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嵐沒聽出陳留青的調笑,黎泉給他解釋,“你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我們陳導的拍攝技術在圈子裏算是數一數二的,劇本也會挑,演員也會選,卻沒有躋身一流導演的原因是什麽嗎?”


    “什麽?”岑嵐好奇。


    “玄學。”黎泉挑了下眉。


    陳留青笑笑,任憑他說。


    “玄學?”岑嵐更摸不著頭腦了。


    “他,除了我們兩個當初主演拍的那部戲,其他的或多或少都出過些岔子,有主演拍到半路毀約的,有上映後運氣不好趕上黑馬屈居第二的,還有劇播完好幾年,查出裏麵的演員出事,劇集下架的。本來做這行的,磕磕絆絆常有的事,隻是有人做了個他的倒黴合集,發現他幾乎每一部劇都要出點事,不多,就出一兩個,再加上他這麽多年無論什麽獎,都隻能屈居第二,從沒能摘取桂冠,所以大家都說,玄學並不眷顧陳留青。”


    “真的啊?”岑嵐第一次聽說這個,睜大了眼睛。


    “對啊,你怕不怕?”陳留青心態頗好地開玩笑,“我倒是希望我卡在這裏就是這部劇的‘倒黴’時刻,往後都順順利利的,上映也票房大賣。”


    在這樣輕鬆的氛圍裏,岑嵐也兜不住性子,打趣黎泉道:“陳導怕什麽,黎老師在,不就是票房保證?”“快幫我抱住這棵發財樹,別讓他跑了。”陳留青跟著調笑,黎泉正要說什麽,岑嵐卻虛虛攏了上去,像是真的聽陳留青的話要留住黎泉一般。


    黎泉微微皺眉,岑嵐又很快鬆了手。


    陳留青打趣,岑嵐又上了手,黎泉本想當著他他們的麵表達一下自己的態度與岑嵐疏遠些。


    可岑嵐隻是虛虛摟了一兩秒,仔細算來可能都沒靠上他,黎泉一時間也不好說什麽,隻是目光往下移了一下,看見今天拍戲岑嵐終於把那礙眼的訂婚戒指摘了,心情稍稍好了些。


    “要不轉換一下視角?”黎泉突然道。


    “嗯?”陳留青來了興趣。


    #value! “第一幕基本是在拍林樹在村中的處境,我們能得到的信息是,林樹在林家有著極為尷尬的身份,林家父母對他缺乏關心,動輒打罵,但因為他是家中獨子,吃喝穿用也沒有虐待,學費也照樣的付了,即便用香皂洗手這樣的習慣他們不能理解,林樹也能擁有一塊肥皂,這個矛盾點是在觀眾心中埋下的暗線,也是這部戲裏的主線林樹的身世。”黎泉繼續道:“第二幕於石的出場其實可以算是一個副線,如果沒有於石來這個村子,林樹的生活會是一成不變的,他的身世依舊會像以前那樣瞞著,直到最後,於石是一個意外,帶來了真相,同時也帶來了沉痛的結果,這條副線雖然明麵上講得是林樹和於石兩個人相知相許,產生了超越友情的感情,但是內核還是在林樹的身世上。”


    “既然點落在這裏,我們要不要在第一幕和第二幕之間再埋一個,第二幕講得是林樹是誰,那麽第一幕揭曉這個村中格格不入的孩子叫什麽名字指向林家。”黎泉頓了一下,征詢陳留青和張雪的意見,“如果這樣,第一幕我們用第三視角,給林樹的鏡頭,但是不說林樹的名字,第二幕轉到於石的視角,用於石的視角去揭露林樹的名字,還有他心中對身世的疑問。這樣,不知道可不可行?”


    “城市裏的孩子第一次見麵會各自介紹名字,名字是他們的身份,偏遠農村家的孩子身份是連帶著他們的父親的,一般都是‘林家老二那個娃’,就算來人不清楚,也隻會問一句,‘哪個林家老二’,不會問林樹是誰,而學校卻是他們會互通姓名的地方……還有一點,林樹的身份在村中人的心中是龔紅給林家財帶了綠帽子,但凡有些家長裏短的家中,提起來可能連林字都不會提,隻會暗示地說一句,‘那家的娃’,所以在第一幕中,林樹是個無名人,也是符合現實的。”岑嵐順著黎泉的話往下發散,等說完了,才發現陳留青和黎泉都盯著他看。


    張雪沒注意到他們的情緒,沉思了一會道:“所以村子裏的孩子也有樣學樣,雖然在學校,也不會直唿林樹的名字,本來林樹在他們其中也隻是個邊緣人,這樣第一幕裏河邊洗菜的人們就能和第二幕裏學校裏的孩子們對上。”


    #value! “還有校園暴力這個事情,設想一下,在偏遠的農村,雖然說九年製義務教育已經普及,但是也有很多家庭是可著學費來上學的,有錢的時候上一兩年,沒錢再斷個半年一年,這樣拖著,林樹周圍的孩子都要比林樹大,外麵遊蕩成小混混的孩子,校園裏讀書的孩子,他們之間的壁壘就沒有城市中的那麽深,因為他們隻是家中給了學費和沒給學費的兩個狀態,每個人幾乎都經曆過,所以也無關看不上看得上對方,他們本是一體,這樣作為他們的頭頭,沈頤鳴飾演的那個角色明明是個在外遊蕩的小混混,卻能主導這場校園暴力,也就有了順下來的理由。”張雪一邊理清楚,一邊將關鍵詞都記了下來,“於石卻是少有的按照時間每年都上學的孩子,在這裏,他又和旁的孩子都不一樣,不一樣更容易被針對。”


    陳留青聽著他們順完了劇本,點點頭,“那我們改一版,拍著試試,感覺對的話就按照這個邏輯順下去?”


    他看了一眼岑嵐,笑道:“我真是沒想到,你會對農村的生活這麽熟悉。”


    黎泉也跟著看過去,無論是之前拍《帝凰》他不知道岑嵐家世的時候,還是前段時間岑嵐爆出是虞家小兒子的時候,黎泉的認知中岑嵐一直是個嬌慣大的富家公子,即使中間受了些不為人知的磋磨,也不會落魄到哪裏去,可今天聽岑嵐說的這番話,倒好像是他自己親曆過林樹這樣的生活一般。


    “是住過一段時間。”頂著他們兩個的目光,岑嵐怔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


    “這可不是一段時間能了解的。”黎泉淡淡道。


    岑嵐轉頭看他,隻短短一眼,卻複雜又深邃,黎泉眸光一閃,還未來得及從中捕捉到什麽,就聽見岑嵐輕歎一般地落下字句。


    “大概……十幾年。”


    黎泉心中一震,幾乎以為岑嵐在開玩笑,十幾年……岑嵐如今還不過三十,而黎泉認識他的時候岑嵐十八,哪裏來的偏遠之地十幾年……


    醍醐灌頂一般,黎泉瞳孔猛地震了一下。


    除非……從出生到十幾歲,岑嵐就是某個偏遠之地度過了童年和少年……他可能並不像是黎泉所想的那般,是一個含著金勺出生的小少爺,隻要招招手,想要的什麽都能得到。


    黎泉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覺得岑嵐陌生,陌生到他好像從來沒有了解過他。


    第30章 【川煙】我站不穩


    調整後拍了一條,一條過。


    陳留青和張雪在監視器後看了又看,都對這個改動滿意。


    他們又一起對後麵的劇本做了些許改動,上午一下子就過了,陳留青放了午飯,正指導著人布景,準備拍下午小巷子裏林樹尾隨於石的戲,黎泉和岑嵐坐在棚子裏對下午的戲。


    張雪的劇本初看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成長片,可越讀越發現其中的發揮空間和隱喻很大,岑嵐一邊讀劇本一邊把自己對林樹的理解標注在劇本上,不確定地都做上標記,攢個五六頁劇本合起來和黎泉討論。


    他看得認真,發絲垂在眼眶邊上,低眉順目地,少了一分涼薄,多了幾分乖順。


    黎泉在喝水的間隙裏正大光明地看他,他都沒發覺。


    在黎泉的印象中,岑嵐少有對什麽興趣愛好,也不見他對什麽東西特別感興趣的,唯有他們當初拍《帝凰》的時候,岑嵐也是這樣看得認真。


    可能是個人情緒的不同,岑嵐對一些細微的事物總是觀察細致,很多角度也是黎泉想不到的,那個時候黎泉就曾暗自驚歎他的共情力,好在這七年的時光並沒有將他的這份天賦抹去,反而讓他變得更加敏.感,黎泉說不出這份敏.感是好是壞,隻能用一種複雜的眼光觀察著岑嵐。


    這樣的敏.感放在演員身上自然是好的,能讓演員迅速地與角色共情,有足夠的空間去發揮,入戲也更快更好,可同樣地,要是敏.感過頭會影響演員本身的性格,娛樂圈中不乏有出不了戲,活生生將自己煎熬死的演員,岑嵐又沒多少演戲的經驗,黎泉怕他陷在林樹這個角色裏出不來。


    黎泉請劇組裏的人喝咖啡,助理剛買迴來,黎泉趁機讓岑嵐散散心,別老是鑽在劇本裏。


    正是午後休息時間,工作人員從棚子裏拿了咖啡都各自去陰涼處待著,等著陳留青喊開工,岑嵐去的晚,最後隻剩下幾杯,他拿了一杯冰美式靠在桌子邊上喝了一口,腦中還想著劇本裏的一處詞,身邊多了一個人都沒發覺。


    直到外頭忽地傳來幾聲驚唿,“下雨了!”


    陳留青撂下咖啡就往外跑大好的太陽,一下雨就沒了,下午的戲還沒拍呢!


    “是太陽雨。”


    岑嵐轉頭,正對上黎泉的眼睛黎泉不知什麽時候也靠在了桌子邊上,此刻端著一杯咖啡看著外麵連綿的雨幕。


    手臂的線條和桌子形成一個犄角,撐出黎泉肌肉的輪廓,隱在他半卷到手肘的襯衫裏。


    岑嵐大方地欣賞了一會,再順著黎泉的目光看向棚子外頭,明晃晃的太陽被細雨浸潤得朦朧,灑在地上的陽光透過雨霧,泛出彩色絢爛的微光。


    “你說的十幾年,是真的嗎?”外頭人聲嘈雜,襯得棚子裏頭安靜許多,岑嵐聽見黎泉的聲音墊在眾人的喧鬧之上。


    他剛想迴些什麽,陳留青忽地從外麵躥了進來,“有彩虹了!”


    他興奮地像個孩子,“難得遇上,拍巷子裏的戲可惜了。”


    黎泉明明看見岑嵐準備開口了,卻被陳留青這麽打斷,他心中不爽,可也不能遷怒陳留青,隻好沒帶什麽好氣地問道:“你又有新的主意了?”


    陳留青心情好,笑眯眯道:“我們把床上那段戲拍了吧,我已經叫人去布景,等會就拍?”


    岑嵐吸了一口咖啡,差點沒嗆死,瞳孔微縮,“什麽?”


    岑嵐忙翻劇本,“你說的是那段?”


    當初李淞提醒過岑嵐,說《川煙》裏有一段隱晦的親密戲,岑嵐拿到劇本後還特意翻過那段,拍到什麽程度,怎麽拍,上麵一概沒說,隻草草地寫了“床戲”兩個字,後麵標注著“隨意發揮”。


    岑嵐本想著離這段床戲還遠,能拖就拖,等到他和黎泉關係沒那麽僵再拍,也能不那麽尷尬,誰知這就被一道彩虹給推上了行程。


    “今天才是第一日。”黎泉提醒他。


    “第一天拍親密戲的也不是沒有。”陳留青不吃他這套,“多好的太陽雨,多好的彩虹,多好的打光,正好拍了,我覺得沒有比今天更好的景了,要是不拍,我能惦念一輩子。”


    陳留青都這麽說了,黎泉隻能用私人原因搪塞,“我和岑……岑老師還不熟,拍不出你想要的效果。”


    陳留青挑了一下眉,斜了黎泉一眼,道:“當年你們兩個都不認識的時候,第一場戲就是親密戲,岑老師往你身上一坐,你從頭到尾都紅了,那個時候你也沒說不熟要緩緩再拍啊,過了這七年,拍了這麽多戲,反倒是矯情起來了?怎麽不能拍,怎麽不熟,再不熟的拍著拍著都能熟起來。”


    遇到拍戲,陳留青沒那麽好說話,隻是他不像有的導演疾言厲色,但是磨起人來的功夫深,黎泉最吃不了他這一套要是一時不能如他的意,陳留青能在耳邊念叨許久,黎泉到現在還記得拍《帝凰》時因為一個坐姿問題,他沒聽陳留青的,遇到陳留青就要被他說一次。


    “岑老師才訂了婚,又是和一個男人拍親密戲,你總得讓他緩緩吧。”黎泉拿岑嵐擋刀,一時間兩人的目光忽地都凝聚在了岑嵐的臉上。


    “結過婚的照樣拍,訂婚的又怎麽樣……”陳留青嘟囔著,有些不服氣,但是他還是征詢地看向岑嵐陳留青和岑嵐沒有黎泉那麽熟,加上岑嵐以前的作派,說句讓人笑的話,陳留青有的時候還是挺怵岑嵐的。


    “我想知道……誰是主導?”岑嵐淺淺一笑,了黎泉一眼,問道。


    “於石……”陳留青嘴比腦子快一步,已經迴答了他。


    “拍《帝凰》的時候總是我主導,愁得我天天想怎麽挑起頭,可累了,這次不用我主動,挺好的。”岑嵐沒管黎泉快要將他臉盯出一個洞的眼神,看向陳留青道:“陳導說的對,訂了個婚,沒什麽不能拍的。我這兒,沒問題。”


    岑嵐一鬆口,陳留青開心地差點撫掌大笑,忙催促黎泉表態,“這次我保證,全程都是黎老師主動,你一點也不用費力費心,隻要跟著他走就行……黎老師,岑老師都答應了,你這個老江湖也別推拒了吧?”


    黎泉瞪了陳留青一眼,仍然蓋不住他拉著岑嵐就要往外跑。


    黎泉聽陳留青說自己是老江湖,莫名有些心虛,也不知是說給誰聽,他第一時間澄清,“我也沒拍多少親密戲……別敗壞了我這個單身人的清白。”


    岑嵐被陳留青拉在前頭,黎泉隻能看見他的後腦勺,剛才的話落下,前頭兩個人都像是沒聽見一樣,一個都沒接他的碴。


    黎泉深深地看著岑嵐,琢磨著他剛才說的話,做的神情他熟悉的岑嵐在剛才那一刻又靈動地迴到了這個人身上。


    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岑嵐剛才的話和神情像是……在勾他。


    連帶著之前夜裏讀劇本,剛才盯著他胳膊看半晌,是不是他曾經慣用的手段?


    黎泉忽地有些怕,不知道等會借著拍戲,岑嵐會耍些什麽把戲,而自己又該怎麽應對。


    明明早就下定決心遠離,岑嵐隻送來一個眼神,黎泉又覺得心中那口枯井又活了起來或許他根本就沒能下定決心,他隻是在騙自己。


    黎泉跟在他們身後出了棚子,天上果然斜斜掛著一道彩虹,外頭布景的工作人員都空了,陳留青開車帶他們兩個去拍戲的地方沿著上場他們租的房子再往上開個二十分鍾,就是他們另一個采景地。


    小山腰上立著一個三房小院子,院子裏還搭著雞棚狗棚,旁邊鑿了一口井陳留青選了許久,選了這一處做林樹家的景。


    這個小山腰下就是一條小溪,溪水不深,石頭錯亂地躺在裏頭,水流斷斷續續卻延綿不斷地流著,聽當地人說,漲水的時候小溪裏的水會越過馬路,直接灌進馬路另一邊的河水中,約莫五六米的地方水流砸下,像是一個小瀑布。


    細雨中的山路泥濘,他們得往上爬個小坡才到院子,陳留青開道,黎泉斷後,岑嵐夾在中間,順著陳留青的腳印往上走,泥路裏安著幾塊不規則的石板,三人借著這石板的勁兒往上爬。


    他們生活在平原地區久了,稍稍爬點坡便覺得有些失重,岑嵐眼見不錯,花了一瞬,腦中直唿不好,腳下已經滑了下去,往後一仰,黎泉眼疾手快接住了人,可也被岑嵐的體重壓得後退兩步。


    “啊,對不起。”岑嵐連聲道歉,可四周沒有扶手借力,他隻有腰上黎泉帶著一點的力氣,一時間又急迫,根本起不來。


    黎泉撐著的力道也有限,他隻靠著一個手臂支撐不了多久,鬆了手,岑嵐整個栽在他的懷中,靠著胸膛和整個身子撐住了岑嵐的體重。


    岑嵐手往後伸,一通亂摸。


    黎泉扭著躲開,小聲嗬斥道:“你做什麽!”


    “你總要給我一個力吧,我站不穩。”岑嵐倒撐著黎泉硬邦邦的胸膛站穩身子,看著黎泉慌張的跳腳模樣,失笑道。


    黎泉沒說話,也沒再推他。


    岑嵐得寸進尺地將腰送進黎泉的掌心裏,又半轉過身子,將手按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借力站穩了身子。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黎泉發覺在岑嵐站穩身子後,他狀似避嫌地推開黎泉在自己腰上的手,卻在自己的手離開黎泉胸膛的時候,似有似無地撫了一下。


    一時間,黎泉隻覺氣血下湧不是錯覺,岑嵐真的在勾.引他,用之前用慣的伎倆。


    偏偏黎泉曾食髓知味,連曾經的定力都沒有,一下子就深了眸子。


    山風微微過,卻如刀貼肉心。


    第31章 【川煙】我對你,還是抱有欲望


    【昏黃的光線被細雨氤氳得似一塊薄薄的輕紗,懸掛在老舊的木窗前。


    林樹頭一次生了這麽大的膽子,一把將於石推到了床邊,於石腳下踉蹌著跌坐在床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淺藍色t恤上沾染的血跡像是一朵朵紅梅,映照在林樹的眼中。


    林樹小心翼翼地將他的t恤卷了起來,看到他腹部的刀痕時頓時紅了眼睛於石的腹部有一道手指上的傷口,不深,但是血一時間沒能止住,還在慢慢地往外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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