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春堂裏都是男子。一時間百口莫辯。羅聖手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指責,垂著眼簾,一聲不吭,難掩疲憊。那女子見他這樣,更是以為有理,兩手叉腰,一副耍潑模樣,甚至要讓迴春堂拿出錢來賠償自己。


    這裏麵吵吵嚷嚷,外麵自然有人好奇,都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眾人臉上都露出看好戲的表情。


    葛老自然也聽見了,掏了掏耳朵並不打算出去幫忙,“我就說這些人不值當的管。好心當做驢肝肺。偏不聽我的。”


    我看那女子罵罵咧咧得不到好處,幾次想要拉扯羅聖手,不得不站起身來。


    剛一走出花廳,堂中立刻寂靜。


    眾人似乎沒有想到我在這裏。


    “這位阿姊先鬆手可好?眾目睽睽,你這樣拉扯羅聖手,傳出去恐怕影響風聞。”我緩緩走到他們麵前,見羅聖手的脖子上已被她撓出了一道血印,不禁皺眉,“我剛一直在不遠處坐著,並未見羅聖手對你有任何冒犯,不知阿姊為何發作?”


    “那是你坐的遠!”那女子不但不鬆手,反而緊緊攥住羅聖手的衣領,“你能看見什麽?你能聽見什麽?他一個男子,要我將腰露出來給他看!他不是輕薄我是什麽!你是哪裏冒出來的一根蔥,還要給他打抱不平!”


    羅聖手原本麵色平靜,一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姿態,聽她對我出言不遜,這才按捺不住,冷冷瞪著對方,語氣森然,“你怎能張口罵人?她也是你能置喙的?”


    我愣了愣,原以為藍鳳秋是我見過最粗鄙的人,沒想到這世上比她粗鄙的大有人在。見她這般咄咄逼人,我不著痕跡後退一步,“阿姊這樣掐頭去尾的描述,恐怕會叫旁人誤會。明明是你自己說腰上長了奇怪的皰疹,又說不清皰疹的形狀,支支吾吾,不肯言明。羅聖手才提出讓你到後室,露出一截叫學徒看看,才好診斷。一者這是為了你診病需要;二者不是他自己去看;三者你不同意也無人勉強,隻說難下判斷,無法給你藥方。你怎能憑此胡攪蠻纏,誣告他要輕薄你。”


    “我等了這麽久,憑什麽不給我開藥?還不就是因為我沒有脫給他看?什麽學徒不學徒?哪個不是男的?你們這些男的什麽髒心思,我不清楚嗎!”她越說越激動,拽著羅聖手的衣領使勁推搡,不依不饒,“我不管!你要麽賠我錢!要麽給我開藥!不然我今日絕不放過你們!就是鬧到官府,你們也沒道理!”


    男女有別,學徒們不敢上前。我實在看不下去,去攔她的手,“道理已經講明了,阿姊先將手鬆開。”


    “滾開!關你什麽事!”說是遲那是快,那女子一身蠻勁,將我推了個踉蹌,“不知道哪裏來的狐媚子!別人都在外麵排隊,你憑什麽進來!又沒輪到你,要你做這好人!”


    雖然都圍在一起,但身旁都是男子,我不敢借力,狠狠撞在了一旁的花架上。花架上的蘭花應聲墜地,摔得稀碎。一時間,泥土,碎片,淩亂的花枝,散了一地。


    羅聖手見狀,頓時麵色大變,騰地站起要來扶我。


    “放肆!”靈卉和連枝聞聲趕來,見到這情景嚇了一跳,立即嗬斥道,“吃了熊心豹子膽!你敢對大將軍夫人無禮!現在就抓你去見官!”


    那女子顯然不知道我的身份,原本狂妄的神色一掃而空,慌忙撒開羅聖手的衣領,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我隻是輕輕一推,她自己就倒了。”


    眾人吵吵嚷嚷,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讓羅聖手去報案告女子訛詐;也有人落井下石嚇唬那女子,以後見到騎馬的躲遠點,別掉了腦袋都不知道。


    連枝將我扶起,上下打量。一些磕碰,有衣物擋著不便檢查。惡狠狠的瞪著那個女子,怒罵道:“我家夫人相爺沒有碰過一手指頭,大將軍都捧在手心裏,今兒要是傷到哪裏,定要拿你的胳膊來賠!!”


    那女子哪見過這樣的陣仗,嚇得兩股顫顫,縮頭縮腦不敢作聲。


    我緩了緩精神,深知今日這事絕不能這樣沒頭沒尾,連忙攔住連枝和靈卉,“一點小磕碰不礙事的,莫要再生枝節。”


    又轉去對那女子說道:“今日之事,是迴春堂考慮不周,還請阿姊海諒。羅聖手醫者仁心,這裏裏外外所有人都可以為他證明,無論貴賤尊卑男女老少,在他眼裏都是病人。眾所周知,醫者行醫要望聞問切,他今日所言雖有不妥,但絕無肮髒心思,隻想對症下藥罷了。還請阿姊看在羅聖手一時疏忽,能夠擔待。”


    “可我……可我真的太難受了……他若不給我開藥……我、我真的一天也活不下去了……”那女子聽我這般說,頓時紅了眼眶,哽咽著說道,“我也是沒法子了呀。”


    我見她如此懊惱,頓生惻隱之心,也明悟為什麽袁廚子的母親不肯見郎中。輕聲勸慰道:“阿姊別哭,我既在這裏,眼下可有一計。你隨我去內室,將皰疹露給我看,讓羅聖手在門外指點我,為你診治,你看這樣可好?”


    我同時看向羅聖手。羅聖手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眼中的怒火漸漸平息,緩緩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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