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房中,我點亮案前的燭火,借著黑暗中搖曳的光亮,寫了兩封信。一封簡短,寥寥數字,由信鴿傳給呂伯淵;一封稍長,簡要講明了今日之事,塞進了信封。


    不一會兒,從房中出去的那個丫頭鬼鬼祟祟地領著羅聖手進了正院。我聽見他們淩亂急促的腳步聲,又聽見隱秘而急促的人語,摻雜著陣陣痛苦的呻吟,像一把把尖銳的匕首刺痛我的心扉。


    那可怕的聲音綿延不絕,直到天色微微泛白。


    終於,等到那丫頭迴來複命:“羅聖手給連枝和靈卉處理了傷口,用了鎮痛安神的湯藥。現下兩位姑娘已經睡熟了。”


    我點點頭,將她憔悴的麵色和滿身的疲態看在眼裏,想這一夜偏房中該是如何煎熬,低聲問:“羅聖手可還說了什麽?”


    “羅聖手請夫人不必憂心。”那丫頭斟酌著用詞,“說雖傷情駭人卻未傷及內腑,隻要妥善用藥休養,假以時日即可痊愈。”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補充道,“羅聖手臨走時還叮囑夫人保重身體,如有需要,盡管隨時叫他,不必顧慮。”


    聽到這裏,心中的重石緩緩落地,我深歎一口氣,將懷中的書信拿出來給她,吩咐她務必親手交給我兄長。


    “夫人,夫人您饒了我吧,奴婢真的不敢,天馬上就亮了……”那丫頭突然跪倒在地,哭著磕起頭來,“大將軍知道會打死奴婢的。”


    先前我不知,此時明了她心中恐懼,對她如此這般並不意外。隻坐在床沿,垂著眼簾,語氣平靜地說道:“要打死你,你去請羅聖手就已經夠打死了。你自己選擇。辦成之後,我保你無虞,放你賣身契。”


    我榮文君從未這樣威逼奴仆強人所難,但此時已顧不得體麵了。


    “夫人……”那丫頭哭得傷心,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哽咽著接過我手中的書信,“奴婢家中還有年邁的母親。請夫人一定救救奴婢。”


    “嗯。”我麵沉如水,眼中毫無波瀾,“快去吧。”


    那丫頭抹著眼淚,戰戰兢兢地出去,做賊似的跑了。


    天色漸漸大亮,林嬤嬤代替連枝靈卉來伺候我梳洗。麵對她疲憊的麵容,我無話可說,麻木地由著她擺弄。


    一切完畢,本該是起身去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


    “不急。”我在桌邊坐下,此時壺中已沏上了新茶,滾燙的茶水在杯中氤氳起細細的霧氣。我不急不躁,等著它晾涼。


    林嬤嬤站在我身後,不明就裏。她畢竟上了年紀,又操勞了一夜,此時眼中已經沒了神采,滿臉的疲憊,勉強打著精神。


    ……


    果不其然。金色的晨曦照出一個熟悉的人影。


    盛青山臉色鐵青,從院門進來,身上還穿著昨日的常服,顯然是徹夜未眠。他徑直向我走來,對上我平靜的目光,才刻意放緩了神色。


    “怎的醒得這樣早?”還未進門,盛青山語氣溫柔,好像昨晚什麽也沒發生,“夫人這是在等我?”我未答。


    他站在我麵前,擋住我眼裏的光,向我伸出手來,捧著我的臉,語氣親昵,“麵色這樣不好,可是宿醉難受了?”


    我仰頭平靜地注視著他,淡淡地說道:“不是大將軍讓我等嗎?”


    “我?”盛青山裝作意外,卻將目光瞟向一旁的林嬤嬤。


    林嬤嬤一驚,身體本能地瑟縮了一下,迅速低下頭去。


    “你知道了?”他神色凝重,抬眼瞥向林嬤嬤時,掠過一抹陰戾。


    “不知道。”我緩緩開口,“所以在等天亮,等大將軍來告訴我,昨晚發生了什麽。”


    我以為見到他,會抑製不住自己向他討個說法。但此時此刻,我平靜得出奇。


    盛青山一個眼色,林嬤嬤如同逃命一般離開屋內。


    他在我身邊坐下,斟酌片刻,才開口道:“文君,鳳秋她…已經知道錯了。她不知輕重,錯手將你的婢女打傷,並不是真想要奪她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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