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曾寫道:「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絕處縫生的奇蹟,世上並不是沒有。池新荷調入蓮師,離地委大院才兩裏,騎上自行車,五分鍾就能到,要司機開上「吉普」,那就更便捷。可是,就這兩裏路,高達卻視為登天的畏途:就這麽個事,他去蓮師找領導,這事恐怕亙古未有?直接找池新荷說這個,那更唐突,肯定讓她懷疑他自己發了瘋。要是平常人無所謂,可他是地委書記呀,要是這樣呀,那些好事的人,恐怕又會在記載著他眾多笑話的《笑林》之後,續寫續上一章,讓他的緋聞傳遍茶坊酒肆,那才要他的命!他想他不能鹵莽,還得找個介紹人。找來找去,他還是覺得姚令聞最恰當。因為姚令聞曾是她的老師,她的領導,而他又是不敢違背自己意旨的部下。但他隨即又覺得,這個人才吃著碗裏的,又看到了鍋裏,才這麽兩三年,老婆換了一個又一個,還不知他的情人有多少。要他做介紹,他美其名曰當紅娘,實際上卻在算計崔鶯鶯,最終冒名頂替自己上。他那冤家拋棄他,說不定也是姚令聞從中作梗造成的。這種事無從對證,法官也不會審,最後自己吃了啞巴虧。他也想到找我,他知道我們曾經談過愛,可是後來水火不容,分道揚鑣了。他認為,我們畢竟是同學,沒有翻臉,還是好說話。認為我當上了縣委書記還在打光棍,可見我比較誠實,不像姚令聞那樣陽奉陰違,朝秦暮楚,得隴望蜀。何況我當縣委書記是地委發的文,我今後還想升遷,還得通過他這一關。也許我不會像姚令聞那樣逢迎拍馬,但至少不會將他當猴兒耍。可是他又覺得我們是舊相好,這樣做,說不定鴨子還未煮熟就飛了。他朝思暮想頭髮昏,一顆心似十五隻吊桶打水,一竿秤始終沒有刻上定盤星。後來,他想起新提拔起來的李秘書,其人其貌不揚卻老實,肚子裏的花花腸子一定比姚令聞的少,不如找他來商量?


    李秘書就是李健人。李健人與姚令聞臭肉同味,姚令聞當紅娘的事兒,他也有份。這學生來自昆師,先由他推薦,相約姚令聞獲了彩頭,得到重用,再分惠全力舉薦他,讓他也能鯽魚上水,溜著書記的大腿上。如今他知道姚令聞因介紹女學生的事情沒做成,書記記恨他。姚令聞倒黴,將要墜下懸崖他不援手救,此事一旦真相徹底敗露,他腳下的薄冰也會破裂,自己難免頃刻沉海底。一損一榮他們同唿吸,一根繩上繫著的兩隻螞蚱共命運。如今為了保自己,他李健人隻能硬著頭皮,使出渾身解數營救他。因此,當書記問他辦好此事誰最合適?李健人眨著三角鼠眼極力保薦姚令聞,而一個勁兒詆毀我:


    「姚令聞做池新荷的老師整整有三年,又當了她的頂頭上司兩年多,他還曾師從池新荷的父親,他們是同門師兄妹。那時,姚令聞不曾結婚,對師妹也沒有非分之想,如今他有了如花似月、管束他很嚴的妻子,他再尋花問柳,豈不怕河東獅子吼?何況辦這種事啊,陽不如陰,姚令聞還能仰仗妻子去幫忙。更何況姚令聞已辦砸了一件事,他定會加倍小心,將功補過,辦好這件事。這個任務交給他,定會花好月圓,『好花』定會馬上投入您這『圓月』的懷抱。至於那流氓氣息極濃的尤瑜,還在兒提時,就心生對池新荷的淫心邪念。要不是姚令聞對他的教育抓得緊,還不知道要發生多少比背著她過橋,摸她的屁股的不堪入目、不中聽聞的事?如今他們雖然分道揚鑣,池新荷雖然極端厭恨他,但如果要這猴頭去牽線,讓他們有機會頻頻接觸,難免不死灰復燃,那麽,您又將竹籃打水一場空。書記啊,這事事關重大,還得三思啊!」李健人平日裝腔作勢嚇人,模仿南下幹部說話的神態,話中「這個」「是嘛」「嗯」「啊」,多於牛毛,可是在正宗的南下幹部麵前,他怎敢班門弄斧?於是,他隻好橫下心來,忍痛將這些可愛的側葉旁枝,花花草草,通通個砍掉,毫無遮掩,還自己說話時一個本來的赤裸裸的真麵貌。


    第六章夜茶品夢 18 張冠李戴,急中生智送「畫餅」;異想天開,淫飢擬婚兒童節2


    高書記覺得他說得有理,默默地採納了他的意見。書記心中在不斷地自我陶醉,幸好他學劉阿鬥、唐太宗學到了家,他不分東南西北不辯青紅皂白,沒有把事情做得太絕,沒有效唐太宗掘魏徵的碑,將姚令聞打入十八層地獄。他以為自己處事的情境與唐太宗當時的實情不同,唐太宗對待死人,可以那麽做,因為死人再不會說話。可自己是對待活人呀,活人隻要不死,他還會說話呀。姚令聞縱造了千種孽,犯下萬條罪,他沒有權力處死他,日後時來運轉,一有機會,他也許又會興風作浪。何況竹頭木屑,流氓妓女,說不定在某個特殊的時候,也有利用的價值。於是,他又一次誌得意滿,肯首擊掌,忘情地欣賞起自我的偉大高明。


    不過他又覺得自己比別人高明的地方,還在於他知道做官的要訣,懂得渾水摸魚,矇混過關。深藏渾水中魚兒,別人見不著,誰知它是大還是小?若是這水一清見底,了無遮攔,連隻小蝦米的影兒也無處逃遁,自己這隻小蝦米想冒充大魚,那豈不是駱駝穿針孔,癡心妄想?因而他總是把自己置於渾水中,讓別人摸不清底細。這樣,就是如一加一等於二一般的明明白白的事,他也要顯示出自己城府很深的樣子說,「這個,這個嘛,我還得考慮考慮。」讓人摸不著他丈二金剛的頭。他覺得,當領導隻要能嫻熟地運用這一條,就一好百好,千通萬順。比如大會上他要作報告,秘書起好了稿子交給他,他瞧都不瞧一眼,總是裝腔作勢,官腔十足地說,「就放在這裏吧,我還得好好看看,考慮考慮,斟酌斟酌。」其實他照例不看不考慮不斟酌,到作報告時,照本宣科常念錯,「挪威」照例念作「那成」,「斥責」照樣說作「斤青」。聽者不敢當麵「譏誚」,可側目「腹誹」還是免不了。第二天,《昆江報》照例署他的名,照樣全文發表,他還可以領到一筆稿費。他有時還癡癡地想,如果要能當上最高領導,天天會上作報告,張張報紙上有文章,收入定會更可觀。他做領導的感覺極好,他也隻想做更高的領導,他曾經成竹在胸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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