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和她結婚。”岑嵐迴道。


    是需要而不是要。


    岑嵐隱隱有一個人模糊的輪廓,他清楚自己的苦厄大多數都是由那個人帶來的,他是在警告他,沒有按照他想要的去做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這些年來岑嵐付出的代價很多,他已經不在乎自己,但是他無法保證那個人會不會向黎泉下手,黎泉不該摻和到這一團亂麻的事情裏。


    “我必須要結婚。”岑嵐語氣強硬了些,“必須和她結婚,如果你能違背你一貫的做人準則,情願當一個已婚男人的情人,我可能也不會拒絕。”


    黎泉的身子僵了一下,可他沒有放開岑嵐的趨勢,隻是眼底翻湧的情緒岑嵐背對著看不見。


    “你非要這樣和我說話嗎?”黎泉有些受傷地問道。


    “我隻不過是在說事實。”岑嵐自嘲地笑了,“還是說你喜歡我到這種程度,連這個也能考慮一下?”


    “我……”黎泉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迴道。


    “你自小受到的教育,你的家庭,注定你做不了違背道德的事情,就算你能做出,也會時時刻刻地受到良心的譴責,你是想要用這樣的方式和我在一起嗎?”岑嵐苦笑著歎了一口氣,“然後我們再彼此消磨、吵架、冷戰,再分手,最後把留存的一點感情都消磨殆盡。你想要這樣對嗎?黎泉,你已經是三十多了,我也不是十八九歲的孩子,我們都沒辦法再去接受又一個七年的結果。”


    “所以,七年前,為什麽要走?”黎泉終於問出了這個重逢後他一直想要問的問題,“真的是因為……你根本對我這個人沒有一點感情嗎?”


    “如果我說是,你難道還要演一輩子嗎?演我喜歡的那種人設,做一輩子我的地下情人嗎?”岑嵐微微轉過身子,變成側坐在黎泉的懷中,他抬頭能看見黎泉的下巴,他伸手往上,輕輕地覆上他的臉頰,“七年前的岑嵐不值得你這樣做,現在的岑嵐更不值得,你不是知道了嗎?我根本就不是那個時候表現出來的樣子,我不是什麽富家少爺,也不是什麽接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我有什麽值得喜歡的呢?我和你,雲泥之別。”


    “可我喜歡你,岑嵐。”這一聲告白早七年前就應該說出,可當時的黎泉驕傲得不行,他覺得是岑嵐更需要他,他覺得挽留會讓他的自尊心受挫,他覺得岑嵐表現得那樣喜歡他,過不了兩日,岑嵐就會再次出現在他麵前。


    年輕的時候總覺得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就連感情也是可以受到磋磨後更加曆久彌新的,可惜並不是。感情就像是嬌慣的花卉,如果不好好打理,隻能收獲一片枯黃,即便在最開始,這並不是黎泉想象中愛情的的模樣,但他不可否認,自從岑嵐進入他的世界後,他無法再想象愛情的其他模樣。


    “七年前我喜歡,現在我也喜歡。”黎泉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情況下剖白心跡,可他敏銳地感受到,如果再不說些什麽,岑嵐可能會像七年前一樣,又忽然消失。


    “我和你不一樣,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演的角色,也不是什麽人設,隻是你。”黎泉直接把側坐的岑嵐抱在懷中,下巴抵在岑嵐的頭上,極為眷戀地蹭了蹭,露出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茫然無措來,“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肯跟我說呢?你一點都不信我。”


    岑嵐感覺自己的心就像是夾在冰和火之間,一時將他整個人都烤得暈乎乎的,他有種缺氧的窒息感。


    他從來不敢想他強求的人居然早在七年前就喜歡上了他。


    七年前,他曾想象如果黎泉向他表白,當天他就能把黎泉帶迴家去見虞書鋒,隻是當時是為了氣虞書鋒的得逞的快樂多點,還是得到黎泉的喜歡快樂多點,岑嵐已經分辨不清,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快樂的,就連現在也是。


    隻是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程度的快樂,導致他就像是一個餓了很久的人忽然得到了一桌大餐,主人殷勤地讓他當自己家吃喝,他卻茫然地不知道從哪裏下手,等他吃下第一口,空蕩的胃叫喊的第一聲並不是快樂,而是惶然和刺痛。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岑嵐問自己,他心中有答案,正在忽隱忽現地引誘著他,他是有辦法的,隻是他不敢走出這一步,如果他為了黎泉走出這一步,等於在全盤否認他七年前的選擇。


    岑嵐抬去捕捉黎泉的眼睛,黎泉似有感應,他低下頭看岑嵐,看見他眼睛中自己的倒影。


    岑嵐再在確認,確認眼前這個人自己是不是真的能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黎泉與他對視良久,黎泉忽地笑了,“你眼裏有我。”


    輕輕的一句就就像是一根輕飄飄的羽毛從萬裏高空墜下,落在岑嵐的心中足以撞擊出驚濤駭浪。


    黎泉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是將這滔天的巨浪又席卷起一陣狂風,


    “你一直以為你偽裝得很好,可不管是之前的驕縱還是現在的逃避,你的眼神始終偷偷地在看我。真可惜,你看不見你眼中的情感,但是我看見了,因為這裏的光是為了我亮起的,對嗎?”黎泉撫摸著他眼角,一字一句溫柔道。


    岑嵐猝然閉上眼睛,似是在逃避,黎泉輕笑一聲,沒有逼迫他,隻是一點一點順著他的眼眶撫摸著,有點像是岑嵐短暫的學校生活中大課間做的眼保健操一樣,眼眶微微發熱,帶著一種平靜的舒適。


    在閉上眼睛的一片黑暗中,岑嵐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在鼓勵他。


    岑嵐清晰地在腦海中看見自己站在一個三岔路口,和七年前的路口一樣,隻是這次他可能要選擇不同的路了。


    他看向那條最狹窄最幽閉的路,心中忽地生出一絲希望來,萬一,這條路熬過去,就是康莊大道呢?


    為了這個萬一,他可以賭上他現有的一切,即便現在他擁有的寥寥無幾。


    第46章 【川煙】你的癖好很特別啊


    陳留青敲響了還在沉思的門,門內二人如夢初醒般地分開。


    黎泉鬆手,岑嵐起身,陳留青得到首肯開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們的病號站在床頭,而照顧人的那個卻坐在床上。


    “岑老師好點了嗎?”陳留青細細觀察著岑嵐的臉色,見他麵容依舊像白紙一樣,但是眼睛卻有了神韻,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好多了。”岑嵐清了一下嗓子,朝陳留青抱歉地笑笑,“讓陳導擔心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陳留青尷尬地笑了兩聲,然後說,“有一件事,需要岑老師去處理一下。”


    “嗯?”岑嵐抬起頭。


    “麵包車上的人已經在當地派出所了,他們也已經交代了事情經過,關於是否諒解還有一些細節問題,需要岑老師去處理一下。”陳留青說。


    岑嵐還沒開口,黎泉先從床上下來,問道:“他們怎麽說的?”


    “他們說……”陳留青看了一眼岑嵐,頓了一下,道:“是蕭憲敏的粉絲,因為網上的事情,本來想過來給他們正主找一個公道,正好撞見了岑嵐,就想要嚇一嚇他,沒想到……”


    “沒想到我這麽不經嚇,對嗎?”岑嵐輕笑一聲。


    黎泉想要說什麽,岑嵐一個眼神阻止了他,他跟陳留青往外走,黎泉跟在後頭說,“我也去。”


    三人再次坐在一輛車中,車中氣氛有些凝滯,陳留青找了些話來說。


    “你們抓的螃蟹我養在水缸裏了,等會迴來吃還是怎麽?”


    “螃蟹?”


    “水缸?”


    兩人同時開口,陳留青一時不知道該迴誰的。


    “不是說已經跑了嗎?”岑嵐問。


    “啊,被我們的工作人員從馬路上又撿迴來了,還吃嗎?”陳留青迴道。


    岑嵐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幾個高個子大漢在馬路上對螃蟹圍追堵截的畫麵,一時有些忍俊不禁。


    黎泉順著剛才的話題繼續問道:“你怎麽養在缸子裏,隨便搞個盆子不就行了。”


    “你當我傻?”陳留青瞪了他一眼,說,“盆子底淺,螃蟹爬出去了,要我滿屋子抓螃蟹嗎?還是高點好。”


    “你真是傻。”黎泉斜了他一眼,“你不會在上麵放個蓋子嗎?”


    陳留青被他懟的沒話說,剛想向岑嵐尋求認同,車停了,公安局到了。


    岑嵐跟在警察身後看到了坐在一旁耷拉著腦袋的三個小年輕,他們看起來年紀都不算大,這個時候一副做錯事情的模樣,一個個都不敢正視岑嵐。


    “調解?”民警問他們。


    “你們是聽了誰的話來做這種事的嗎?”岑嵐上前一步問道。


    民警擋在他和那三個人中間,說道,“我們已經問過基本情況,也查了他們的手機,確實沒人指使,他們都住在這兒附近,在蕭憲敏的粉絲群裏誇下海口要來這裏讓岑嵐認錯道歉,就偷偷把家裏的麵包車開了出來,正好看見岑先生在路邊上,起了要嚇他的心思,開了過去。”


    “還是未成年吧。”岑嵐問。


    “都剛成年,但是沒駕照,我本來想要通知他們家長的,但是考慮到您這邊的態度,到底是想要一個什麽樣的處理辦法,我們也好去和他們家長溝通,後續都解決好。”


    “我可以看看那個群嗎?”岑嵐問。


    民警把他們留存的證據拿給他看,岑嵐一點一點慢慢看著,裏麵不過是一些對他的謾罵的話,其中被民警標注的是三個人說自己在《川煙》附近,並說要去給他一個教訓。


    看到這一點,岑嵐問民警道;“一般這個情況怎麽處理?”


    “以教育為主。”民警看了一眼那三個人,用隻有岑嵐聽見的聲音道:“我們查過他的車內,沒有兇器,監控中也能看出他們是臨時起意從你身邊擦過,實在要追究,教育加拘留吧。”


    岑嵐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那三個人不知道民警和岑嵐說了什麽,見岑嵐轉過身來,立馬一臉緊張地看著他。


    “聽民警說你們隻是嚇嚇我,沒有抱什麽壞心思?”岑嵐揚了揚手裏的聊天記錄,露出一個冷笑,“都在群裏說了還不算是有預謀,還叫做隻是想嚇嚇我?你們了解我多少?萬一我有心髒病,你們這一下,我死了,你們還能從這個警察局裏出去嗎?”


    黎泉微微皺眉,在聽到他說“死”的時候,心裏更是不舒服,他上前阻止岑嵐繼續說下去,對民警道:“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我們不諒解。”


    “可是你也沒有心髒病啊。”其中一個人小聲道。


    黎泉一個眼刀過去,“但是他依舊被送到了醫院,因為驚嚇暈了半天。”


    黎泉將岑嵐擋在自己身後,繼續道:“他沒有心髒病是你們幸運而不是他幸運,你們要把自己的命運賭在別人的身上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


    他拿過岑嵐手上打印出來的聊天記錄,繼續道:“無論有沒有成年都該為自己的言行負責,即便法律上可能不會有太重的懲罰,但是該有的教訓,不會因為他是一個藝人,你們是普通的孩子而減少。”


    “警官,按照章程走吧。”岑嵐說。


    民警點點頭,交代道;“那我通知他們父母,轉達你的意願,後續書麵道歉和賠償會給你,人我們這兒進行批評教育,拘留三日。”


    “可以。”岑嵐迴道,“道歉信拍給我就行,賠償款打到卡上。”


    “道歉信需要公開嗎?”民警顯然處理過這類事情,他問道:“讓他們掛微博公開道歉,需要嗎?”


    “不用了。”岑嵐知道就像自己不會因為他們比自己小就去輕易原諒他們一樣,網上的言論也不會因為他成為了一個“受害人”而有所變化,人一般都隻願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想要改變一個人的觀點很難,改變對一個自己討厭的人態度更難。


    如果人都像是校準的機器一樣,全部對世間的善惡報以同樣程度的憎惡和讚賞,那就沒有人性這種東西出現了。


    岑嵐也很清楚裏麵這三個人不會因為自己的諒解而改變,他們今天畏懼地看著自己,沒有以下午同樣的氣焰撲上來隻是因為此刻岑嵐站在法律和道德的高點上。


    出了公安局,天已經完全黑了,岑嵐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陳留青去啟動車。


    他們還沒吃完飯,岑嵐感到有一點餓,他對站在身邊盯了他很久,欲言又止的黎泉道:“我們今晚吃炸螃蟹吧。我餓了。”


    他坦然地在黎泉麵前表達了自己的欲望,並且提出了要求,還想吃蛋炒飯,放火腿腸的那種。


    “好。”黎泉本來想說些什麽,此刻全部都沒了,什麽也沒有饑餓時一份想吃的食物重要,在這個麵前,裏麵的嘈雜事,網上的煩亂事,還有他和岑嵐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都變得不重要。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陳留青開車把他們兩個人拉了迴去,順便蹭了一頓飯。


    黎泉在廚房處理螃蟹,岑嵐端了一個凳子坐在旁邊眼巴巴地等著,陳留青在客廳看電視。


    黎泉炸螃蟹的時候讓岑嵐離遠一點,怕飛濺的油蹦到他,岑嵐於是就把凳子拖到廚房門口,遠遠的看著,等第一鍋金黃的螃蟹出來,他又湊了上去,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個,立時燙的他丟了手。


    黎泉眼疾手快的用笊籬兜住,用遞給他一雙筷子,和一個小碗,用三四個螃蟹打發小孩子一般把他安置在廚房門口。


    岑嵐被碗中的螃蟹絆住腳,黎泉才得以慢慢地炸剩下的。


    陳留青在客廳也聞見香味,遠遠地就喊,“我去買兩瓶啤酒,今晚喝一點。”


    陳留青一走,岑嵐又貼了過去,黎泉以為他碗裏沒有了,正要給他再撈一些,一隻金燦燦的小螃蟹就落在他的眼前。


    岑嵐一手兜著,一手喂他,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他吃。


    黎泉垂眸看了一眼,“我不吃,等會再吃,太燙。”


    從螃蟹肉中散發的熱氣撲在他的臉上,更多的熱氣鎖在螃蟹殼中沒被釋放。


    岑嵐收迴手,當著黎泉的麵咬了一口,熱氣立馬散成千絲萬縷從中你追我趕地跑了出來,岑嵐對著螃蟹缺角的地方吹了吹,又送了過去,“不燙了。”


    他說。


    沒辦法,黎泉就著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吃完了一整隻螃蟹,還要時刻留意著別讓螃蟹身上的油滴下來燙到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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