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說,最開始是諾朗委托她、要她調查和我有關的情報,她才跑去當喬納森的‘女朋友’的?”科恩在電話那頭說,語氣聽上去頗為失望:“看來之前也是她把警方內部消息泄露出去的,真遺憾,我本以為這都是你那個傻大個上司蓋登幹的不,艾倫,我沒有在吃醋。我隻是想不通,那變態到底出了什麽價,才能讓那位大名鼎鼎的‘胖子’願意接下這種苦差事?”


    “我也說不好,但是想想看,那枚黑手黨戒指最後是怎麽跑到‘胖子’手裏的。”


    “你的意思,她也是為了裏麵的‘秘密資料’?那倒的確很有吸引力。隻可惜後來她想要的已經不是什麽戒指了,她隻想借著交接的機會,要了諾朗的命。”科恩說,輕輕歎了口氣,“她本來隻是為了任務才接近喬納森,可到最後她真的愛上了他。沒有什麽比這更糟糕的了。”


    “為什麽這麽說?”艾倫問。


    “因為喬納森是名聯邦探員,麗芙則是個臭名昭著的殺手和情報販子。”


    “這和我們的情況很相似。”


    “所以我說,這很糟糕。”科恩說,“不過等等,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那麽最後她埋伏在房子外、開槍殺死了諾朗,也是你們事先串通好的?”


    “那倒沒有,我隻是在前往波士頓調查前,假裝沒注意到她往我身上丟定位器而已。”


    電話那頭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原來如此。但是我怎麽記得,有人曾經義正辭嚴地表示絕對不和罪犯合作。”


    “怎麽說呢,人是會變的。”艾倫淡淡道。


    不知怎的,這話說完以後,對麵突然很長時間沒有迴音。就在艾倫以為信號出了問題時,又聽見科恩開口說起了另外的話題:“那麽最後,你是怎麽和你的同事解釋的?”


    “你指什麽?”


    “那天晚上,在別墅裏發生的事,”科恩說,“你的同事勘察了案發現場,應該會發現那裏除了你和諾朗,還有第三個人留下的血跡。”


    “我說諾朗還綁架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家夥,可惜最後那人趁我不注意,開著救護車跑掉了。”


    “這種鬼話,連我都不會信。”


    “總之你不用擔心這些。”艾倫說。


    “你不會有麻煩?”


    “不會的,”艾倫笑了笑,“隻是結案報告如何措辭的問題,你不用擔心。”


    “好吧,我沒有擔心,隻是……你的意思是,等你一出院,我就能再見到你了嗎?”


    “當然,而且按照約定,我會去申請休假,然後帶你離開這裏我是說,那會是一個相當、相當長的假期。”


    說著,艾倫的目光移向放在腿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打開了一份文檔,是他剛剛寫好的離職申請。


    第82章 破碎之物


    那之後艾倫時常迴想起他和科恩當時的通話。他會反複地想,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是他說“不會有麻煩”時語氣不夠確定,還是“相當、相當長的假期”那裏,聲音露出了迷茫和傷感的意思但那不可能,他並沒感到什麽迷惑或留戀之類的情緒,他的離職申請已經寫好了,盡管1000個單詞花了他整整五天時間,但不管怎麽說還是寫好了。


    而科恩明明也沒再多問什麽,他的聲音聽上去還是和以前一樣,優雅、慵懶又帶點調皮。在後來的那些通話裏,他一次也沒提到諾朗,也沒提到案件的調查、或是任何與這些相關的事情。他隻是不斷地聊著輕鬆的話題,吐槽傑西卡,抱怨醫院的環境,談論天氣、美食和足球隊,還有他們即將到來的意大利之旅。


    說起這些時,他顯得很健談,事實上艾倫從沒聽他說過那麽多話,哪怕是在他們同居那會兒也沒有過,就好像要把下半輩子的話題都拿出來一一聊過似的。


    這樣很好,非常好,艾倫以前總是想盡辦法撬開科恩的嘴,現在他終於願意和自己多聊聊天了。


    雖然那天科恩因為剛出院顯得格外興奮,正滔滔不絕地講起羅馬的建築風格時,艾倫不得不滿懷歉意地打斷他,然後掛掉電話,因為他聽到了走廊電梯發出的叮咚聲,而從腳步聲判斷,來者多半是他眼下最不願見到的那個人。


    當病房門被推開時,他的猜想被印證了蓋登從門口走了進來,手裏捧著一把鮮花。他走過去把花插進窗台的花瓶裏,然後拉了把椅子坐在艾倫旁邊,微笑著注視著他,“你看上去好多了,艾爾。”


    “還沒好到能下床走路,不過也用不了多久了。”


    “那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期盼著你能迴到我們中間。”蓋登說,墨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你知道,昨天我迴紐約分部的申請剛剛通過了,他們讓我擔任精英犯罪調查組的組長。雖然很遺憾你已經轉去了刑事調查組,但如果能像從前那樣每天都見到你,還是很令人高興。”


    “恭喜你,蓋登,你馬上就要成為那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組長了。至於迴到你們中間,我想我已經跟你說過,我不打算再做這份工作下去了。”


    蓋登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頭道:“是的,是的,你上次說過了……我能問問是什麽原因,讓你做出這個決定的嗎?”


    艾倫聳聳肩:“聯邦探員的工作壓力太大,而且很危險,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了。”


    “但你已經做這份工作很多年了,又不是才意識到這一點。”


    “隻是最近碰巧想通了,”艾倫說,“也許除了工作,生活也同樣重要。”


    “是的,生活,生活……”蓋登不斷地點著頭,“那麽我想問問,你打算和誰一起生活?”


    艾倫笑起來:“這個問題有點越界了,蓋登。”


    “也許。可如果你要一起生活的那個人是在逃嫌犯,就不算是越界。”


    空氣安靜了一秒,然後艾倫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想你明白,艾倫,”蓋登看著他,很慢地說,“你很清楚我說的是誰大家都以為這個人已經死了,但你我都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因為就在他‘死後’,你還和他一起去過‘胖子’的出租屋,並且同時出現在唐納德諾朗被槍殺的案發現場。我相信如果花時間去搜集更多的資料,目擊證詞或是監控之類的,一定還會有所發現。而最關鍵的是:你的同事無意中透露過,你和那個人的關係,可不止兵和賊那麽簡單。”


    “這些話,你上次已經說過一遍了,”艾倫說,“而我的迴答也很明確:如果你沒找到證據證明你說的這些,那麽一切就隻是你的猜想而已。”


    蓋登聞言皺起眉頭,沉默地看著他,再開口時,聲音顯得有些煩躁:“不,艾倫,你根本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沒有在和你討論案件,可能的話,我也一點不想去調查你,更不想把內務部牽扯進來。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探員,你有出眾的才能,也具備足夠的責任心和正義感,你天生就適合幹這份工作當然每個人都有可能犯錯,但你不能讓這個錯誤毀了你,我也不能眼看著”


    “蓋登,很抱歉打斷你,但是我現在有些困了,這些傷總是讓我累得很快。”艾倫說,“可以的話,能讓我休息一會兒嗎?”


    說完,他衝麵前人露出一個略顯疲憊的微笑。


    蓋登直勾勾瞪著他,一副無法接受這一切的樣子,但是當他試圖再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輕女護士推門走了進來。


    “探訪時間結束了,”她衝蓋登說,語氣很不耐煩,“病人需要換藥和休息。”


    蓋登坐在那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艾倫。最後他站起身來,走出兩步後,又轉過來說:“我還會再來的,艾爾,今天你先好好休息。”


    當然,艾倫想,一邊目送蓋登走出去。他知道他不會就這麽算了的,沒人比蓋登肖文更懂什麽叫公私分明,就算他們曾經有些交情,也不代表他會對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一定會追查到底的。


    房間門關上後,護士推著盛放醫療用品的推車走到床邊,開始解艾倫腿上的繃帶。後者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突然說:“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天上午我已經換過一次藥了。”


    對方聳聳肩:“我知道,但是醫生剛才特意過來囑咐我,要我再換一次。”


    “可是我從沒見過你,之前一直是琳達來幫我換藥的。”艾倫說。


    “哦,是的,不過琳達今晚臨時有事,我就被叫過來幫忙了。”


    “原來如此,”艾倫說,舒服地靠在枕頭上伸展了一下雙腿,“那麽辛苦你了,雖然關於琳達那一部分是我瞎編的,根本沒這麽個人。”


    對方的手停了一下,站在床尾朝他看過來。


    艾倫笑了笑:“今天上午換過藥,也是騙人的,科恩。”


    “護士”聞言站直身體,也不去管解了半截的繃帶了,一把將口罩扯了下來,再開口時已經恢複了原有的聲線:“觀察力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探員,你到底是怎麽一眼看出來的?”


    “一般護士在醫院呆久了,身上都會有明顯的消毒水味,”艾倫說,一邊把臉湊近科恩,深深嗅了一下,“但是你身上……嗯,很遺憾,隻有小貓咪毛茸茸的味道。”


    “而你聞起來,像是一個月沒洗過澡了。”科恩說。


    艾倫聞言立刻縮了迴去,尷尬地說:“呃,抱歉,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痛快洗個澡,但護士堅決不讓,說我身上的傷不能碰水。”


    “看來隻能幫你擦擦身子了,”科恩說,“你這裏有毛巾嗎?”


    “很高興你能這麽說,但是不必了,科恩,你不該在這裏停留太久,我還有很多同事就在附近,他們隨時可能過來探訪,還有查房的護士……”


    “沒有也沒關係,我帶了兩條過來。”科恩自顧自地說,一邊掀開推車下麵一層的白布,從那裏拿出個帆布背包:“順便,我還帶來了你的換洗衣服雖然現在看來,你似乎也用不上還有你的迷你唱機,一盒糖果,小說,和《寵物世界》雜誌。至於窗台上的花,我聽說那對健康不利,走的時候我會順便把它們扔進垃圾桶,舉手之勞,不用謝。”


    艾倫有點心虛地看著科恩把那些花從花瓶裏拿出來扔到一邊,不確定他剛剛有沒有聽到他和蓋登的對話。如果真有麻煩,那也是他自己該處理好的事,沒必要把科恩牽扯進來。


    不過科恩沒再多說什麽,他隻是把帶來的物品收拾整齊,然後走到水池那裏,用熱水將毛巾潤濕,一邊問:“你的腿傷,恢複得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重新走路?”


    “護士說至少要再等兩天,雖然我已經迫不及待想離開這張床了。也許你可以過來幫我一把?”


    “別想那個,你應該聽護士的。”科恩說,拿著濕毛巾走到床邊坐下,解開艾倫病號服上麵的幾顆扣子,開始從胸口那兒幫他擦身體。


    這會兒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他們離得很近,他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離得這麽近過了。科恩低著頭,但他能感到艾倫始終在注視著自己。


    事實上剛才他是在開玩笑,艾倫身上隻聞得到藥水和消毒紗布的味道。那味道讓科恩突然感到有些難過,還有他身上那些傷,其中一部分看上去要永遠留下疤痕了。


    但這些似乎又不是他感到難過的全部原因,科恩說不上來到底怎麽迴事,可那感覺越來越強烈,他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動作,將目光移向別處。


    這時他看到另一邊的床頭櫃上放著一摞卷宗,最上麵一份還攤開著,裏麵有不少血腥恐怖的屍體照片。顯然艾倫獨自一人時正在看這些。


    艾倫注意到科恩在盯著它,有點尷尬地伸手過去,把上麵那份卷宗合上了。


    科恩聳了聳肩,繼續幫他擦身體,一邊說:“你應該看些更放鬆的東西,才有助於恢複健康。”


    “我知道,隻是”艾倫在這裏停了兩秒,“布萊克最近遇到了棘手的案子,想問問我的意見。”


    他把布萊克拿出來當了擋箭牌,事實上並不存在什麽棘手的案子,隻是他呆在醫院裏實在不知道還能做什麽,於是把這些陳年舊案翻出來看了而已。反正很快他就沒機會再看這些了,也許還能利用最後一點時間,再逮住個在大街上遊蕩的罪犯。


    “但不管怎麽說,那些都不重要,”艾倫又說,輕輕按住科恩的手,微笑地望著他,“因為我們很快就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是的,對此你有什麽計劃嗎?”科恩說,沒有抬頭。


    “不是說好一起去羅馬嗎?”


    “我是說在那之後,更長遠一點的計劃。”科恩說,“聯邦政府的工作浪費了你太多年的人生,要我說你早就該辭掉它了。除此之外,你總有什麽別的想做的事情吧?”


    艾倫思考了兩秒,說:“關於這個,我還沒想到什麽好主意……”


    “沒關係,我替你想過了,”科恩很快地說,好像就等著他這句話似的,“我正好缺一個幫手,兩個人一起的話,那些委托一定會”


    “不,別想了,科恩,我不會幫你去偷東西的,而且你也別想再重拾你的老本行,我會緊緊盯著你的。”


    “可是那樣的話,我們就沒有經濟來源了。”科恩憂心忡忡地說。


    “我會去找別的工作,”艾倫笑了笑,“去當保安,或者去加油站、寵物店什麽的,總有我能幹的吧。”


    “聽起來哪樣都賺不到錢。”


    “足夠生活了,”艾倫看著科恩說,“最重要的是,我們能一直在一起,不是嗎?”


    科恩停下動作,抬起頭迴視著艾倫,片刻後露出一個微笑:“是的,你說的沒錯,我親愛的探員。”


    然後他站起身,說:“我該走了,艾倫,一會兒正牌護士就要來查房了。”


    艾倫點點頭,“出去的時候小心點兒。”在科恩洗好毛巾準備離開時,沒忍住又加了一句:“出院之後,我會立刻去找你的。”


    科恩轉過頭來衝他笑了笑,沒有說話,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所以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是科恩果然還是聽到了他和蓋登的對話,還是在那之前,在他做出決定要辭掉這份工作時,一切就已經與原本的預想背道而馳?艾倫怎麽也想不明白,當然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當科恩決意隱藏什麽時,他永遠不可能摸清他的心思。


    他唯一感到後悔的,是當科恩站在病房門口,夕陽的光透過百葉窗打在他身上,將他的身影分割成一道一道的,而他隻是衝自己露出微笑,卻什麽也沒說時,自己沒能抓住那一刻心髒跳漏一拍的感覺,開口叫住他。


    他真的應該叫住他的,他還沒來得及給他一個吻。


    因為艾倫出院以後,他並沒能找到科恩。


    一開始他沒太當迴事,隻以為這調皮的小貓咪把他出院的事拋到腦後,又跑到哪兒幹壞事去了。可是連著三天電話打不通,傑西卡也杳無音信後,艾倫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兩天後的晚上,當他正拄著拐杖去往一家科恩以前常去的酒吧,期望著能在那裏找到他失蹤的情人時,他接到了蓋登的電話。


    “‘黑貓’自首了,”對麵的聲音說,“就在剛剛,科恩勞伊來到fbi紐約分部,供認了他犯下的所有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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