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曾炎坤正在妓院裏賣醉,他忿忿的想,楚倩那婆娘生了個賠錢貨女兒,卻要他跟著她們母女離開沈府,投靠她的遠親去。


    嘖!她還不是想分開他和林鳳秋。


    “其實林鳳秋已徐娘半老,跟這會兒擁在懷中的年輕姑娘哪比得上,”要不是看在她拉拔他到總管一職,還不時給他銀兩花的份上,他哪願意待在她身邊。


    不過,真要他在林鳳秋和楚倩當中二選一,他當然選林鳳秋。


    “真的嗎?沈紫媛那丫頭迴來了?你可別嚇人,沈老蔬都幫她辦好喪事了。”


    “是真的,她根本沒死,身邊還跟著一個好俊的男人,兩人看來登對極了。”


    曾炎坤一聽到隔桌客人的談話,臉色陡然一變。


    他神色倉皇的推開懷中的女人,走到隔桌,諳啞著聲音問:“你們剛剛說什麽?我家小姐沒死?”


    隔桌的人認出他來,連忙笑道:“曾總管,很呀異對不對?不過剛剛在街上,很多人都看到沈紫媛,她這會兒應該就快迴家了。”


    聞言曾炎坤麵如死灰。他慌慌張張的奔出妓院,塞了一把銀兩給外麵的轎夫,要他倆抄小徑快快送他迴沈府去。


    ***


    鳳秋苑


    “什麽?沈緊媛沒死!”臉色慘白的林鳳秋頓覺胃一陣痙攣。


    “應該沒錯,不然不會有人平白無故的提起她。”曾炎坤也感到驚慌


    “這……”手中抱著娃兒的楚倩柳眉一擰,“難道是單馭玄救起她的?當時她落崖時,他的確有下去救人。”


    “那準沒錯了,單馭玄功夫了得,不然我早差人殺了他以泄心頭之怨,哪會要你毀他聲譽而已。”林鳳秋交纏著十指,心裏七上八下。


    “這麽說來,那個好俊的男人一定就是單馭玄了。”曾炎坤皺起眉頭。


    林鳳秋一聽,連忙從椅子上起身開始收拾細軟,邊打開珠寶盒,邊焦慮的道:“這下我不得不跟你們走了,我可不能見著單馭玄,他那人足智機警,隨便一想便猜得出我就是幕後主使者。”


    “不,你留下,我可不想帶著你這個拖油瓶。”楚倩一臉冷峭。


    “不,我留下,我不想走,這全不幹我的事,我何必去過流亡生活。”曾炎坤不想過顛沛流離的日子。


    楚倩柳眉一揚,“你說什麽?我懷裏抱的可是你的親生骨肉!”


    “那是二姨太指使我讓你懷孕的……”他倏地住口,因為楚倩正欺身接近林鳳秋,還單手扣住她的脖子,“你……”


    林鳳秋驚愕的瞪大了眼,惶恐的道:“你……你別胡來!”


    然而楚倩沒給她再說話的機會,手勁一使便送她去見閻王。


    看著倒地而亡的林鳳秋,曾炎坤嚇得手軟腳軟,全身發抖。


    “你走是不走?”楚倩的聲音極冷。


    “呢,走,我走。”他頻咽口水也頻點頭。


    夜幕深沉,沈府內外白幡挽聯高掛,楚倩抱著娃兒,牽著曾炎坤的手在一整排哀悼的白色燈籠下,穿過後院,由後門離開。


    ***


    來到沈府大門,單馭玄終於鬆了口氣。


    從傍晚抵達平濟縣開始,每個見到他們的路人莫不錯愕萬分、議論不斷,不過,在沈紫媛、孟倍綾及三元吵得不可開交的情形下,他根本無暇探尋是何原因。


    突然,他濃眉一皺,這沈府大門怎麽……


    “天啊,你死了即,沈紫媛,瞧瞧這一幅幅挽聯上都有你的名字。”孟倍綾跳了出來,笑盈盈的直指著那些隨風飄蕩的挽聯。


    “你瞎眼了,我人在這兒呢。”沈紫媛當然也瞧見了,但她還活著呀!


    孟倍綾膘了她一眼,“你才瞎了呢,沒看到挽聯上悼念的全是你嗎?雖然上頭的詞和人一點都不配。”


    可不是嗎,那些寫著‘溫恭淑慎’、‘蕙折藍摧’、‘曼花萎謝’的挽聯上全都有沈紫媛的大名。


    “搞什麽嘛,我才出走幾個月,我爹就當我死了替我辦喪事。”沈紫媛火冒三丈的猛踹大門。


    裏麵的仆人不明就裏的開門,夜色下,沈紫媛那張兇神惡煞的憤怒臉孔霎時映入眼廉。


    “鬼啊!”仆人們嚇得四處奔跑。


    噗哧一聲,孟倍綾大笑出聲,“哈哈哈……看你長得多醜,你自家的仆人見到她都說是鬼。”


    “你給我閉嘴!”沈紫媛氣唿唿的白她一記,接著衝進府裏打算好好跟她爹算這筆帳。


    單馭玄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沈老爺不可能平白無故的為紫媛辦起喪事,該是有人向他說她香消玉殞的消息才是。


    但那個人是誰呢?他濃眉一蹙


    楚倩!他倒抽了口氣,連忙快步的追上去。


    三元愣了一下,也急忙尾隨而去。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基伯和芳嬸兩人一頭霧水。


    而一旁的孟倍綾和小青還抱著肚子哈哈大笑。


    ***


    沈信鈞看著床鋪上毫無氣息的林鳳秋,哭得老淚縱橫。


    “怎麽會這樣?紫媛死了,在我身邊十多年的鳳秋也死了,這……”他不禁哽咽痛哭。


    “爹,你在搞什麽,我還活得好好的,你幹麽咒我死,還幫我辦喪……”怒不可遏的衝進來的沈紫媛突地住口,呆若木雞的看著躺在床上的林鳳秋,她嘴角有血絲,雙眼大睜,分明死不瞑目。


    她咽了一下口水,呐呐的問:“她怎麽死了?”


    沈信鈞背對著她,乍聞這親切又火爆的熟悉聲音,身子一震,緩緩的轉身,看到一身粉白雪紡長衣的女兒時,不禁淚如雨下,用力的將她抱在懷裏,哭叫道:


    “你總算迴來看爹了,爹想死你了,就算你是鬼也無所謂,爹不怕,不怕……”


    “爹!”沈紫媛眼眶也跟著泛紅。從小到大,她隻看爹哭過一次,那便是娘去世的那一天。


    所以見他哭得浙瀝嘩啦,她眼淚也跟著猛掉。


    單馭玄隨後進來,見到氣絕身亡的林鳳秋,臉色倏地一變。


    而跟在他身後的三元也看到林鳳秋了,他飛快的抬起頭來看著單馭玄,錯愕的道:“公子,她不是那個在畫舫……”


    他搖搖頭,心中大略猜出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看來是他一直拒絕她,最後又當眾辱罵她的不貞,她咽不下那一口怨氣,才故意找來楚倩毀他名譽。


    但紫媛呢?她們之間又有何恩怨?


    “爹,我不是鬼啊,你看清楚了,我是活生生的人,我的心還在跳呢!”沈紫媛退後一步,要沈信鈞看個仔細。


    沈信鈞愣了愣,看看她,再瞧瞧她身後的單馭玄、三元,以及隨後跟進來的基伯、芳嬸和孟倍綾、小青。


    “爹啊,我叫你看我,你看到邊疆地帶去了?”沈紫媛口氣不悅地說。


    “你跟你爹說話也這般目無尊長,沒大沒小?”單馭玄忍不住搖頭。


    聞言,沈信鈞終於迴過神來,他擤擤鼻子,又淚如雨下,“你沒死?好、好,太好了!太好了!”


    她仰頭翻翻白眼,“拜托,爹,我當鬼你哭,我活著你也哭,你怎麽變成了個老愛哭鬼!”嘴上雖這麽說,可她心中其實很感動,她這才知道原來爹這麽在乎她、這麽疼她。


    “爹是太高興了!”他又哭又笑的說。


    “敢問沈老爺,楚倩人呢?”單馭玄突地問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隨即歎道:“那個女人真是可怕,有仆人看到她殺了鳳秋,偕同曾總管逃了,聽說她生的女娃是曾總管的孩子呢!”


    沈紫媛愣了一下,隨即哇哇大叫,“該死的,原來是他們這對奸夫淫婦聯合起來害我啊,林鳳秋還故意告訴我楚倩身懷六甲,而且孩子是別人的,氣得我傻傻的往陷阱裏跳,跑到那個什麽鬼夷肅去找單馭玄。”


    單馭玄突他走到一旁,從桌上已被打開的珠寶盒中抽出幾張沈信鈞親筆所寫的遺書,細看之後,終於明白林鳳秋欲殺害沈紫媛的原因。


    隻為了一個‘財’字!


    她走向前,好奇的也湊過去瞧瞧,一見是遺書後劈頭又罵,“爹啊,你還沒死,寫什麽遺書?”


    “拜托,你要他死了以後才從棺木裏爬出來寫呀?”孟倍綾受不了的插嘴。


    “你……”沈紫媛難得語畢。


    單馭玄定定的瞟了孟倍綾一眼,看出他眸中的不悅,她趕忙捂住嘴巴。


    他搖頭,隨即將目光放在珠寶盒上。看來楚倩為的是個‘情’字,隻求和曾總管在一起,否則不會放過珠寶盒裏貴重的金銀首飾。


    “公子,你不跟他們說你和……”三元刻意壓低聲音,將目光瞥向死去的林鳳秋。


    “死者已矣,何必再毀她名譽。”他低聲迴答。


    看來,楚倩不會到紫媛不利了,既是如此,他也毋需再留下來。


    他拱手注視著沈信鈞,“沈老爺,我尚有要事待辦,恐得連夜離開,這貿然進府之罪,尚請見諒了。”


    語畢,他拉起三元,身形一旋,施展起輕功疾行至沈府外的駿馬上,不會兒工夫,眾人便聽到達達的馬蹄聲疾奔而去。


    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眾人全傻眼了,沈紫媛愣了一下才迴過神來,忙不迭的追出去,而孟倍綾和小青也尾隨在後。


    “紫媛,她才剛迴來,又要去哪裏?”沈信鈞提高嗓音問。


    “爹,我要去找單馭玄,你不用擔心,我自個兒會小心的。”沈紫媛的聲音從遠遠的地方傳來。


    沈信鈞大歎一聲,“真是女大不中留!”他頓了一下,看看基伯夫婦,再瞧瞧床上的林鳳秋,“其實她和曾總管的私倩,我怎麽會不知道?隻是,總是夫妻一聲,何必撕破臉呢?”


    他搖搖頭,示意基伯和芳嬸兩人同他一起離開房間後,才說:“好吧,你們誰來說說,那個丫頭片子這幾個月都在搞什麽鬼……”


    ***


    一個月後,培京


    這兒是培京偏北方的一處偏僻山林,亦是當年單馭玄的父親單驊雷著談名利,離群索居的地方。


    此地水綠山青,深林環繞,非常適合隱居。


    此時,單馭玄站在樓拙木屋內,望著窗外那片舉目可見的湖光山色。


    離開沈府後,他和三元即快馬加鞭迴來這裏,取出邊疆的地形圖,接著,他花了十天的時間布好兵陣,畫好破兵圖,再差鄭堯快馬將破兵圖送去給皇上單禦天,他定會安排如何將此圖火速送去給單破邪。


    由於鳳玦之主尚未出現,相信皇上應能體諒他才是。


    那張破兵圖是他依兵書中所言的‘方、圓、曲、直、銳’五種法中找其精髓,以弓弩兵、步兵、車兵、騎兵結合攻防,不僅可分開形成小方陣,更可形成一破釜沉舟的大軍陣,要殲滅狼邪軍應能勢如破竹。


    鄭堯送去破兵圖已有五天,算算時間,他也應該迴來了。


    “公子、公子。”三元又驚又喜的聲音陡地響起。


    他一迴頭,便看到跑得氣喘籲籲的三元身後,跟著去而複返的鄭堯。


    “鄭總管,你迴來了。”他朝這名仍身強力壯、虎背熊腰的鄭堯點點頭,四十多歲的他兩鬢飛白,一臉耿直。


    “圖已送到皇上手中,他非常的感謝公子。”


    “那就好。”如此他便能安心了。


    單馭玄邊點頭,邊注意到他的眼眸中似乎有著裏異樣的欣慰之光,再看看三元,他那是一臉賊笑。


    “還有事?”


    鄭堯露齒一笑,“公子這迴總算想開願意娶妻了,我想老爺、夫人在天之靈一定也很開心。”


    “娶妻?”他一臉困惑。


    鄭堯點點頭,“齊人這福是辛苦點,但可以早點為單家傳宗接代,多生幾名兒女。”他頓了一下,臉上仍是滿滿的喜悅,“我先進去幫你毋準備些酒菜。”


    單馭玄一頭露水的看著他笑嘻嘻的朝後麵的廚房走去。


    由於玉玦之事僅傳承者知曉,因此鄭堯一直不明白他為何拒絕多名不辭千裏而來,為自己待字閨中的女兒說媒的達官貴人,當然也不會知道他一直暗中在找尋持有鳳刻玉玦的女子。


    然而今日,他卻意外的說他要娶妻,而且還是享齊人之福?


    “三元,到底怎麽迴事?”他冷睨一眼還在偷偷竅笑的三元。


    三元被他這冷光一掃,連化立正站好,大聲報告,“沈紫媛和孟倍綾主仆早已來到山腳下,她們兩人正唇槍舌劍,吵得好不熱鬧時,恰巧遇到欲快馬上山的鄭伯伯,直問鄭伯伯認不認識你。她們一聽到他是你的總管後,就……”


    “就重點!”他打斷他那像是說書般的敘述。


    “呃,總之,她們爭得麵紅耳赤,都說是你的娘子,孟倍綾說她父母已作主將她許配給你,可沈紫媛卻說……”三元突然拉展了尾音。


    “她說什麽?”


    “她說你不但親了她,也摸了她、抱了她,當然得娶她!”笑嘻嘻的三元眼光十足曖昧。


    聞言,單馭玄的俊臉微微發熱,透著一抹紅暈。


    “公子,你……你真的有對她……是不是?”三元賊兮兮的瞅著他問。


    他眉毛一揚,“胡扯什麽。”


    三元了然於胸,他接著道:“鄭伯伯說那兩個大美人就快到了呢。”


    是快到了!因為人未到聲先到,這會兒她們的吵架聲已順著風傳入他們的耳朵裏。


    “你莫名其妙!”


    “你神經病!”


    真耳熟的聲音啊,單馭玄失笑的搖搖頭。


    沈紫媛的到來令他感到驚喜,其實送出破兵圖後,他也打算至沈府尋她,好好聚聚。


    不過,孟倍綾也來了……


    看來他不得不快刀斬亂麻,向她擔承自己心中的至愛並非她。


    他對著三元道:“我先迴書房去,她們來了,你先差綾兒進去見我。”


    “什麽?”三元頓時苦了一張小臉,“那沈紫媛呢?她肯定會火冒三丈的。”


    “你不是很會跟她拌嘴嗎?那就努力的跟她吵。”


    “這……”三元愣愣的看著轉身就走的單馭玄。公子要他努力的跟她吵?這又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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