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向著田苴,舉著酒爵悠悠說道:“公子乃齊國貴胄,養尊處憂之人,來到我楚國卻要被此國事纏身,算著日子到郢都已有數月,不知可還習慣?”


    舉著爵中之酒一飲而盡後,田苴又向熊橫示意道:“迴大王,如今在這殿中的不是什麽齊國公子,隻有楚國的左尹,至於貴胄之言,更是無從說起,臣雖年長,可卻是庶出,唯有在這楚國,方才能有安身之身,如今之田苴,乃楚國之臣是也!”


    熊橫一陣大笑,他對田苴的迴答很是滿意。


    媯芷說得沒錯,田苴之人十分有才華,所學甚多,可畢竟是齊國的公子,能否沉下心境為國所謀,就顯得尤為重要的。


    “寡人力行強國之法,強國者當攬大才、用大才也,田苴於寡人將來必有大展宏圖之際!”


    田苴微微笑了笑:“大王之誌,臣在臨淄之時,便早有所聞,孟軻之麵,論戰學子田巴,可以說是重新讓稷下學子認識到了楚國太子,認識到了楚國,臣當時也在學宮當中,因此對於大王的事跡,聽說了不少!”


    稷下學宮,多有齊國公子貴胄,因此出現一個田苴,也並不稀奇。


    “原來是如此,聽聞左尹所學縱橫、儒、法、道之流,對於陰陽五行之術,也是多有精通?”


    當初田苴初來入郢都,熊橫與之就有過一次相談。


    “迴大王,臣十歲之後,就流連於稷下學宮,對於各家所學,俱是有所狩獵,凡此稷下名士,也都曾做過拜訪,後又遊曆於諸國,頗有一番感悟,以為天下之學,都有其一個終點,昔年老子出函穀關時,留下名篇曾雲大道至簡,正是此理也。”


    “後又有鬼穀陰陽之論,天下萬事,不外乎陰陽,凡事利弊好壞,盡顯此陰陽之道,此如雙刃之劍是也;後來也曾學得儒家子夏之言,經世而致用也,明白所學不過是為了用,是為了忠於君王,勤於國事;也曾與蘇秦犀首之流論縱橫之道,也知曉天地萬物五行之演化,所學隻能說雜,但不敢稱其精也!”


    田苴這短短一番話語,可謂是涉及眾多,而且俱是說出了其精要。齊國稷下學宮,以學而聞名於天下,天下名士多有前往講學,田苴常常學於稷下,這起點就與一般人不一樣了。


    “連寡人都沒有想到,左尹竟是如此博學,想起上次去往徐州會盟之時,寡人曾見得齊王相國似有不和,不知就左尹所猜,齊國君臣是否真是和睦呢?”


    熊橫又繼續問道。


    田苴神色如常,繼續言道:“迴大王,臣方才所雲天下之事,莫過於陰陽,此二者對立卻又統一,演變複雜,自古以來,朝堂之中就有王權與相權,此便是陰陽也。”


    “一國之中,王權不可缺,缺則不為國;一國之中,相權亦或是不可缺,缺則不為政,此便是統一之處。二者對立之處,皆是因為一國之大,立於頂峰的就隻能是一人,君王強則相國必須弱,君王弱則相國必須強,倘若相國強君王強,則必有一爭。”


    “齊王地者,秉性剛烈又剛愎自用,萬事萬物皆有其謀斷;而孟嚐君者,天下名士,齊國相國,頗有威望,如今二強必然對立,因此相國出走,乃必然之事。”


    果然是經世致用,通過所學進行分析後,就將齊國兩年後要發生的事,預判了出來,能將局勢看得如此清楚,也的確有其出眾之處。


    “那若是齊相出走,則齊國以為何?”


    “大王,世人常與秦悼武王比之齊王,而臣以為齊王略有不如,秦悼武王者任用甘茂為相,此為任用賢能,而齊王不可;秦悼武王二次平定巴蜀之亂,此為善於用兵、而齊王不可;知連宋而製齊,連越而製楚,此為知縱橫,而齊王不可。”


    “齊王與秦悼武王唯一相似之處,乃在於好大喜功,剛愎自用,才落得個在洛邑絕臏而薨的下場。”


    這話不錯,畢竟齊瑉王的黑點太多了,而秦悼武王的黑點就這一個,其他的時候都是挺能幹,在臨死之際還能挑選出一個英明的接班人嬴稷,而不是就近選擇嬴壯,可見其謀斷如何。


    “好啊好啊,寡人真是沒想到左尹會有這樣的見地,寡人也亦是以為如此,那倘若寡人要爭霸天下,是該往東,還是往西,又或者是往中呢?”


    東者,必然是齊國。


    中者,必然是三晉。


    西者,必然是秦國也。


    田苴不假思索道:“大王,該是往西,臣自以為秦國不弱,終為大王大敵,秦國不弱,大王切不可對諸多用兵,臣觀之,大王如今不正是如此做的!”


    今年楚王會盟齊王,明年又要會盟三晉,將與秦國簽訂的盟約早就丟到了一邊,這意思田苴豈能看不出來。


    “正是如此,不過攘外必先安內,秦國之強,乃在於內,我楚國變法若不完成,又如何是秦人之敵!”


    聽到這裏,田苴不知想到了什麽,隻聽他說道:“大王之誌,臣方才所見對右令尹昭雎所言,便已知曉。楚國積弱,乃在於國力不統,氏族眾多,雖有郡縣之名,卻我郡縣之實。”


    “有右令尹昭雎者,楚國公族是也,深得氏族之心,隻要右令尹昭雎在,楚國氏族盡可安心,楚王的一項項國策,方可落於郡縣。”


    早在剛才,昭雎向熊橫說糧草錢財之事時,田苴就已經聽出端倪,在他的心目中,楚王不僅聰慧,更是知曉國事,不可能不知道實際情況,選擇虛以委蛇,隻能是因為此了。


    聽到這裏,熊橫舉起手中酒爵,一飲而盡,然後笑望著田苴說道:“你說,昭雎比之你,聰慧如何?”


    田苴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立即緊張起來:“迴大王,審時度勢,右令尹不比臣差之分毫?”


    “那為何這麽簡單的道理,他總是想不通呢,他不知道寡人才是楚國的王嗎?”


    田苴拱著手,略微做了思索:“大王,右令尹在局中,而臣在局外,而且又令尹被名望氏族所累,臣則是孑然一身!”


    熊橫站起身來,慢慢走到田苴的身邊,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唉,還是你通曉人心啊,正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左尹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楚王何意,田苴如何能不知曉。


    “臣謹遵大王之令。”


    熊橫似是滿意地點點頭,又令田苴落座。


    “方才聽聞你素知蘇秦之人,實不相瞞,寡人見蘇代時,就曾以他之口,告知蘇秦,對其頗賞識,想讓其入我郢都,為寡人所謀劃爭霸天下的大業,如今一年多過去,也不知蘇秦是如何想的,你能不能猜透呢?”


    欲要一統天下,秦國必須得擁有一位縱橫大才,鄭介的能耐到後麵就會不夠用的。


    “大王曾聽蘇秦提及過此事,他說大王如旭日東升,而他似殘陽西山,大王光正偉岸,而他老而不死是為賊,不配不配也!”


    熊橫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後,麵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他明白蘇秦為何要這樣說了。


    旭日東升、殘陽西山,這不就是在說精力不夠,不能效忠楚王了,而老而不死是為賊,則是說自己早就失去了當年的那份雄心,成為了一個苟活的人。


    亦或者這個賊子,還有另外一個意思。


    據曆史記載,田文出走後,蘇秦就對齊國展開了報複,他的一係列外交政策,直接讓齊國陷入孤立狀態,再然後就是五國聯盟攻齊,差點將齊滅國,可以說齊國的衰敗,他這個老賊功不可沒!


    這不就是在說,這個老賊還是個竊國的賊子。


    “哈哈,寡人明白了,寡人還請左尹帶個口信給蘇秦。”


    “大王請吩咐?”


    熊橫歪著頭,幽幽說道:“寡人知道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越大楚做始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亮跟著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亮跟著我並收藏穿越大楚做始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