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究竟是誰不講天理良心,不擇手段?姚令聞冷颼颼的目光逼視著柳沛雲,冷笑了一聲,然後在房子裏踱著步,輕蔑地說,你是什麽東西,你自己最清楚。兩年前,我找你談工作,你設法將我灌醉拉我下水,然後不知羞恥的逼著我結婚。你貌似和善,實際上是條閉口蛇。你經常攛掇我與你沆瀣一氣,反黨反社會主義。我實在忍無可忍,才懷著一顆赤子之心,揭露出你反動麵目的冰山一角。你也當眾親口招供,書麵多次認罪,怎麽能怪我害你?你已經被劃為右派,我一個**員,領導幹部,怎麽會讓你到我家過年?至於離婚,上麵有政策,組織上給我辦理的,我又何必找你商量?倒是我傻,我心太軟,還念及夫妻情分,冒著極大的政治風險為你說話,你才隻戴上帽子,拿原工資在迴原校工作。你不飲水思源,反而恩將仇報,這,這真太令人寒心。好了,錯就錯怪我菩薩心腸,沒有快刀斬亂麻,斬斷還在萌芽階段的邪惡的情絲,反而與狼共枕,才滋生出後來的種種錯誤。現在我們什麽關係也沒有了,你桀犬吠堯,硬要在雞蛋裏麵挑石頭,那是枉費心機呀。你現在走,今天的事我不與你計較,你還是老老實實迴到學校接受改造,重做新人吧!他又轉身對坐在椅子上、頻頻翹動擱在膝蓋上的左腿、得意地格格笑著的汪鳳綺,故意眨眼笑了笑,親昵地說,鳳,我們迴房歇息吧,別讓這瘋狗亂吠,掃了我們的雅興。說完,就去挽她的手臂。


    柳沛雲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過去千方百計成全姚令聞,他竟然狼心狗肺,這般喪心病狂地淩辱她。不知從哪裏迸出了一股那麽大的勁,瘦弱的她,竟如受傷的猛虎那樣撲過去,拽住姚令聞。莽高莽大的姚令聞,竟一時心虛,如一堵窳敗的土牆,受到這股強力的衝擊,啪啦一聲,塌泥跌倒在地上。柳沛雲海嘯般地怒吼道:


    姚令聞,你血口噴人,就不怕天打雷劈?虎毒不食子,你把自己的骨肉汙衊為野種,你,你還是人嗎?


    野種,難道不是嗎?姚令聞猛力推開她,爬起來,撣了撣衣上沾的灰土,也惱怒地說,是不是野種,你最清楚。我們結婚後,異地分居,兩年中我們有幾個晚上聚在一起?開始我想把你調到附中來,你死活不同意。你偏要與尚文、賴昌胡攪在一起。就是劃了右派,你還要和餵豬的鬼混。聽說那個餵豬的傻大頭,對你還滿有情義,天天用荷包蛋供著你。你說說,你肚裏的種究竟是誰的?算不算野種?你迴答,你迴答呀!柳沛雲,你明知自己是被人扔掉的破鞋,人人都能乘坐的公共汽車,偏偏要纏著我不放,要把我也拖入爛泥坑。告訴你,如今老子與你清水淘白米,沒有一絲一毫的瓜葛。你再要胡攪蠻纏,我就對你不客氣!說著就拽著倒在地上的柳沛雲的頭髮,往門外拖。這時,姚母也站起來用腳踢,氣咻咻地說:


    你算什麽東西,一個右派分子,竟敢在烈士家裏撒野!我打死你,打死你!


    柳沛雲給拖到門外,她掙紮著站起來,眼中冒著忽忽的怒火,嘴裏擲出鐵硬的輕蔑的話:


    什麽烈士家庭?簡直是魔窟,是狼窩。你們通通是魔鬼,是豺狼虎豹!是我瞎了眼,是我一相情願,錯將魔鬼當美女。我走,別拉我,別弄髒了我的衣裳!柳沛雲用力掙脫了姚令聞的手,向幽暗的山洞似的巷子裏,大踏步地走去。此時,一直坐在椅子上翹腿、用鄙夷的目光瞧著柳沛雲的汪鳳綺,也加入了這魔鬼的二重唱。她揮了一下那白如嫩藕的手臂,嗲聲嗲氣地說:


    沛雲啊,別這麽氣急敗壞嘛!畢竟我們前後都是同出一個師門,都是洪家鷁爹的門生,何必說得這麽難聽。今晚,你一個死右派,是找不到棲身之所的。這一帶旅店我很熟,要不要我幫你去找一家?如今治安抓得很緊喲,如果你在街上像蝙蝠一樣夜遊,那麽,地獄之門就會向你敞開嗬。


    接著,巷子的那端響起了劈劈拍拍的腳步聲。這邊也迸灑出哈哈哈哈的狂笑聲。汪鳳綺突然忍住笑聲,板著臉,沒好聲氣地對著黑巷子說: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哼!拒絕我的幫助,那你就真的成了丟在路旁的爛草鞋,人人能乘坐的公共汽車,亂墳堆裏的野鬼孤魂了。哈哈,哈哈。慣於在羸弱者的痛苦的基地上,精心構建自己歡樂的亭榭的汪鳳綺,此時真是愜意極了。她信手打開留聲機,頃刻,房子裏就塞滿了《康定情歌》的優美的旋律:


    跑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雲喲!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喲。月兒彎喲彎喲,康定溜溜的城喲。


    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喲!張家溜溜的大哥,愛上溜溜的她喲。月兒彎喲彎喲,愛上溜溜的他喲……


    伴著歌曲的旋律,汪鳳綺特意將自己的長辮子甩到姚令聞的臉上,乜斜著饞眼,張開的蚌殼似的嘴裏,滑出的嬌滴滴的軟語,真比飴糖甘甜:


    聞,今晚月兒不彎,可照進了我們綺窗。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又是這般地好。你,你這張家溜溜的大哥啊,究竟是愛,還是不愛?是要,還是不要?


    她眯著能熔金鑠石的煬眼,張開了玉筍般的雙臂,靜靜地等待。牡雞的誘鳴,即刻盪起了牝雞的心靈感應。好似孔雀開屏,姚令聞即刻敞開了港灣似的懷抱。有如兩顆強力的磁石,啪的一聲就粘在一起,摟抱啊,撫摩呀,叭叭地長時間地親吻呀!他那鷸鳥頭般的長舌插入了她那蚌殼般的嘴裏,貪婪地揉舔著殼裏的柔軟膩滑的蚌肉,她那蚌殼似的雙唇,像拔火罐似的,緊緊地吸著他的嘴唇。就這樣,鷸蚌長久地,長久地相持著,相持著。在他們看來,那種妙趣奇味,真是做了八輩子的神仙,也體味不到。江河為之赧顏,停止了流淌;風兒為之蒙羞,悄悄地歇息;明月鄙棄的目光,透過綺窗,憤怒地逼視著這對淫蕩的畜牲。姚母早年在省城逢場作戲,與各式各樣的男人賣俏鬼混,什麽樣的風流勻事都幹過,可她仍覺得好像臉上有無數的螞蟻在爬湧,癢癢的,澀澀的,他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讓姚母也自愧弗如。當然,她心裏也非常高興,兒子媳婦天天膠著,她就不怕沒有孫子抱。現在最佳的措施是把他們趕到房裏去。她咳了一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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