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蒲自從生了王瀚之後,就怕熱還怕冷,她出現在甘露殿時,身上裹著嚴嚴實實的貂皮袍子,白色的毛領子襯托著那張朱紅齒白的臉,愈發豔麗。


    所有誥命夫人和宮中重要女官都聚集在這裏。親近侍女杏兒邁出一步,朗聲道:“聖上旨意,親征西域期間,由皇後輔助皇長子監國,攝政統領朝廷軍政。”


    一群女子把雙手捧在綬帶下方,動作柔軟地屈膝,齊聲道:“恭賀皇後。”


    張蒲此時肩背筆直,神色之間一副尊榮俯視眾人的樣子,自信而從容,緩緩說道:“我乃女流之輩,本不願染指朝政,怎奈聖上信任,將大事托付於我,不能推卻。隻得勉為其難,代掌國器,這等操心之事,又深感重任,我不覺得是好事,沒什麽好祝賀的。”


    這句話裏有真有假,張蒲確實推辭過,認為自己權力太大,但王鐔竟然說沒什麽能給她的,總覺得對她不夠好。


    張蒲想到這裏,豔麗的臉上浮出一絲紅暈。


    下邊的貴婦們紛紛道,“皇後治國,定能國泰民安!”


    張蒲接著說道:“本宮攝政期間,就全仰仗諸位管理後宮,後宮能否安瀾就全靠諸位了。”


    眾人順從地說道:“臣等聽從皇後安排。”


    王鐔冊封張蒲為皇後,也沒有其他的女人,這後宮中著實沒有什麽事情需要操心。張蒲當即又道:“以杏兒為尚宮,協助本宮管理後宮諸事。”


    杏兒急忙屈膝道:“謝皇後信任。”


    張蒲不再說別的,當下便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本宮這便去兩儀殿。”


    杏兒忙道:“稟皇後娘娘,車仗已在宮外等候。”


    一大群女子簇擁著張蒲出了甘露殿,待張蒲讓侍女攙扶著上華貴的馬車,一片人鞠躬大聲道:“恭送皇後。”


    寬敞筆直的長街,從半透明的黃色簾子裏看著遠處的宮闕,顏色泛黃,朦朦朧朧,分外不同。車駕緩緩地從正中行駛,仿佛走在通天大道之上,能在這裏乘車隨意行走,那這天下便沒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張蒲端正地坐在上麵,臉上帶著從容的微笑,舉止之間盡顯輕柔,她這樣柔軟的樣子,卻沒有人敢對她絲毫不敬。沿途遇到的人,全都躬身鞠躬侍立於道旁,等著她的車駕過去。


    王鐔也在兩儀殿,他在東側議政閣裏接見了皇甫堅、褚堃和劉摶,交代一些事。這次親征主持的大臣是皇甫堅,褚堃為長安城留守,劉摶是皇子們的老師,也留在長安城。


    溫暖雅致的書房,用度奢華,陳設雅致整潔一塵不染。


    王鐔頗有些感歎地說道:“曾有人問朕,為何要攻伐殘殺?”


    皇甫堅似乎沒猜到是誰說的話,當即便道:“聖上不必聽那些腐儒的言辭,自古沒有不經攻伐而固山河者!”


    王鐔不動聲色道:“朕並非窮兵黷武之人,亦不喜兵戈。可想來想去,除了動武,似乎沒有更幹脆利索的法子。若要以禮教化邊患,以邦交禮遇博弈,山高路遠,討價還價,想取得一點進展,不知道得猴年馬月,那時候朕與諸位也老了。還是用兵最簡單,隻要打贏了,咱們說什麽都是對的。”


    褚堃附和道:“唐國以武立國,向來如此作為。何況蠻夷不懂道理禮儀,他們也隻認武力。聖上以仁義之心,興兵討伐,乃不得已而為之。”


    劉摶點頭道:“對,那些蠻夷和禽獸無異,竟然名正言順地娶自己的庶母和嫂子,以此為榮!唐國為天理,理應將倫常禮儀教給他們,讓蠻夷服王化。”


    王鐔看了劉摶一眼,正色道:“祖先流了那麽多血,才據有西域,我們且不說開疆辟土,先把丟掉的地方拿迴來!拿下來西域蒲莎事關重大,不僅能掃除收複絲綢之路的障礙,更能剪除一個巨大的邊境隱患。”


    皇甫堅、褚堃和劉摶三人聽罷,忙拜道:“聖上高屋建瓴,英明神武!”


    王鐔對這等恭維早已沒了感覺,他坐在椅子上,臉色漸漸恢複沉寂,似乎在思考著什麽。良久之後唿出一口氣道:“這世道規則太少,說到底就是比拳頭大,致力於軍備才是正確的方向,將獲得巨大的迴報。看看黃曆,擇吉日出師!”


    西域蒲莎國都城居施城高大的王宮城外,全是低矮的房屋。冬季的寒意讓所有草木都已凋敝,整座城一片蕭索,但是人卻非常多,土牆之內十分熱鬧,遠近的蒲莎國各部族首領都帶著人馬到了。


    西獯鬻汗國的精銳步騎正在路上,除此之外,還有西邊與蒲莎國王族聯姻結盟的曷薩部落,也帶著人馬趕來,他們要穿過薩西特沙漠,這片沙漠降水稀少,冬冷夏熱,氣溫年較差大,內部河流稀少,徑流量少,因此水源極為短缺,土壤多為荒漠土,肥力較低,植被以荒漠植被為主,數量稀少,覆蓋率低。人口稀少,交通不便,不適於人類經濟活動,僅存在著一些少數的畜牧業,規模不大。


    但曷薩部落有自己的方式在這裏生存,他們將駱駝作為主要馴化的坐騎,曷薩人最精銳的駱駝騎兵,兇悍、勇猛,戰鬥力一點都不比騎馬作戰的騎兵差。


    此時居施城王宮前麵擠滿了人,大多是戴氈帽的蒲莎人,有的戴著獸皮帽,人們紛紛望著土牆上頭發胡須花白的老唐國。


    上麵站著的老唐國正是蒲莎諸部首領、蒲莎國王康句類,他穿著上等鐵質甲胄,腰間掛著一柄鐵劍,脖子上還掛著一串佛珠。康句類大聲道:“中原人的奸詐肮髒,舉世有目共睹!昨日歃血為盟的誓言還在草原和高山之間迴響,本王為了諸部免於殺戮,不惜屈膝稱臣,給唐國進獻歲幣,以求和平……”


    眾人嘩然,個個義憤填膺。


    康句類見狀接著說道:“可是,僅隔一年,唐國便背信棄義,將血誓視為放屁,編造罪名,興師進攻!他們心胸狹窄,猜忌所有的部族,隻想搶光我們的牛羊,殺光我們的子民,占有我們的土地!”


    人們大喊大叫,怒不可遏,一般人極容易相信貴族的話,何況康句類又是諸部盟主。


    “我們不是奴隸!定要反抗到底!”


    “蒲莎人不能任由唐國欺淩!”


    康句類接受著一雙雙期待的目光的洗禮,激動地說道:“唐國的倒行逆施已經激起了眾神的怒火!蒲莎人、獯鬻人、旄羝人,在如此作為下都憤怒了,我們將拋棄前嫌,組成聯軍,共同教訓唐國軍隊!”


    下麵有旄羝人用他們自己的語言嚷嚷道:“旄羝人可沒有與你們聯盟!”


    獯鬻人說道:“那些魔教徒,都是佛祖麵前的罪人。”


    他又悄悄念道:“佛普度眾生,驅除魔念……”


    不過聽得懂的人很少。


    旄羝人和獯鬻人並不想摻和這場戰爭,主要忌憚唐國的勢力,不願意明說為敵。秦朝多年在西域的影響力依舊在邊陲之地存在,並沒有完全消失,他們都知道中原人多勢眾。


    但是旄羝人和獯鬻人希望看到的結果是蒲莎獲勝,蒲莎在西域是數一數二的勢力,如果連他們都敗了,此時占據衛藏地區的旄羝人覺得很危險;獯鬻人則占據了金山,同樣覺得唐國會染指金山地區,因為那地方以前本是秦朝軍隊從匈奴人手裏搶來的。


    唐國的軍隊一到西域,便會引起太多的勢力產生恐慌。


    各部族已經發誓不會落井下石,趁人之危,還送了一些鐵器、牛羊和糧草。期待蒲莎—西獯鬻聯軍能打贏唐國人。


    康句類望著一片房屋和數不清的人,遠處煙火繚繞,叮叮當當的打鐵聲隱隱可聞,蒲莎人在這裏居住生息,他多想看到蒲莎人在這裏成長起來,向四麵擴張,得到更多肥美的土地。


    以前他不敢動的,覺得自己也快老了。而現在,康句類不僅沒有了憂懼,撕破臉後反而不是那麽怕了,他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心中激動萬分!


    他用不是很大的聲音說道:“蒲莎人要用一場勝利得到各族的認可,隻要打贏了唐國軍隊,從此我們就如同脫韁的野馬,又如同高飛的雄鷹,再也沒有人能束縛住我們!”


    不過侍立在旁邊的心腹部族首領米費,似乎最害怕,他的話給康句類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聽說唐國打仗就靠人多,打一個幽州用了三十萬大軍!打一個豫州用了五十萬人!這迴要是來五十萬人,咱們和獯鬻援軍加起來也相差甚遠。”


    康句類轉過頭,冷冷地看了米費一眼,說道:“我蒲莎國民上百萬,即便去掉婦女兒童,可戰之兵何止五十萬?!何況還有曷薩部和獯鬻部援軍,不下二十萬人,這就已經接近百萬!”


    康句類扭頭看向土牆外麵,聲音堅定地說道:“隻要蒲莎人還存活一個,就一定要同唐軍抗爭到底,本王堅信,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我們蒲莎國,我們會讓自大的唐國皇帝知道什麽叫做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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