被朝臣給玩了,他想天亮來一把黑吃黑,結果金忠就抓到了幾隻小魚小蝦,智商上被壓製了。


    小小的馬失前蹄又如何?


    皇權,朕可就拿迴來了!


    端坐龍椅之上,他一夜沒睡,卻沒有絲毫疲憊,反而十分亢奮。


    這是老朱家獨有的基因,神經病式工作狂人。


    “諸卿,昨夜過得如何?”朱祁鈺似笑非笑。


    但李賢卻跪下,一本正經的稟報昨夜京中所發生之事,隻說商賈作亂,把朝堂摘得幹幹淨淨。


    “咳咳!”


    聽得連胡濙都有點聽不下去了,這番話傳出去天下人能信嗎?


    但李賢一本正經,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朱祁鈺的臉卻陰沉下來。


    給百官洗清白的權力,必須在朕的手裏!


    李賢要幹什麽?繼續壯大什麽李王黨嗎?


    當朕的刀子不利嗎?


    “哼!”


    朱祁鈺突然冷哼一聲:“李閣老真是煞費苦心啊,昨晚沒少賺吧?”


    正長篇大論、滔滔不絕的李賢忽然一窒,叩拜道:“啟稟陛下,臣等是為天下蒼生謀福。”


    為你家幾個狗崽子謀福吧?


    “昨天晚上死人太多了,恐怕不是李閣老幾句話,就能讓天下人信服的。”


    朱祁鈺歎了口氣:“趙榮呢?趙榮怎麽沒來?”


    “啟稟陛下,臣派人去趙侍郎家中去問,趙侍郎家人說趙侍郎昨晚一夜未歸。”石璞迴稟。


    “去哪了?逃了?”朱祁鈺皺眉。


    朝臣猛地放大瞳孔,皇帝要拿太上皇黨羽開刀了。


    趙榮首當其衝。


    偏偏趙榮逃了,王直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說自己不是太上皇的人,有人信嗎?


    “王直,你為何跪下?是做賊心虛了嗎?”朱祁鈺語氣一抬。


    王直啊王直,朕幾次都沒殺你,你非但不老老實實裝死,還和李賢搞什麽李王黨,和朕打擂台?


    你說朕拿迴皇權第一把火,該往哪燒呢?


    王直,你說!


    “臣、臣聽聞京中大亂,不少百姓死於大亂之中,心中悲戚,所以身體發軟。”


    王直沾了沾眼淚:“陛下,老臣身子骨不中用了,疾病不斷,昨晚熬了半宿,今晨就老眼昏花,渾身都不爽利,老臣請乞骸骨!”


    好一個以退為進啊!


    知道朱祁鈺要把火燒向他,他先跑了。


    本來氣氛輕鬆的奉天殿,瞬間凝固起來。


    “乞骸骨,嗬嗬!賺夠了,想溜了?讓朕來背鍋?給你擦屁股嗎?”朱祁鈺喃喃自語。


    王直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他不斷給胡濙使眼色,胡濙要幫他說話。


    朱祁鈺皺眉,李王黨和胡黨達成合作關係了?


    他立刻轉移話題:“趙榮去哪了?”


    “臣等不知。”


    “王直,你和趙榮關係好,你說!”朱祁鈺就不打算放過王直了。


    王直哭嚎著說:“臣和趙榮毫無關係啊,請陛下明察!”


    “是朕錯了?”朱祁鈺問他。


    “陛下無錯,陛下無錯,是、是老臣錯了,老臣錯了!”王直眼淚不止。


    “閣老請起。”


    朱祁鈺目光閃爍:“昨晚京中死了多少人,恐怕已經沒法計算了。”


    “多少宵小,趁機攪亂京師,朕想查,恐怕也有心無力了。”


    “但這是京師!不容宵小作亂!”


    “朕必須要查,要給死難者一個公道!”


    “這樣吧,王閣老,朕交給你來查。”


    朱祁鈺一錘定音。


    先確定下來,昨晚死的人都是無辜的,那麽搶錢的人就是壞人了,就都沾血了,隻有投靠朕,才能幫你們一夜洗清白。


    朝臣臉色急變,紛紛看向胡濙、李賢等人,請他們發聲。


    胡濙皺眉。


    昨晚誰搶得最歡,您心裏沒數嗎?


    東廠不止搶商賈,還黑吃黑,聽說撫寧伯的二兒子朱愷被剁了一條胳膊;英國公嫡長子張忠受到了恐嚇;多少官員的家丁被殘殺。


    都是東廠做的好事!


    還有巡捕營、緹騎,都做了什麽事,您心裏沒數嗎?


    皇帝今天卻讓王直來查,是查東廠?


    還是查他自己啊?


    王直舔了舔幹癟的嘴唇,這是個大坑,跳進去,皇帝準玩死他。


    “老臣精力不濟,實在不堪重任。”


    “昨晚京師大亂,事大過於天。”


    “老臣擔心耽擱了陛下大事。”


    “所以請陛下另選良才,也請陛下允準老臣告老還鄉。”


    王直鐵了心要走。


    朱祁鈺臉色陰沉下來,並不說話。


    朝堂上的官員,個個都是人精。


    不然早晨咋沒人上鉤呢?


    就算昨天他們在朝堂上沒琢磨透皇帝的意思,但過一個晚上,也都琢磨明白了。


    所以他們見好就收,天亮之前,拉東西迴府,快樂數錢,躲過一劫。


    那就更明白了,昨晚上這一殺,表麵上殺的是商賈,其實殺的是人心。


    把李王黨、胡黨殺得分崩離析。


    為何李賢急匆匆洗白自己,不就是謹防皇帝以此要挾嗎。


    隻要皇帝攥住了洗白朝臣的權力,朝臣就隻能投靠皇黨一條路了。


    而王直,就是皇帝豎起來的靶子。


    想投靠皇黨,先納投名狀吧。


    “啟稟陛下,臣有言進諫!”


    王竑搶先一步,他看到了入閣的希望。


    “說!”朱祁鈺目光森冷。


    “迴稟陛下,臣以為京師動亂之根,在於糧商。”


    “但據臣所知,昨夜之間,不止糧商,京中所有商賈全都遭了災。”


    “被滅門者不計其數,其中不泛有良善商賈。”


    王竑跪下奏報:“而且,京中百姓因戰火歿者不計其數,傷者更多,很多地痞流氓趁機作亂,攪亂京中秩序。”


    “所以,臣請陛下徹查!”


    朱祁鈺皺眉,王竑好像不是投靠他的。


    “正因為此案重大,若隻由三法司出麵,恐怕難以做到公平公正,所以臣想請內閣閣臣牽頭,統領三法司,徹查此案!”王竑聲音洪亮。


    原來在這等著呢!


    王直身體一軟,王竑這是要投靠皇帝啊!


    “臣以為左副都禦史所言甚是!”楊瑄等人讚同。


    朝堂上跪下來一大片。


    其中不泛有李王黨。


    王直看了一眼,差點暈厥過去,你們是傻子嗎?


    把本閣推出去,就等於承認了自己沾血了,以後能洗清身上鮮血的人隻有皇帝!


    皇帝憑什麽給你們洗清鮮血?


    從此之後,你們隻能為皇帝賣命,成為皇帝的走狗!


    你們是真的愚蠢啊,臣子們若不報團取暖,以內閣為中心,如何抗衡皇權?如何製衡皇帝?


    可你們這些蠢貨,居然前赴後繼的投入皇黨的懷抱。


    王直悵然,他開始懷念陳循活著的時候了,當時他就不該裝鴕鳥,就該竭盡全力保住陳循,又何來今日之禍?


    一切的崩壞,都是從陳循死了之後才開始的。


    而皇帝對權力的饑渴,著實讓人頭皮發麻。


    糧荒之際,他不著手解決,反倒以糧荒為借口,放縱京官在京中大開殺戒,肆意擄掠,殺光商賈。


    隻為了自己能快速掌權,簡直滅絕人性!


    他對皇權的迫不及待,實在太讓人恐懼了。


    為了權力,他誰都可以殺,誰都可以放棄。


    想想吧,這樣讓人頭皮發麻的皇帝,簡直是太祖在世啊,你們居然想給他當狗,會有好下場嗎?


    蠢貨們!


    你們今日送我入火坑,我隻是在火坑裏等著你們罷了,你們遲早也會下來的!


    他不想當太宗皇帝,他想當太祖啊!


    那個把天下文武百官當成豬狗一樣的太祖皇帝啊!


    求訂閱!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景泰:朕就是千古仁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蕭藍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蕭藍衣並收藏大明景泰:朕就是千古仁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