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艾倫突然說。


    “抱歉,你說什麽?”


    “你剛才用了‘他們’,她是這麽說的嗎?”艾倫說,如果兇手隻有那個副校長,她應該說“他”,而不是使用複數形式。


    女人愣了一下,“啊,也許吧,我早就記不清原話了……我隻是想說,一個孩子有這種言論也太可怕了。我不相信諾朗警官會教孩子這種道理,雖然他因為工作忙,有時可能對孩子疏於管教,但他絕對是個值得敬重的人,肯定是那孩子自己跟外邊學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後來我把她叫到辦公室說了這事,可她完全不聽我在說什麽,隻愛答不理地甩給我一句‘你說話就像我哥哥一樣’,然後就跑了。”


    你說話就像我哥哥一樣。艾倫在心底把這句話用力重複了一遍,感覺胸口被深深地刺痛了。


    第77章 陷阱


    從班主任那裏離開後,艾倫又試著聯係了幾名曾經教過小女孩的老師,最後隻從美術老師那裏了解到,傑西卡有時會在放學後跑到美術教室畫畫,在那裏等她父親下班來接。他照例問了案件發生前後,小女孩的表現有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但對方很遺憾地表示,時間過去太久,她已經記不清了。


    艾倫隻好謝過她,開車往杜文小學去了一趟。


    學校關閉後,這一片就很少有人來了,一部分建築被改造成了臨時倉庫,另一部分就那麽空著,即便在大白天,氣氛也顯得有些詭異。艾倫按著兩位老師的描述,找到了傑西卡所在班級的教學樓,還有建在後麵的音樂和美術教室。從美術教室的窗戶往外望,可以看到學校後山那片埋屍的樹林。


    艾倫不確定傑西卡會不會在這裏看到了什麽,時隔多年,這些早已無從考證。但他直覺她一定是知道什麽別人不知道的,她的班主任也許會忘記小女孩說過的話,但沒人會把人稱的單數錯記成複數,除非這就是傑西卡當時的原話。


    她知道些什麽,艾倫想,她知道除了副校長外,至少還有第二個人參與了謀殺案,也許她親眼看到了他們作案的過程。從她那句“我爸爸告訴我”的發言來看,諾朗也知道這件事,可是警局的案件卷宗裏,全程都沒提到過第二名嫌疑人的存在。所以要麽是諾朗沒把小女孩的話當迴事,要麽就是他自己壓根跟這案子脫不開幹係,甚至有可能,他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如果是後者,這一點也不令人驚訝,無論在斯賓瑟案,還是黑手黨事件中,背後都有諾朗的影子。他做起這種事來是如此得心應手,以至於艾倫很難相信他曾經是個清白的好警察。他甚至懷疑,他做警察那會兒,那麽高的破案率是怎麽來的。


    這種事仔細想想也是夠嚇人的,但更可怕的是,他想到那個小女孩,那個同樣名叫傑西卡的、和科恩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小女孩她沒在那場火災後和科恩一起跑出來,她到底去哪兒了?


    那場火災就在杜文小學案件結案後不到一個月,艾倫一邊控製著方向盤,一邊努力讓自己的思維保持連貫。假設這兩件事有關聯,假設傑西卡真的知道了什麽,假設諾朗參與了那個案件……


    迴過神時,他已經順著記憶,把車停在了科恩小時候住過的房子前麵現在的房子已經翻新重建了,但是後院一部分沒被大火燒毀的設施,還按原樣保留著。前來介紹的房屋中介十分熱情地解釋說,前主人建造的石頭圍牆非常漂亮,泳池也還可以用,如果他有意買下房子的話,那部分麵積可以免費贈送。


    “現在這年頭,很難在城裏找到帶這麽大院子的房子了。”對方用一種緬懷的口吻說,“呃,雜草有點多,不過我們很快會找人清理幹淨的。”


    雜草的確很多,幾乎讓人無從下腳,尤其靠牆角那裏。艾倫走過去,蹲下身仔細查看一番後,從草叢中揀出一顆變了色的、小熊樣式的金屬紐扣,很像女生衣服上會見到的那種。


    他盯著那顆紐扣,從方才開始一直縈繞在心裏的糟糕預感,在這一刻陡然放大到極致。


    他在那兒盯著紐扣發了會兒呆,又盯著自己腳下的地麵,然後突然站起身,說:“我需要把這裏挖開。”


    “當然……等等,你說什麽?”


    然而旁邊的金發探員隻是衝他做了個“抱歉”的手勢,便撥通了當地警方的電話。


    ***


    艾倫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如此痛恨自己這該死的預感。


    此時他正站在那棟房子一樓的臥室裏,從窗戶往後院的方向望去。那裏剛剛挖掘出一具人類遺骸,已經圍上了黃色的封鎖線,穿著深色製服的當地警察正在現場走來走去。


    他的耳邊響起科恩曾經說過的話“我衝他扣了扳機……那一槍正中他的眉心,然後我把他的屍體拖出來埋在後院,又用打火機點著了一堆澆了汽油的木柴……”


    可是不對,科恩,你並沒有衝你的養父開槍,至少沒能殺死他。你也沒有把他埋在院子裏,一個小孩子不可能有那麽大的力氣。你隻是在潛意識裏,希望自己真的這麽做了而已。


    這是一種保護機製,艾倫曾聽布萊克這麽說過,創傷可能擾亂人的記憶,有些人會選擇遺忘以迴避痛苦,有些則會把看到的畫麵進行加工、幻想出某件從未發生的事情。


    他在一些案件裏見過這樣的例子,但這樣的事不該發生在科恩身上,這不公平,他明明那樣的美麗、優雅、聰明,他的一切都那麽的……好吧,有時候他是挺讓人頭疼的,但絕對沒什麽壞心思。這不公平,他的科恩不該經曆這些……上帝,這迴他到底該怎麽安慰他!他也不想看到那個地方警察朝他走過來,摘掉手套扔在一邊,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說:


    “屍體已經完全白骨化了,初步判斷是個八到十五歲之間的女孩。可憐的小家夥,至少被埋在這裏有十年了,具體情況我們會拉迴去讓法醫做進一步鑒定。你要不要一起來?”


    艾倫盯著他的嘴唇,感到胸腔憋悶得厲害。他衝他擺了擺手:“不了,我想……我還有其他事,你們有了結果以後,麻煩告訴我一聲。”


    說著,他轉過身朝外走去。他現在一點也不想看他們鑒定那具小女孩的屍體,隻想趕緊迴到科恩身邊,吃他做的晚餐,然後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聊天,或者做愛,怎樣都好。


    艾倫迴到自己的車裏,啟程返迴紐約。一路上他開得很快,並且一邊開車一邊給科恩打電話,絲毫不顧及行車安全和交通規則。


    他聽到了他的聲音,他正在為晚餐的蔬菜不夠新鮮而發愁,這樣很好不是指蔬菜那一部分,隻是那聲音讓他覺得很安心。也許他可以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並且像傑西卡瞞著科恩那樣,永遠也不要讓他知道這件事。


    “不管它了,反正家裏還有維生素片。話說探員,你現在在哪兒呢?我好像聽到有汽車喇叭的聲音。”科恩說。


    “在外麵,我很快迴去。”


    “你出外勤了?有人和你一起嗎?”


    “是的,布萊克和我在一起。”艾倫扯了個謊,他總是埋怨科恩不講真話,現在他自己也這麽做了。


    對麵安靜了兩秒,然後懷疑地說:“可是你不會在他麵前給我打電話。”


    “我們開了兩輛車……科恩,沒事的,我馬上迴去,頂多再有一個小時。”


    “但是”


    “真的沒事,別擔心我。”


    “……那好吧,你注意安全,我等你迴來。”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艾倫覺得沒有什麽比聽到那個人說“等你迴來”,更令人感到寬慰的了。


    他把車子開上高速公路,車速很快提到了最高限速。這時旁邊的手機又響了起來。艾倫單手把著方向盤,沒顧上看來電號碼便接通了電話,這迴對麵是個陌生的男聲,輕柔、低沉


    “你好,艾倫莫爾森探員,我很高興你還沒有換手機號碼。距離上次咱們通話過了多久了?兩個月?三個月?”


    艾倫先是愣了愣,而後心底一沉。他不認得這個聲音,但知道對麵的人是誰“唐納德諾朗。”


    “答對了,探員,你的反應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對麵的人語氣輕鬆地說:“動作也比我想得要快,看來你已經抓住我送給你的小線索、並且有所發現了。怎麽樣,你有把看到的景象,和我那可愛的孩子說嗎?”


    “他不是你的孩子,”艾倫冷冷地說。


    “你隻是沒見過他乖乖地叫爸爸的樣子。哦,他那副樣子,實在是”


    “科恩不是你的孩子,”艾倫打斷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殺了他妹妹,為什麽?因為她親眼看到你參與了杜文小學的兇殺案,所以就要滅口嗎?”


    “不不不,你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我隻是想給我可愛的孩子一個教訓,自從他聽他妹妹說了看到的那些後,就總是想方設法要離開我。一個孩子總想著離開他的父親,甚至還想要殺了他,這怎麽像話呢?”


    艾倫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所以這就是你想要的?利用邁克亞當斯的身份引著我們去調查這一切,就是為了讓科恩想起來十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好再把他弄精神崩潰一次?”


    “又錯了,探員,看來是我高估了你的判斷力。”男人以一種遺憾的口吻說道,“這和我的小科恩沒關係。你不知道嗎?他早就想起來真相是什麽,隻是一直不願承認罷了。”


    艾倫一驚:“你說什麽,他不可能”


    他的話停在那裏,因為他突然想起從老傑克那裏拿迴的合影上麵有科恩和曾經的傑西卡的那張照片每次他想拿過來看看上麵的小男孩,總是發現它被科恩收到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去了。


    他不想看到它,艾倫懊惱地想,他不想看到那上麵的小女孩。真見鬼,自己以前怎麽從沒注意這個細節呢!


    “是的,這和他沒關係,”對麵的男人刻意放慢了聲音,那讓他的語調顯得粘膩而充滿惡意。“從一開始,餌就是為你下的,我親愛的探員,而你毫不意外地上鉤了。我一點也不想這麽做,但是很遺憾,我的孩子因為你變得不想迴家,作為父親,我不得不再給他一個教訓。”


    危機感如針般紮入背脊,艾倫急忙踩下刹車,然而為時已晚。


    “那麽,祝你好運,莫爾森探員,下次記得別再把車隨便停在路邊如果你還有下次的話。”


    兩聲悶響從汽車側麵傳來,事先安裝的微型炸藥被觸發,右邊前後輪接連爆胎,高速行駛的車身頓時失去平衡,一頭往旁邊的公路護欄栽去。


    第78章 最後一搏(上)


    艾倫是被左臂傳來的劇痛弄醒的,意識逐漸凝聚後,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細窄的單人床上,旁邊擺著一個掛滿醫療器械的鐵架子,頭頂則傳來救護車的忽高忽低的嗡鳴聲。


    但考慮到他雙手手腕分別被手銬銬在了兩邊的床架上,這輛救護車大概率不是載他去醫院的。


    艾倫掙動了一下,方才左臂的疼痛再度切入神經,逼得他倒抽了口冷氣。不僅是左臂,臉部、肋下、腰部……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不疼的地方。唯一不怎麽疼的是左腿,那裏已經沒什麽知覺了,也許是骨折,艾倫沒有低頭去看,也許更糟糕。


    他努力勾起右手手腕,試圖去摸事先縫進袖口的迴形針。之前被科恩銬在金屬管道上的事一直讓他耿耿於懷,他們在一起沒多久後,他就威逼利誘著讓對方供出了撬鎖的竅門。雖然掌握得還不夠熟練,單手操作可能有些困難,但總得試試吧。


    然而這時,頭頂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不久前艾倫剛在電話裏聽到它。那個聲音說:“如果你是想找藏起來的那些小玩具的話,我已經替你收起來了,莫爾森探員。我的孩子總喜歡搞這些花裏胡哨的小把戲,我再熟悉不過了。”


    唐納德諾朗……艾倫咬牙切齒地想,這個混蛋!


    他瞪著麵前發出嗡鳴聲的天花板,突然知道那天把科恩從他手裏搶走的救護車是誰開來的了。這個混蛋!


    方才聲音的主人這會兒彎下腰來,擋住了艾倫的視線。對方穿了一身醫用急救服,帽子和口罩擋住了大半張臉,唯一露出的藍眼睛正望向他這邊,視線冰冷而粘稠,讓人很容易聯想到那些有毒的冷血動物。但也許用藍色來形容那雙眼睛不太準確,因為它的顏色太淺了,在頭頂燈光的陰影下,簡直像沒有眼球似的。


    “你好,探員,我們又見麵了。”那雙空洞的眼睛下麵,白色的口罩了無生氣地動了動,“很高興我們還能再次見麵,你的運氣的確很好。之前電話裏說的那些,如果嚇到你了,我很抱歉。我隻是想趕在那場交通事故前麵,提前跟你打個招唿,否則你來不及反應死掉的話,我會很傷腦筋的,畢竟”


    他拿出一部手機,戴著乳膠手套的手指在上麵劃了兩下後,對著艾倫鮮血淋漓的臉頰拍下照片。“畢竟隻有準備最好的禮物,我那貪玩的孩子才肯迴來看我一眼。而你,就是那份禮物瞧,你的樣子看上去好極了,相信我的小科恩也會這麽覺得,你說呢?”


    艾倫死死盯著他,冰藍的眼睛冷得像鐵。“他不會上你的當的,”他說,“他不可能就這麽一個人跑過來。”


    “是嗎,我可不會像你這麽肯定你看,他這就迴複我了,通過暗網上的賬號,看起來可是急壞了。哦對了,你知道嗎,他還是我的粉絲呢,我們在論壇裏聊得可開心了。”


    見鬼,艾倫暗罵道,他想起科恩為了尋找諾朗的線索,關注的那些暗網論壇了。他聽說這件事時就該阻止他的,那些東西怎麽可能沒有危險。但也許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他努力讓自己忽視那快要把他逼瘋了的疼痛、不安和怒火,集中精神去判斷身處的環境。窗戶被窗簾擋住了,車子開得很快,平穩,幾乎沒怎麽轉彎,他們應該是在某條州際公路上。艾倫不確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如果對方想把科恩引過來,他大概率不會跑到離紐約太遠的地方,也許他們正開往紐約州北部地區,或者……


    “不說點什麽嗎,探員,路還很長,我已經開始覺得無聊了。我本以為你會做出更激烈些的反應,就像我那可愛的孩子一樣,總是受一點刺激就急得大喊大叫,光是想象他那副樣子,就能讓人心情愉悅一整天。”麵前的男人饒有興味地說著,那令人反感的聲音讓艾倫實在沒辦法再思考下去。


    “我沒必要跟你多費口舌,”艾倫冷冷地說,“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見過太多你這樣的變態了。結論是:不管你耍什麽花樣,唐納德諾朗,最後一定是你先死,而我和科恩會好好地活下去。我們會繼續談戀愛,結婚,也許會再養幾隻貓,然後陪伴著彼此慢慢老去,而這一切跟你毫無關係,從一開始就是。”


    有那麽一瞬間,艾倫感到對方那雙近乎無色的眼睛冒出一抹殘忍的兇光,像是被他的話激怒了。但下一秒,麵前的男人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從旁邊的架子上拿起一支注射器,“跟你聊天的確很沒意思,莫爾森探員。所以我決定在到達目的地之前,讓你稍微休息一會兒相信我,你會需要這段休息時間的。”


    他把注射器活塞向上推了一點,頂出針頭的液體,然後將剩餘的麻醉劑全部注入艾倫的靜脈。


    艾倫不甘地掙紮了一下,很快便重新陷入昏迷。


    ***


    科恩到現在還是忘不了小時候住過的那棟房子,有時他會在噩夢中迴到那裏。


    那是一座暗紅色磚頭砌成的兩層別墅,左邊那部分凸出一些,上麵帶有閣樓,以及一個三角形的灰色屋頂。二層有他和傑西的臥室,兩個房間僅隔著一麵牆,一樓則是客廳、廚房、書房,以及走廊盡頭、他養父的臥室。


    無數個夜晚,他抽噎著求那個男人就在這裏做,不要到自己的房間去,他的妹妹會聽到,她就在隔壁,肯定會聽到的。那個男人有時候聽,有時候不聽,他根本不關心他的恐懼與絕望,隻從他痛苦的掙紮中獲得樂趣就像現在一樣。


    科恩看著眼前這棟房子,它跟他記憶裏那幢暗紅色的別墅長得沒什麽兩樣。他不知道諾朗是不是從很久以前就著手準備這一切,所以才費盡心思找到這樣一棟房子,再把他叫到這裏來。那不重要,他隻知道艾倫現在就在這裏。


    科恩把槍拔出來,拉開保險。他看到別墅門口裝著攝像頭,也許那個男人正在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他臉上的表情可能已經讓那個變態得到樂趣了,他不在乎。


    房子周圍到處是雜草、荒地和長得歪歪扭扭的樹木,隻有門口右邊停了一輛救護車。科恩走過去看了一眼,發現司機已經死在了駕駛座上,脖子上有一道長長的刀口,幾乎延伸到耳根那裏。也許這人收了諾朗的錢替他辦事,然後慘遭滅口,也許,但這跟他也沒關係,科恩冷漠地想。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一會兒進到這房子裏去,隻要看到唐納德諾朗站在麵前,就立刻衝他的腦袋開槍,再朝屍體補齊剩下的子彈。


    科恩攥著槍走進門去,殺氣騰騰的模樣讓他看上去像另一個瘋子。客廳裏的音響正在播放生日快樂歌,歡快的旋律迴蕩在房子裏,一遍又一遍。科恩繃著臉,抬手便給了那音響一槍,“砰”的一聲,音箱被轟開一個大洞,但仍舊沒有停止發出聲響。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下,一條消息出現在屏幕上:“別這麽任性,我的孩子,你沒必要拿別的東西撒氣。冷靜一下,然後來我的臥室,你知道在哪兒的,孩子,你一直都知道。”


    科恩將手機收迴兜裏,臉上幾乎沒做出額外的表情。他整個身體都被另一個念頭填滿了,那就是待會兒他走到臥室門口,一見著那個男人,就衝他開槍。


    這念頭令他無比地熟悉,當鞋子踩在通往臥室的走廊地板上時,那感覺愈發明顯。他小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從書房出來,手裏拿著一把槍,走在幾乎同樣的走廊上,心裏一遍遍演練著衝對方扣扳機的動作。但這迴不一樣了,科恩告訴自己,他仔細檢查了子彈,檢查了三遍,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的男朋友還在那個房間裏麵,他得把他救出來。


    他受夠了,那個男人一次又一次、沒完沒了地破壞他擁有的一切,已經受夠了。他伸手去推麵前臥室的木門時還這樣想著,憤怒將他抬得很高很高,身體裏像是擁有毀滅世界的力量。


    可當他推開門,看到眼前的景象時,那股力量就像從高處跌落般,驟然坍塌了。


    眼前的景象,這間屋子,地板、床、麵向後院的窗戶,那個男人臉上的微笑,還有艾倫的雙手被銬在牆角的暖氣管道、昏迷不醒的樣子,流出的血把上衣和褲子都染成了深褐色。這一切如閃電般擊中了科恩,讓他在那一刻沒能做出任何反應。槍口已經對準了麵前人的胸口,可是他沒有扣下扳機。


    而對麵的人則隻是平靜而專注地看著他,似乎早已預料到他每一個動作和表情。


    他那樣看著他,然後麵向他的槍口、緩緩張開了雙臂:“科恩,我的孩子,你終於來了。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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