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虞薇的相遇隻是辯法前的小插曲,很快,規定的時間便到了。


    “咚咚咚……”


    晨鍾暮鼓。


    大相國寺的鍾聲第一次破例,在這個時間點響起。


    鍾聲傳遍整個帝都,令人身心空靈,精神為之一振。


    很顯然,這大鍾並不普通,乃是修仙者煉製的靈器。


    平日裏可能都沒有激發這靈器,不然陳勝在帝都待了這麽多天,也沒有感受過這等令人靈台空明的效果。


    今天為了這場辯法,大相國寺可謂是把家底都拿了出來,為的就是先聲奪人,給法海一個下馬威。


    同行是冤家啊,更不用說法海這個上門找茬的。


    “法海師兄,我大相國寺的鍾聲如何?”


    一老僧笑眯眯道。


    法海的師父道濟輩分實在太高了。


    別看他才三十出頭,但大相國寺裏九成以上的和尚,按輩分都得叫法海一聲師兄,有的年輕小沙彌還得叫師叔,師公呢。


    當然,最關鍵的是,大相國寺但凡突破七品的武僧,都入了國師院了,文僧輩分比法海大的,差不多都被熬死了啊!


    這老僧已經是寺裏最通讀經文,且輩分和法海相同的文僧了!


    “阿彌陀佛,大相國寺的晨鍾,比之金靈寺絲毫不差。”


    法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但依舊雙手合十,實話實說。


    唉……


    直接辯法就是了,搞這麽多花裏胡哨的幹什麽?


    你要是個妖孽多好,貧僧直接一個大威天龍!


    “嗬嗬,師兄謬讚了,辯法已開始,還請落座高台吧。”


    老僧指了指兩座專門用來辯法宣講的高台。


    這高台是特製的,上有擴音陣紋,可調節聲音大小,傳播範圍,哪怕一根針掉落,都可讓在場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


    “阿彌陀佛,辯法一事倒是不急,隻是……這位師弟,你,你確定要和貧僧辯法嗎?”


    法海打量著這膚如老樹皮麻麻賴賴的老僧,有些於心不忍。


    他可太知道自己要拋出的觀點是多麽離經叛道了。


    別一會兒給這老僧氣得送去見佛祖了。


    “阿彌陀佛,法海師兄,你這是怕了嗎?”


    老僧調侃道。


    法海:……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算了算了,愛咋咋地吧!


    還是陳施主說得對,道統之爭,總要有犧牲的,


    你這老僧想成為第一個祭道者,貧僧也不攔著。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到了佛祖那兒,可別告貧僧的狀哈!


    嗖!


    法海縱身一躍,落在西邊的高座蒲團上。


    老僧則是被幾個武僧抬了上去。


    雙方全都以五心朝天的打坐方式相互對峙。


    兩位高僧落座。


    在場圍觀的人們全神貫注,生怕錯過某個精彩瞬間。


    當然,那些達官貴人,自有專門的包廂用來觀看,不用和場下的眾生一般忍受烈日,翹首以盼。


    陳勝和程鵬兩個五品武者倒是無所謂,沒有靠法海給後門,直接擠在第一線位置,就在法海落座的高台後不足十丈。


    “金靈寺法海,此次辯法,所為何故?”


    老僧朗聲道。


    辯法是法海提出的,自然得由法海這個客人出題。


    “阿彌陀佛,貧僧自西州而來,至帝都大相國寺,這一路上經曆種種,發覺我教經義實乃小乘,解不了心中之謎,故自學一派之大乘經,還請諸位聽。”


    法海說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他自己跟陳勝學的心經,故稱自學,沒毛病!


    “法海!你放肆!你又是何人?何等身份?安敢如此貶低我佛!”


    老僧尚未說話,大相國寺其他幾個文僧率先忍不住了。


    什麽叫你學的是大乘佛法,我們學的是小乘?


    這貶低性也太大了!


    一旁的陳勝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壞了,忘記告訴法海,這大小乘佛法之分,本就是大乘佛教為了貶低對手而劃分出來的。


    法海麵對大相國寺文僧們的質問,不言不語,隻是靜靜地看著老僧。


    “悟能,這是為師和法海之間的辯法,還輪不到你們來插手!”


    老僧嗬斥道。


    “可是師父……”


    “退下!”


    “是!”


    那叫悟能的文僧和一眾師兄弟們隻能憋屈地落座迴地上的蒲團。


    “法海,你可知,你今日所言非同尋常辯法,乃道統之爭。”


    老僧目光直勾勾地看著法海道:“你可知若是辯不倒貧僧,你的後果會如何?”


    一般辯法,通常都是對現有經義解讀的駁斥罷了,歸根結底還是同源,沒有跳出框架。


    就好似論語,別人注解宣講,你覺得不對,就可以和他辯論,但論語就是論語,哪怕你給解釋成掄語,它本質上還是孔子言行記錄,萬變不離其宗。


    而法海,他全盤否定了原有的經書講義!他要重新定義佛說過的話!


    就好似孟子的性本善論和荀子的性本惡論,這兩個雖同在儒道內,但卻針鋒相對,二者隻能取其一!


    對現有經義重新注釋解讀,駁倒原注釋者,這要是輸了,也就輸了,技不如人,贏了也不會有太嚴重的事發生,甚至還會有僧人慶祝,又誕生了一個大德高僧。


    畢竟佛門經義廣為流傳的注釋版本作者,幾百年前就死了,法海要辯的,隻是其繼承者罷了,隔了幾十代人,深仇大恨什麽的,完全談不上,頂多重新背注釋罷了。


    而全盤否定現有經義,那問題可就大了,這是在另立山頭!這是在明著告訴你,你苦心鑽研的經文不值一提!


    這就好比你畢業論文專攻一個主題,上萬字的論文都寫好了,臨了答辯前卻告訴你,那個主題涉嫌造假被廢了,這特麽誰受得了。


    贏了,會遭到守舊派的針對。


    輸了……


    “受天下僧人唾棄,成佛門棄徒。”


    法海語氣十分淡然。


    他的心裏早已有了準備。


    佛門立在這片土地上不知道多少年,不是隨便什麽阿貓阿狗就可以挑釁的。


    更何況法海的身份更加敏感,作為佛門大寺的僧人,居然質疑我佛,這不是對我佛的背叛嗎?


    我佛慈悲,但佛也有金剛之怒!


    寺廟裏的佛陀可不全都是拈花一笑的,也有拿大刀片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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