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扁舟。


    白發老道立於船頭,雙手虛空旋握,以一個釣魚的姿勢那般的站在那裏。


    所謂釣魚,並不見魚竿魚線,隻是一個動作僅此而已。


    “……”


    側過頭,嶽緣的目光瞅了瞅四周,並沒有見到其他的人,沒有師妃暄,也沒有陰癸派,更沒有門閥世家的人,在這裏隻有這老道與自己兩人。


    顯然,對方是專門等待自己的。


    “唔!”


    沉吟了一聲,嶽緣確實感受到了這佛道兩家的勢力,尤其是佛門眼下更是勢大。自己來這洛陽也不過是短短的一天多時間,卻已經被有心人知曉了方位。


    想來慈航靜齋也知道自己的所在,還有那陰癸派也不會差多少。


    情報來源……


    手上掌握的勢力還是太差了!


    第一次。


    嶽緣有一種無法徹底掌握情況的感慨。因為他眼下雖然在融合,但是更多的還是有著白雲城主的思想,作為一個進行過造反的人來說,情報是極其重要的。


    原來嶽緣還是沒有多少在意,但是在這一刻,嶽緣覺得自己有必要弄一個能夠掌握天下情報的組織出來了。隻是這情報組織耗費的錢財實在是太過恐怖。


    眼下的純陽派就根本沒有這樣的底子,單是支持寇仲起兵,就已經幾乎將整個純陽派給壓了上去。


    所以嶽緣想要做到這個,除非是他現在已經徹底的將楊公寶藏拿在了手上。


    “寧真人,好久不見!”


    輕輕的一個縱身,來到了船頭,站在寧道奇的身邊,嶽緣安靜的看著對方用雙手淩空釣魚。在嶽緣的感應中,卻是人家道家第一人第一次在向自己展示對方的能耐。


    凝氣成絲!


    以真氣化為所謂的魚絲,那掉著河道中的魚。


    寧道奇沒有說話,隻是轉過頭,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似乎是害怕水中的魚給嚇跑,老道這一刻頗有一種頑童的感覺。看著寧道奇如此神態,嶽緣卻是知道這道家高人卻是修為再進步了一絲了。


    “呀!”


    一聲驚訝中,寧道奇雙手微微一顫,震動了一下,隨即便見那平靜的水麵開始波紋蕩漾起來,一尾持續長的白魚如同被魚鉤釣起來一般從水中被扯了出來。


    隨著寧道奇的動作,那尾白魚可謂是配合的絲毫不差。


    若不是親眼所見,旁人定會認為這老道是在真正的釣魚,而實際上老道手中與水麵隔著幾米遠,手上更是沒有絲毫的東西,隻不過是做了一個釣魚的動作而已。


    在那尾擺動著尾巴,扇起了無數水花的白魚跳上水麵,似乎要蹦到寧道奇手上的時候,站在一邊的嶽緣袖子上的右手手指微微一曲,啪的一下就朝那魚彈了過去。


    指風激射而出,立時便將白魚拍得橫飛了出去,落在了水麵,砸起了一片水花。


    而那白魚則是晃了晃腦袋,似乎有些發昏。


    隨即便搖擺著尾巴,遊了開來。


    “哎喲!”


    “跑了,可惜啊,功虧一簣啊!”


    轉過頭,嶽緣笑嗬嗬的望著身邊的白發老道,說道:“寧真人,身為道家第一人,就沒有必要用自身的能耐來摻和這些事情了,人家魚兒可是可憐的狠!”


    “若是真的被釣起,倒也還好,至少嚐到美味的餌,可在真人的手上,卻不是這樣了!”


    說到這裏,嶽緣右手捂著額頭,很是為那白魚的遭遇感到可惜,歎了一聲。同時,那呆在嶽緣頭頂的小雕也隨之叫了一聲,似乎是在讚同道公子的話。


    “道公子的言語還是鋒利如劍,這許久不見,鋒芒更甚一籌了!”


    對於自己釣的魚被嶽緣用指風彈飛,寧道奇並不在意,雙手合攏,收在袖袍中後,寧道奇這才緩緩的轉過身,望向了嶽緣。對於寧道奇來說,嶽緣這個無法得知真正出身的道公子,也算得上是他的晚輩。


    可以說修習了長生訣的人,已經算是道家之人了。


    嶽緣如此。


    寇仲和徐子陵同樣如此,更不說嶽緣還在華山建立了純陽派。


    兩人的對話,已經扯到了這天下局麵。


    寇仲在南方的起兵,已經落入了有心人的眼裏。


    在這裏,寧道奇想要勸誡眼前的這個晚輩,為這天下,當少殺戮為好。越快的時間裏結束亂世,那麽李閥便是最好的選擇,因為眼下長安已經被李閥攻破,南嶺宋閥位置不好,先天不足。


    看遍天下,這李閥統一天下的機會乃是最大的。


    “子非魚,安知魚之苦?”


    嶽緣先前的話,便是告訴寧道奇將天下都有心征伐天下的人當作了那條被他做弄在手上的那尾白魚,明明白白的被戲弄了,那對於其他人來說是一個悲劇。


    所以,寧道奇以莊子的話,改了一字來勸誡嶽緣。


    說的是征伐天下的人,也是天下最苦的百姓。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麵對寧道奇的質問,嶽緣隻是同樣將雙手束攏在袖袍裏,淡淡的迴了一句,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寧真人,不苦的唯有這立於頂端之人。”


    “再說,世家之人豈能真正了解百姓真正的苦楚?哪怕是嘴上說出,那也不過是一種感慨,而不是自己的親身經曆!感慨時間長了,容易忘記,但是經曆卻是刻在了骨子裏。”


    目光低沉,借著月色落在那微波蕩漾的水麵上,嶽緣緩緩的說道:“寧真人,晚輩問一句真人可知這百姓之苦?”


    “……”


    沒有說話,寧道奇聽了這句話,眼前恍若出現了一柄誅心利劍,直刺心窩而來。道公子的這話很明顯的告訴寧道奇莫要以為李世民眼下不錯,但是他本身出身世家大族,是不能真正的理解百姓的苦楚的,那麽就容易走上老路。


    至於老路是什麽……


    前麵覆滅的那麽多朝代那便是明證。


    換句話說,嶽緣的意思便是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當由百姓自己做主。


    一想到這裏,哪怕是境界幾乎已經到了天人合一地步的寧道奇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怎麽可能!


    若真是這樣想,寧道奇一直顯得平和的目光,恍若那突然竄出了地平線的太陽,幾乎是閃爍了亮芒,正是一身道家真氣激蕩的表現,一直平和的心緒首次出現了波動。望著嶽緣,寧道奇知道那已經在南方起兵的寇仲正是孤兒、小扒手出身。


    可以說,對比起來李世民來說,寇仲和徐子陵兩人卻是遭受了許多的苦難,他們算是真正了解底層老百姓的困苦。


    “這,不可能!”


    最終,寧道奇道出了這樣一個否定的答案。


    在他看來,不可能。


    不過事實上,眼下卻是也是。在教育無法普及的情況下,普通老百姓的造反那不叫起義,那叫暴動,是暴民,需要鎮壓的。治國治民之術都在世家門閥的手中,普通老百姓根本沒有辦法去爭奪天下,隻能作為棋子在棋盤上生活,必要的時候犧牲掉。


    作為寧道奇,他隻能這樣選擇,按照自己認為正確的選擇。


    很快。


    寧道奇便將嶽緣的這些話當作了是擾動自己心緒的做法。


    畢竟大家雖然同是道家,但在兩次的見麵中,兩人已經是開始了爭鬥。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寧道奇與道公子正是如此。


    “嗬嗬!”


    言語之間挑動了寧道奇的心緒變化,在嶽緣的感知中,這道家第一人的天人合一之勢本身就沒有達到完美之處,否則的話人家早已經破碎虛空,哪裏還有閑情做這些事情。


    這句誅心之語的刺激下,寧道奇隱隱的從那種虛幻的似乎隱藏在虛空中與四周融為一體的感覺中剝離了出來。眼下的老道,這才給人一個感覺是真正的老道。


    “寧真人,那和氏璧已經在前輩手中了吧?”


    淩空以真氣釣魚,以魚送和氏璧來為李世民正名,這便是慈航靜齋與寧道奇的打算,嶽緣對這個場景一直很熟悉。在見到這一葉扁舟,見到寧道奇後,嶽緣便知道和氏璧已經落在了寧道奇的手上。


    而且極大的可能,那和氏璧眼下就在腳下的河中。


    “我一直很奇怪!”


    “即使正名,前輩也應該為李建成正名,而不是李世民!”


    “難不成真人也想要見識一下李世民步楊廣的後路?”


    寧道奇眉頭微微一凝,麵色卻是沒有任何的變化。老道知道,自己與慈航靜齋的做法在那些真正有心人的眼中,代表著什麽含義,人家自然是清楚。


    對此,寧道奇根本沒有在意,也沒有必要去解釋。


    因為他是中原的大宗師。


    是道家的第一人。


    不過眼前這道家晚輩卻是需要一些解釋了,否則的話,道家麵臨的將會是分裂。


    “李建成得到了魔門的支持!”


    “若是魔門取得了天下,那正是天下蒼生的苦難!”


    一聲歎息,悲憫的氣息散發而出。


    好笑!


    這話一出口,嶽緣的麵色終於徹底的冷了下來。


    皇帝好與否,是看百姓來說的,而不是佛道魔三教來說的。如果李建成真是這般不堪,他憑什麽成為太子?而且這次攻破長安的更是他李建成,而不是李世民。


    若是魔門取得了勝利,以邪王石之軒,還有其他一些人的見識,恐怕不會差到哪裏去。


    從頭到尾,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


    在嶽緣看來,這理由實在是太過牽強。


    這算什麽?


    我說門閥,他說百姓。我再說百姓,他說正邪。


    但在寧道奇看來,這卻是正事。


    不過終究卻是寧道奇詞窮了一步,若是換佛家的師妃暄來,估計這兩人會調轉了一個方向。道家之人終究沒有佛家那麽能言善辯。


    “可惜啊!”


    “恕晚輩不能讚同前輩的理念!”


    “道不同不相為謀,前輩,你與慈航靜齋的做法,晚輩會插手了!”


    本來自己與慈航靜齋之間就隻是蒙上了一層遮羞布,但在這個時候卻是被嶽緣直接一手給扯了下來。在將飛馬牧場綁在了自己徒弟寇仲的戰車上後,嶽緣與李閥本身就站在了對立麵。


    與李閥對立,那麽就是與慈航靜齋、寧道奇對立。


    “得和氏璧、楊公寶藏其中之一者便能得天下!”


    “我嶽緣倒要看看,若這兩者都落在我的手上的時候,這天下是否就是我的!”


    “所以前輩啊,可要將和氏璧藏好哦!”


    “告訴師妃暄,月圓之夜,我道公子嶽緣當踏月來取!”


    腳下一踏,扁舟微動中,嶽緣已經飄身而起,雙手負背,道袍飄飛中,人已經直接朝河的對岸飛去。


    “無量天尊!”


    一聲歎,一聲無奈,寧道奇望著嶽緣身形飄飛的方向,沒有出手的打算。


    身為道家第一人,寧道奇卻是知道從今晚起,這道家便已經分裂了。不僅是道家與佛家的爭鬥,而且還是道家的內訌。這將波及整個佛道魔三教。


    作為道家第一人的寧道奇,很清楚道士有一個習慣。


    那便是唿朋聚友。


    而且——


    下一次的見麵,正是這前輩對晚輩的指點或是晚輩對前輩的討教了。


    同時。


    在千裏之外。


    作為已經成為純陽派弟子的袁天罡,在參悟長生訣的他,而且在天機一道上頗有造詣的他,當嶽緣與寧道奇正麵撕破麵皮的時候,他也在做著相應的事情。


    身為道家,豈能落在佛門的下風?


    再說,他也很想看看這天際出現紕漏後究竟會產生什麽樣的結果。挑釁天機,單是他袁天罡一個人,他還是不敢的。但是眼下,卻不止,多了一個不在其中的人。


    那樣的結果,無論成敗,都會讓人忍不住的去看一看。


    尤其是他袁天罡這種能夠測算未來的人,更是如此了,想要看看這漸顯混亂的天機究竟會有何樣的發展。


    隻是單單以純陽派的實力還是太過弱小,再加上道家第一人寧道奇這段時間為佛門慈航靜齋奔走的事情讓道門中的許多人心存不滿,那麽這就有機會了。


    於是……


    他在唿朋喚友。


    “道友,請留步啊!”


    前方。


    一名皂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停下腳步,轉過頭,很是意外的看著出現在後麵的年輕道士。


    “袁天罡!”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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