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瀘州,深夜。


    月黑風高,瀘州城內,吳三桂府中,一片寂靜,隻有府中巡邏的甲士在走動時甲葉晃動的聲音。


    吳三桂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好一會,吳三桂蹭的一下,直起身子,對著屋外的親兵喊道:“方先生到了沒?”


    “啟稟王爺,方先生今夜剛到。”親兵迴道。


    “速去請方先生!”


    “是,王爺。”


    孟浚入主北京的消息令他心神不寧,寢食難安,吳三桂長歎一聲,隨後披上薄袍,在屋中來迴踱步。


    不多時,親衛來報,方光琛已至,吳三桂連忙出門迎接。


    方光琛躬身行禮:“參見王爺”方光琛聲音溫潤,隻是因長途跋涉,而使得麵色有些疲憊。


    吳三桂急忙扶住方光琛,拉著他坐下,隨後又歎了一聲,才說道:“孟浚入主京城,天下格局大變,我心憂甚矣,故急招廷獻而來。”


    方光琛對此也有些憂愁,但還是寬慰道:“王爺勿憂,孟浚雖入北京,但清廷未滅,其主力退迴關外,對孟浚仍有威脅。”


    其實方光琛也沒想到孟浚北伐會這麽順利,也沒想到多爾袞這麽不堪,孟浚北伐就沒傳出什麽決定性的大戰,唯一一場算的上野外大戰,竟然還是薑鑲打的。


    吳三桂聞言心中舒緩了些,但仍眉頭緊鎖:“孟浚,野心勃勃,現已攻取北方,獨占兩京,下一步必會覬覦西南,如此一來,本王兩麵受敵,處境堪憂啊!”


    方光琛沉吟片刻,繼而言:“世間事,變則通,通則久,屬下有上中下三策,可供王爺遴選!”


    吳三桂聞言,大喜,連忙起身為方光琛倒了一杯茶水,隨後說道:“廷獻請細說。”


    方光琛躬身接過茶盞,輕輕吹拂浮沫,飲了一口,隨後緩緩說道:“上策,順明,聯合李定國,李成棟,鄭森,合力抗孟。”


    吳三桂聞言,有些糾結,好一會才說道:“明廷已積重難返,此時複歸明,猶如登舟已裂,前程未卜,兇吉難料。”


    “誠如王爺所言,明廷勢微,然,明乃正朔所在,擁戴之,或可得民心之向,以此為基礎,圖謀天下,未嚐不可。”方光琛緩緩說道。


    吳三桂蹙眉思索,複歸明廷?好半晌,吳三桂才搖搖頭的說道:“廷獻之言,雖有理,但深為不妥,若孟浚伐明,則吾首當其衝,如此一來,豈不為永曆做嫁衣!廷獻請說中策。”


    方光琛輕歎一聲,繼續說道:“中策便是主動出擊,以進為退,繼續南下,攻占雲貴,以雲貴為基,固守川陝,此為眼下最宜之舉。”


    吳三桂聞言,眉頭舒展,點點頭,道:“廷獻可言下策。”


    方光琛斂容低首,道:“下策,便是降孟!”


    吳三桂聽聞,深為惱怒,道:“昔日廷獻力勸吾當著眼天下,如今又說要降孟。”


    方光琛搖搖頭道:“時易勢變,如今孟周勢大,今其勢力之盛,北踞燕京,南控金陵,軍威赫赫,王爺若降,則不失榮華富貴。”


    吳三桂沉默良久,方開口道:“孟浚雖盛,然今本王據川陝,兼有南陽,襄陽,漢中之地,手握大軍十餘萬人,豈能就這般卸甲而降,孟周今日之盛,焉知非未來之困,清軍雖退出關外,然山海關,喜峰口,龍井關等諸多關隘皆在清廷手中,清軍可隨時南下,重複崇禎舊事。”


    “王爺之意?”


    吳三桂的目光逐漸明亮,語氣堅定的說道:“天下如棋,金角為優,雲貴便是金角,其遠隔中原,若能掌控,則我軍勢力大增,更進一步,以此為跳板,觀天下之變,不失為明智之舉,故本王決意用中策。”


    因此,在瀘州駐軍十餘日後,吳三桂再次發兵南下。


    永曆四年,八月十七日,吳三桂出動馬步軍六萬六千餘人,紅夷大炮三十餘門,各類小型火炮百餘門。


    吳軍出兵,先奪已成空城的敘州城,隨後順江而下,兵進雲南。


    …………


    北京城。


    自從孟浚在紫禁城中廣發布告後,河南河北,幾乎已經全境歸順,便是比起當年李自成入京後,河北各地的歸順浪潮來說,也不遑多讓。


    但此時擺在孟浚眼前的第一要緊之事,卻不是南方的李成棟,吳三桂之流,而是長城防線,在孟浚奪取京師後,北伐最大的戰略目標已經實現,因此在運河兩岸重城留駐的軍隊便可抽調北上。


    清軍雖然退出關內,但是在各處關口還是留兵駐守,孟浚一麵遣薑鑲,趙用平,柏永馥等人,出兵北上,收取各地關口。


    孟浚遣薑鑲出兵密雲一帶,奪取古北口,黃涯口,並重新構築關卡防線,柏永馥及郝永忠,出兵遵化,奪取青山口,趙用平率本部,及新編四鎮,出兵永平府,奪冷口,界嶺口等要塞。


    唯有山海關,被多爾袞留駐了重兵防守,此舉對孟浚而言,如鯁在喉。


    隻是現在多爾袞的身體狀況,卻是不容樂觀,清廷上下,也暫時無心關內之事。


    盛京城內,多爾袞臥病在床,麵色蒼白,雙眸黯淡,往日神采早已不見蹤影。


    其腿傷未愈,加之連番挫折,身心俱疲,以至病情日益加重。


    帳幔低垂,禦醫們皆束手無策,隻能開些靜養之藥,相互間偶爾交換擔憂的目光。


    多爾袞雙目無神,似乎在注視著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看,多爾袞迴溯往昔崢嶸歲月,那時,大清的鐵騎橫掃中原,所向披靡,曾幾何時,大清夢寐以求的天下一統,就在眼前。


    然而,一番剃發令,剃出了個孟浚,大清竟一敗再敗,博洛,勒克德渾,多鐸,乃至自己。


    兵敗連連,士氣低迷,最終被迫撤出關內,多年心血化為泡影,多爾袞心中之痛,遠勝肉體之痛,他知道,大清的命運,因他而逆轉。


    此刻,多爾袞唿吸漸弱,唇邊溢出一抹苦笑:“兵敗,皆本王之罪,我愧對太祖……”話語未完,已是聲嘶力竭,陷入昏迷。


    宮女太監們慌忙唿喚,卻無法喚醒這垂危之人,不多時,多爾袞的氣息終消散,消息傳開,清廷上下為之震動,多爾袞的死,也在象征著這一個時代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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