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簡單的‘活不下去了’讓朱儁那剛剛的氣勢一頓,隨即好似被針戳破的氣球一樣,很明顯的消散下去。


    很明顯,他朱儁並不是一個完全冷血的兵家人。


    不同世家豪門,也不比地方上的豪族,出身寒門的他是真正的有機會去認識這個天下,看到了蟻民們的生活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樣子。對方說的不錯,在這幾十年的時間中,他所見到的地方越來越混亂,蟻民也活的越來越困難。


    這些年間,朱儁年輕時也一如熱血青年去尋求拯救之路。


    隻可惜朱儁運氣不好,他正好一頭撞在了在董仲舒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後百家最激烈反抗的時候,等待他的首先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黨錮之禍。


    朱儁一開始想過靠近儒家,從而達成自己的夢想。


    可惜的是在這過程中,黨錮之禍爆發,將朱儁一開始所設想的道路斬斷的幹幹淨淨,黨羽一詞著實讓人有些害怕。最後,朱儁完全選擇了兵家,也許隻有那樣才有機會達成自己的政治理念。


    “……”


    望著眼前年青道士提劍的動作,朱儁知道自己的迴答讓嶽緣對他產生了殺意。


    隻可惜世事無常,這些年來他經曆了太多,最終呈現出來的便是現在的這個看起冷酷無情的兵家朱儁,因為這是他在那種局勢下,一個出自寒門的年青人成長到現在可以自稱老夫過程中的一種自保。


    “我聽聞將軍少時贍養母親,以好義輕財聞名,受鄉裏敬重,更是舉孝廉出身,治理地方的時候更是有不少的政績。”嶽緣看著眼前突然沉默下來的右中郎將,他擺弄一下腰間的長劍,手掌摩挲著劍柄的同時,確是引起了對方過往的故事。


    當然那時的朱儁誌比天高,不過後來他封侯的功勞卻是戰功。


    這中間的變化……細想起來卻也大概的推測得出對方的心理變化。


    也許他朱儁得到了一個名叫成長的東西,也磨滅了他當初的雄心壯誌。


    “……”


    朱儁仍然是無言,不過當嶽緣提起他年少時的故事的時候,朱儁的臉上浮現出了迴憶之色。感慨之色出現,嘴角更是閃過一抹苦澀之意,朱儁望著眼前的年青道士,突兀的說道:“很多人都知道百姓為重,可事實上又有幾人在意?一個人又能怎麽樣?”


    當今明價賣官的天子,在暗中鬥的死去活來的百家,這世間是何等的黑暗。


    朱儁尋不到前路,在投身兵家後,朱儁隻覺得或許可以憑借自己的刀將這黑暗的世界斬出一片血紅,為這個世界在添上一分代表希望的紅色。


    百姓為重!


    這話說的好,但真正說道做到,將其放在心中的又有幾人?


    知行合一永遠不是一件易事。


    行走的路上,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否會沾染上泥濘,是否在到達盡頭的過程中保持著初心。


    “那你還記得嗎?”嶽緣沒有否認這個話題,而是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這個已經頭發斑白的男人,迎著對方的目光,問了這麽一句話。


    “你下命令的時候,是否想過這個?”人踏步走上前,在來到朱儁身旁的時候,嶽緣瞥向對方,說道:“你的刀是否真的那麽鋒利?”


    “從你的迴答和神情中,我大概的明白了你的情況。”


    未等朱儁有所反駁,嶽緣繼續說道:“隻可惜在我看來你的性子壓根兒與你人根本不相符。”


    “都說朱儁脾性剛烈,可我看到的隻有怯弱。”


    “你在逃避,對那些人的怯弱終究化作了對下麵百姓的剛烈。若我是你的話在見到這局麵,在知道這種情況的產生的源頭後,我會忍不住羞愧至死。”


    字字句句恍若誅心利箭,直破朱儁心房。


    額頭汗水不斷的流淌,明明嶽緣的語氣並不重,可落在朱儁的耳中卻恍若千鈞重擔,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一時間他那挺直的腰杆竟是有一種撐不起來的感覺。


    朱儁明白,那不僅僅是錯覺,而是明明白白的感受。


    噶擦!


    腳下的石板在莫名的力量下呈現出了裂紋,正沿著朱儁的腳下朝四麵八方蔓延開去。


    “你隻知道我是道家中人出來清理門戶,但我上次忘了告訴你,這世上的任何人都可以算作門戶,包括當今天子劉宏!”


    “放心。”


    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嶽緣用一種安慰的口吻說道:“我不會殺你,雖然我很氣,也想將你做成我劍上的飾品,但現在也隻不過是想讓將軍你找迴初心,可莫要是之前那個讓我看到的表麵剛烈實則怯弱的家夥。”


    言下之意,是他朱儁還不夠格。


    這一句話下讓朱儁終於認真的打量了一下對方腰間的長劍,仔細望去朱儁發現那貼近身體的一方,那劍鞘上麵有著七個圓形縷空的孔洞。似乎是鑄劍之人造好了,卻沒有備好相應的飾品。


    “還請將軍好自為之。”


    再度拍了拍,輕輕的擦拭了一下對方肩上那看不見的灰塵,嶽緣轉身朝外麵走去。


    翻身上馬,在一陣輕蹄聲中,瘸腿瘦馬載著人慢悠悠的走了。


    半晌。


    直到嶽緣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盡頭後,朱儁終於反應了過來。


    一聲悶哼,嘴角溢出鮮血。


    身上更是大汗淋漓,一身錦袍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濕透,頭上羽冠更是在不覺間碎裂,獨留朱儁披頭散發佝僂著身軀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人!”


    朱儁呢喃了一聲,卻是罕見的沒有生氣,而是雙眼有些失神,放空一般的看向前麵空處。


    他迷茫了。


    ……


    沒有任何人阻攔,嶽緣就那麽安然無恙的騎著瘸腿瘦馬走出了宛城。


    之前的舉動,那朱儁想來能夠體會自己的良苦用心。


    也許在自己的這番言語下,他或許在後麵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畢竟以他的武功,能夠看得出對方那顆蒙塵的心。


    在經過自己擦拭後,或許能夠喚迴曾經的雄心壯誌,用以贖罪,再適合不過了。


    接下來所要見的人才是他真正的目標。


    是時候去見那太平道的首領——那個欲以黃天代蒼天的天公將軍。


    張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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