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進實錄裏,不止是逼死襄王和孫太後,還要反複鞭屍,遺臭萬年。


    關鍵皇帝真的要走。


    勳貴可以看熱鬧,文官不行啊!


    他們滿嘴仁義道德,皇帝出了點錯就被噴成狗,現在皇帝要背棄律法親親相隱,明知道是坑也得往裏麵跳啊。


    “臣彭時啟奏陛下!”


    朱祁鈺心中詫異,彭時是高穀的人,理應是朱祁鎮的人啊?反水了?還是又玩反裝忠那一套?


    “朕說,朕乏了,不想管了。”朱祁鈺滿臉困倦。


    “陛下乃天下人之君父,不可因己私而徇法,請陛下重責襄王,請皇太後迴後宮,不得幹預朝政,方合日月之規,天地之法!”


    彭時話音未落,無數文官跟著高唿。


    王文暗惱,被彭時搶了個先,立刻跟進:“臣請陛下貫徹律法,為天下之先。雖天家自有真情在,但我大明以法治國,當以法為先,犯錯必罰,煩請陛下忍痛罰之!”


    “臣請陛下罰之!”


    文官高唿。


    內心實在日狗,本想坐收漁利,結果被皇帝套進圈裏,用文官來殺襄王。


    不得不承認,皇帝實在太擅長鑽空子了!


    襄王絕對死於話多,非擺架子充長輩,結果被皇帝抓到了小辮子,傻眼了吧。看看高穀、看看顧興祖,不難發現,皇帝非常擅長鑽空子,抓小辮子,找個借口就喊打喊殺,再借力打力,玩絕了。


    “罰?”


    朱祁鈺搖搖頭:“朕嫡母慈之,為朕殺兄,豈可打入冷宮?”


    孫太後臉色一變,彭時是這個意思?明明是讓哀家迴仁壽宮,而不是打入冷宮!皇帝又在曲解重臣語義!


    “你們好狠的心啊,要逼朕落下一個不孝的罪名啊!”


    “朕為天下人君父,豈能不孝?那不正應了狼王那番說辭,朕帶頭不孝,壞了祖宗禮法,便是殘暴之君,不該為帝!”


    “狼王乃仁宗第五子,三辭帝位,極富賢名!”


    “又孝順皇祖母,皇祖母臨終前日夜念叨他,他卻因納妾錯過喪期,皇祖母治喪期間,夜夜歡歌,生兒育女,為皇家開枝散葉,最是孝順!”


    “又曾數次監國,有為政經驗,荊襄亂成一團糟,長沙卻穩如泰山,這都是狼王的功勞啊!”


    “又賢明遠播,僅朕一年收到的訟狀就多達上千件,什麽強搶民女、侵占田地都不算什麽,朕都‘不忍卒讀’。甚至,狼王經常不曾稟報,擅出封地,巡視四方,這是皇帝才有的待遇啊。”


    “如此孝順、賢名遠播、為政寬厚的賢王,怎麽能不當皇帝呢?”


    朱祁鈺向孫太後行禮:“臣奏請皇太後!”


    “臣為君暴戾,有隋煬、威宗(高洋)之行徑,解北京之圍、扶社稷於危難、靖邊關之戰亂、平奪門之叛亂,罪行罄竹難書。”


    “臣請皇太後自廢為庶人,請孝順、賢明、寬厚的狼王登基稱帝!”


    “狼王也不必再學那朱高煦了,造反殃及天下蒼生,又容易落個被烤死的下場,天家自有親情,朕願退位讓賢,免傷和氣!”


    “群臣以為如何?”


    朱祁鈺目光灼灼地看向群臣。


    此言一出,襄王搖搖欲墜。


    皇帝是要他的命啊!


    大明建立至今,哪有皇帝自請廢立的?向誰請?皇太後?她有什麽資格廢立皇帝?靠外戚?笑話!這是大明朝!不是大漢朝!


    而皇帝按條查數他的優點,可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還是優點嗎?都是罪名!單一條拿出來,就夠他喝一壺的!


    更可怕的是,皇帝三句話不離開朱高煦,仁宗、宣宗二帝最恨的人就是朱高煦,朱高煦什麽下場?瓦罐雞,他作為仁宗皇帝親子,若真學朱高煦,豈不數典忘祖!


    “請陛下收迴成命!”


    王文帶頭,文官叩首。


    監察禦史張綱神情剛厲,高聲道:“陛下乃九天之子,天下人的君父,絕不可自請廢立!我大明乃華夏正朔,自古便沒有君王廢賢讓昏的道理!”


    “臣曾巡視長沙,長沙之民慘目忍睹,湖廣之民生不如死,臣數次上表,皆被內閣壓下。就因襄王聲名遠播,無人敢惹,便讓當地百姓吃苦受罪!”


    說著,他從袖兜裏掏出奏疏,雙手承奉:“臣請陛下閱覽,此乃襄王數十罪狀,件件可查,若錯一件,請斬臣頭!其中任何一件,換做百姓人家,被淩遲處死都不為過!”


    “臣請陛下明察!”


    襄王瞪大了眼睛,這,這是安排好的吧?


    噗通一聲!


    他怔怔跪在了地上,完了,全完了!


    之所以火速來京,就是被皇太後脅迫,他在封地上幹的破事,被皇太後拿住把柄,逼他入京給朱祁鎮站台。可當他風塵仆仆入宮時,才知道朱祁鎮敗了,皇太後又逼他,讓他廢立皇帝。


    膽小如鼠的襄王是真不想答應,皇太後問他,若你家中庶子為繼承王位暗害嫡子,你當如何?


    自古嫡庶涇渭分明,朱祁鈺以庶子入嫡脈,偏偏嫡子尚在,亂了禮法,像藩王、勳貴這等傳世大族,天然和朱祁鈺對立,這也是勳貴極力支持朱祁鎮的原因,隻要朱祁鎮不死,他們就不會消停。


    而且,皇太後告訴他,朱祁鈺勢單力孤,沒兵權沒人望,勳臣貴戚全都支持朱祁鎮,文官根本不會摻和皇權鬥爭。當他看見朱祁鈺剖了高穀,得罪了文官,又要殺郭晟,他就知道朱祁鈺死定了。


    誰能想到,朱祁鈺以退為進,逼著文官為他站台,估計文官心裏也在日狗,但最先死的肯定是他這個藩王啊!


    完了,全完了!


    襄王喃喃自語。


    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藩王染指皇權,是大忌。別看朱祁鈺一無所有,他有大義,有名分,有皇權!他是活著的皇帝,不是病死垂危的皇帝!隻要他還活著,健康的活著,哪怕一絲實權沒有,也不是他這個藩王能廢立的!甚至,任何人都廢立不了他!


    小太監把張綱的奏疏呈上來,朱祁鈺掃了一眼,臉色直接變了。


    啪!


    他直接把奏疏甩在襄王的臉上!


    “看看!”


    “這就是我大明賢王做的好事!”


    “朕都羞於啟齒!”


    “朕看見這些,都無地自容!”


    “來,你念出來,讓文武百官聽聽,你這位賢王都幹了些什麽好事!”


    襄王被奏疏打在臉上,卻不敢動彈。


    “撿起來!念!”朱祁鈺暴怒。


    “臣,臣可以解釋……”襄王戰戰兢兢,他很清楚自己幹過些什麽,若都擺到朝堂上來說,被殺頭都不為過。


    “念!”


    襄王打了個哆嗦,求助似的看向皇太後,孫太後低眉垂目,恍然未見,他心裏恨極,被皇太後坑慘了。


    他顫顫巍巍撿起奏疏,看了一眼就驚恐萬分,王府裏有內鬼!


    “你都有臉做,還怕說出來嗎?念!”


    “正、正統六年,小妾沈氏在家裏建造了一座小紫禁城,襄王常在城中嬉戲……”


    “正統九年,襄王世子朱祁鏞因垂涎趙氏兒媳美色,兒媳羅氏不從,朱祁鏞虐殺趙氏滿門,後將羅氏女獻給其父,生子朱祁鉦。”


    “正統十二年,禦史劉安彈劾襄王侵占田地,湖廣大半良田掛在襄王府名下,襄王有言,湖廣乃襄王府之湖廣,非朝廷之湖廣……劉安寫好奏疏,入京稟告,路上卻死在劫匪手裏,奏疏不翼而飛……”


    “正統十四年,禦史王廣巡撫湖廣,收襄王賄賂白銀二十四萬兩……”


    “景泰三年,襄王無詔巡視江浙,與商人交往,得銀無可記數,事後賄賂太監興安,又巡視山東、河南數地,每過一地,地方官員必隆重接待,排場之大,如皇帝出巡……”


    襄王讀不下去了,汗如雨下,抖如篩糠,奏疏幾次差點掉在了地上。


    有內鬼!


    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人記錄在案!


    他以為,宣宗皇帝去世後,朱祁鎮九歲登基,主少國疑,皇帝對藩王的監視就會鬆懈,不會再像宣宗在時無孔不入。而且襄王府被他一遍又一遍清洗,自以為絕對安全,殊不知,監視藩王的不是皇帝,而是文官啊!


    “哈哈哈!”


    “這就是你們口中鼓吹的賢王!”


    “你們這些人天天告訴朕要做賢君,要做賢君,難道讓朕做這樣的君王嗎?”


    朱祁鈺先噴文官,再罵襄王:


    “朕算明白了,為什麽湖廣流民屢鎮不絕,為什麽私鹽販子越來越多!為什麽江浙的不法商戶屢禁不止!原來問題都出在你的頭上啊!我大明的賢王,原來一直都在挖大明朝的根子啊!”


    “朕一直認為你寬厚,三辭帝位,素有賢名,對你恭之又恭,敬之又敬!”


    “你在朕麵前,擺架子充長輩,朕忍了!你訓斥朕是無德暴君,朕不說話!你是賢王,是朕的親叔叔,朕忍了!”


    “你要學宇文護,有廢立之心,朕自認賢明不如你,不如退位讓賢,讓你來做皇帝!”


    “結果呢?”


    “你就拿這些爛事迴報朕?”


    “用罄竹難書來迴報朕對你的敬重嗎!”


    “用這些羞於啟齒的罪名,廢立皇帝?”


    “可笑至極!天家的顏麵都被你這樣的敗類給敗光了!”


    “狼王,告訴朕!你做些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仁宗皇帝的在天之靈!你對得起先帝對你的信任嗎?你對得起朕對你的寬厚嗎?”


    “豬狗不如的東西!你也配姓朱!”


    怒不可遏的朱祁鈺一腳踹在襄王胸口,直接把他踹翻在地上:“來人!”


    “把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拖下去!”


    “剖了!”


    “朕要拿著他的黑心,去祭祀太廟,看仁宗皇帝會不會從棺材裏爬出來,殺了這個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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