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了咬牙,言辭懇切道:“師父莫急。即便您立時前去,如您所言,也是杯水車薪。待徒兒想想辦法,也請諸位稍安勿躁。”語畢,我離開前堂。


    憑我一己之力,即便有迴春堂的支持,也不可能化解眼前的天災人禍。論及縱橫捭闔,這世上非呂伯淵莫屬。我的辦法或許有用,但要周全落實,少不了他的參謀。


    雨一直在下,玉哨吹了三次。煤球才撲扇著翅膀,從雨幕中穿梭而來。它落在窗前,撲簌簌抖落雨水,歪著腦袋打量我,小小的眼睛裏閃爍著精明的光芒。


    咕咕,咕咕咕咕咕。它語氣不善。


    我歉意地笑笑,連忙拿出備好的碎穀,一邊喂食一邊哄道:“實在對不住,可我真的有急事。你幫我將呂伯淵帶來可好?”說著,我將迴春草的碎塊拿出。正要給它係在爪上,被它靈巧躲開。紙條會被淋濕,難道它不肯攜帶紙條以外的東西。


    我有些猶豫,將迴春草放在窗台,轉而去拿寫好的紙條。隻一轉身的功夫,聽得窗外撲棱棱幾聲響,煤球已然展翅高飛。恍然大悟,它不是不肯捎物,隻是嫌棄綁在腳上。


    真是一隻聰明的鳥兒。


    叩叩。我方才坐定,簷下傳來敲門聲。


    “夫人,前堂有位先生來訪。”小廝恭謹地在門外說道,“來人自稱姓呂。”


    這麽快?我頗為意外,他竟與我這般近,亦或是他有事先來找我了?他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無論如何,我提起裙裾,迫不及待地奔向前堂。


    偏廳。


    呂伯淵正襟危坐,一身霽青色儒袍貼合他頎長的身形,姿態從容而優雅。我進門時,他正要喝茶,見我著急忙慌氣喘籲籲的模樣,動作微微一頓,眼底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雖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夫人倒也不必這般急切。”


    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失態,我努力平複唿吸,強壓著內心的局促,“你來了。”


    呂伯淵款款放下茶盞,衣袖隨著動作輕輕滑落,露出他整潔修長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的邊緣,“聽聞夫人抱恙,所以不請自來,還請夫人恕罪。”


    他對我的狀況了如指掌。我並無反感,在他對麵落座,直言道:“我剛叫煤球去找你。他才飛出去,你就來了。”


    “煤球?”呂伯淵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來我與夫人心有靈犀。”


    我無暇理會他的調侃,驀然正色道:“先生,壽郊山洪爆發,山體崩裂,泥石淹沒了村莊和田地。災情慘重,刻不容緩,我想請先生施以援手。”


    呂伯淵抬起煙眸,眼神複雜難明,“如此說來,夫人已有謀劃。”


    既有所求,便不該有所隱瞞。我將昨日見到的、今日聽到的以及腦中的應對之策一五一十說與他聽,滔滔不絕說了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安靜地等著他迴應。


    呂伯淵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夫人考慮周全,依此行事,當可奏效。”


    我如釋重負,霍然站起身來,“多謝先生為我籌謀獻策,那我這就出發。”


    呂伯淵不動聲色,“隻一事相詢。”


    “先生請問。”我似有所感。


    呂伯淵雙眸沉沉地望進我心底,“夫人此舉殫精竭慮,究竟為誰?”


    為誰?我怔愣原地,“先生何出此言?”


    “據我所知,夫人現下自身難保,城外水火與你何幹?”呂伯淵麵無表情地說道,“我竟不知夫人何時有了這般熱心腸?往昔因天災人禍湧入城中的流民不計其數,從未見夫人如此掛懷?今日如此反常,是為大將軍?何將軍?還是羅聖手?”


    可笑!難道事事都關兒女情長?難道城外無辜受難的百姓不足以我們行此舉?我對他的質疑又驚又怒,不免沉下臉來。


    但設身處地又覺無可厚非。以往我深居宅院不問世事,對城中之事尚且淡漠,遑論城外。夢中我雖也同情疾苦,不過是多念兩句,多捐點銀子,絕不會想到要謀劃這些。


    如此看來,我這番舉動,的確反常。一時語塞。


    “若是為羅聖手……”呂伯淵微微蹙眉,語氣隱含失望。


    我迴過神來,淡然一笑,“先生何不將自己也算在其中?比起他們,我內心更看重先生。於他們而言,是完成分內之事;於先生而言,卻是展現才華的良機,不是嗎?”


    簷外風雨交加,屋內寂靜無聲。


    呂伯淵端坐如鬆,目光凝滯,唇角緩緩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我與他四目相對,坦蕩真摯。夢中從未聽說他有妻兒,此等冷心冷情之人,與他共事,最為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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