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那樣刁的嘴,能挑中何嬤嬤掌勺廚房,總有些本事。


    我每樣挑了些置於碗裏,在呂伯淵麵前坐下。他動作不便,我自然而然地夾起一筷青菜遞至他嘴邊。


    他像昨日那般愣了一瞬,張口接住。


    我見他細嚼慢咽,還算可口的樣子,打趣揶揄道:“呂大人,這可是另外的價錢。”


    他掀了掀眼皮,不動聲色,“地契與存銀,皆藏於書架後的暗格裏。”


    “暗格?”我揚起嘴角,夾起一片魚肉給他,“我方才竟沒發現。”


    “左四。”他語氣如常,吃相斯文。


    我略微詫異地瞥他一眼,“你倒也不必這樣信我。”


    那些皇親貴胄、達官顯貴常在明暗裏嘲他是布衣,笑他粗鄙,滿口銅臭。但以我所見,呂伯淵並不真的缺乏涵養,私下裏反倒比那些嘲笑他的人更加矜持爾雅。眾人所見,大多是他想要眾人見到的那麵。


    “隨口一說,你就真信了?”他不無戲謔地看著我,“或許你更信我?”


    我撇嘴,“俗話說,食不言寢不語。”


    他微微一笑,“裏麵放著我這些年一半積蓄,你可自取。”


    我不為所動,“你好了再算不遲。”


    “你倒是會算。”他似乎不愛吃油膩,雖也咽了下去,但表情明顯有些勉強,“既不要金銀,贈你一句良言如何?”


    “你說。”我並不十分在意,生意上的消息,我有商會互通,並不會比他的消息慢多少。默默將碗中的燒肉夾去肉皮,我將碗中的精肉遞至他麵前。


    他目光在那肉上一掠而過,才張口吃進去,“狼牙軍不日即會入城,與其將兩個孩子繼續留在秀城,不如早些接迴壽城。”


    話音落下,我手中動作微滯,雖是意料之中,但仍心生警惕。盛青山能找到他們,呂伯淵自然也會找到,隻不明白他話裏的深意。


    我將雲洲、雨眠送去秀城,是因為何正武如今“下落不明”,自傳迴他陣前被俘的消息,就再也沒有下文。出事前他未給我留下一字半句的暗示,雖是早有預料,但他突然轉換身份,定有苦衷;這一年來杳無音訊,我不知他境況如何,不想因為孩子給他添亂。


    作為母親,我更不想雲洲和雨眠受那些風言風語的磋磨。即便……他們還不知道他們的父親是誰。這也讓我更加擔心,不知哪一句流言最先鑽進他們的耳朵裏。


    “他們在秀城,有青萸看顧,我很放心。”我定定看著他的眼睛,想要從他眼中發現端倪,緩緩道,“這般風口浪尖…他們還小,還是遠離是非的好。”


    呂伯淵迴視我,淡然道:“孩子的父親是誰,無須贅言。何家耳目眾多,早晚會發現他們,或許已經知道他們。倘若你是何老將軍,會怎麽做?何正武陣前失蹤,兇多吉少,難道眼睜睜看著他的一雙子女流落在外?愛屋及烏,那畢竟是何家血脈。”


    我心頭一緊,站起身來,故作鎮定地從桌上添了幾樣他愛吃的菜放在碗裏,複又坐迴床沿,“我可以將孩子送去別處……”連呂伯淵也不辨蕭何,想來我的人查不出蕭景宸的疑點不無道理。


    “那也不過遲早。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藏是藏不住的。”呂伯淵目光銳利,像是要看透我的心思,“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先生是要我將他們接到身邊,公之於眾……”我垂眸,夾起一塊魚肚,難免憂心忡忡。若他們真有那樣的心思,遠則易遭暗算,近則難防明爭。即便我將孩子置於眾目睽睽之下,猶恐難以保全。


    “這是眼下最好的辦法。”呂伯淵凝視著我,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隻是,你想要的生活,短暫了些。萬事總有代價。”


    “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時日久了,難免他們還會去騷擾雲洲和雨眠。”為了孩子,我自是願意付出所有,但人總有僥幸。


    呂伯淵望著我,沉吟良久,說得有些猶豫,“有。”複又頓了頓,微微蹙眉道,“為孩子重新找個父親。雖世人皆知你與他兩情相悅,但畢竟隻有少數人見你懷孕生子,若讓何家以為孩子的父親另有其人,混淆血脈,可一勞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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