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甘露殿內,王鐔瞧著桌麵上擺著一副圍棋殘局,便饒有興致地上前瞧了一番。因為這兩年他也在學下圍棋,雖然下得不怎麽好。


    張蒲道:“我用的白子。”


    王鐔看了好一會兒,便拿起黑子放了一顆。


    張蒲卻沒動,隻是羞澀地看著王鐔的嘴唇,小聲道:“我知道你在布一個局,這次若成,也讓我……用你的法子服侍你罷。”


    王鐔看著她端莊的姿態,心下頓時卻有一種很微妙的褻瀆期待,道,“我有點舍不得你。”


    張蒲顫聲道:“是我自己願意的,很是奇怪。在你麵前什麽都敢……”


    她依偎過來,喃喃道,“此生最好的事便是遇到了你,一切都不同了。”


    王鐔也覺得,一切都不同了,整個世界都漸漸走向了他完全不熟的方向,萬物似乎還是原來那樣,又似乎有些不同了。


    天色剛蒙蒙亮,外麵的宮燈尚未熄滅,雕窗上泛著橙黃的光。張蒲的眼睛迷離惺忪,臉上還帶著倦意,動作柔軟無力,昨夜的精疲力盡似乎還沒恢複過來。


    她強打起精神,依舊細心地服侍王鐔穿衣束帶。王鐔好言勸道:“張蒲不必上朝,可以多睡會兒。”


    張蒲伸手撫平他肩上的料子,輕聲道:“照料夫君,我才覺得自己是個女人,這是上天對我的恩惠。”


    王鐔又是動容又有些激動,一早的心情十分舒暢。


    張蒲著實細心,她把王鐔的頭發梳得一絲不亂,幫他穿上衣衫如熨過的一樣平整整潔。那纖手手指撫在王鐔的身上,輕柔舒服,仿佛有一絲情意透過肌肉,直達心坎。他仿佛不是在做一件事,而是在享受此刻的柔情。


    “忽然朕覺得自己很強大,仿佛無所不能!”王鐔愜意地說道。


    張蒲柔聲道:“聖上是天子,本來就很強。聖上有個地方很讓我著迷……”


    “那個地方很大?”王鐔一本正經問道。


    張蒲的粉拳打在王鐔的胸膛上,一臉嬌嗔。王鐔被她誇的,一時間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此時皇帝的車駕儀仗已經到了甘露殿外,隻有他們等皇帝,沒有皇帝站在門口等他們準備的事兒。


    眾人一聲不吭,除了不敢喧嘩,可能也有早起心神還沒完全迴過來的緣故,人們早上的話總是很少。


    微亮的光線、朦朧的燈火,黯淡的空氣中還有清晨未散的薄霧,一切都很寧靜。


    王栩站在台階下,耐心地等待著。今日本來該張詼當值,可是昨夜張詼忽然腹瀉,他隻能代職,這個張詼,真的是懶驢上磨屎尿多。


    良久之後,便見皇後和一眾宮婦把穿戴整齊的王鐔送出來了。王鐔走下台基,上鑾駕之前,又迴頭看了一眼。


    一行人簇擁著儀仗,沿著中軸長街穿過甘露門,去了兩儀殿。


    天色也越來越亮了,不過太陽升起前,涼意依舊刺骨,路邊的葉子上也蒙上了白白的一層霜。


    東麵議政閣內,三日一次的重臣聚會如常。


    禮儀罷,很快就有人談起了征伐西域的戰爭,眼看已入深秋,準備冬季用兵現在應該拿主意的時候了,戰爭也一向是朝政的頭等大事!


    最近的方略主要有兩種,諸文武議論紛紛。一種是從東、西、南三麵分三路合攻西域蒲莎,此略支持者認為比較穩妥,隻要不被各個擊破,三路中總有一路的抵抗微弱能迅速進展。


    另一種則主張合兵一路強攻,主要是考慮財政的負擔。蒲莎國抽丁很厲害,號稱全民皆兵,總兵力可能達到幾十萬。三路為了不被各個擊破,唐國三路大軍得動員數十萬軍民,耗費難以估量。


    正在爭執之時,今日王鐔卻是十分果斷自信,他很快就開口道:“朕決意禦駕親征,一路平推強攻!”


    王鐔的口氣,以一種胸有成竹,不可置疑的態度。二十幾個人頓時停止了議論。


    王鐔迴顧左右道:“平西軍隻需十萬餘眾。虎賁軍調騎兵兩萬餘、羽林軍調騎馬步軍三萬,組成平西軍第一軍團,為進攻兵力;衛軍五萬為平西軍第二軍團,占領、修葺沿途城池堡壘,為預備策應,保障退路和糧道。”


    皇甫堅聽罷立刻站出來拜道:“聖上三思。若以此略,前方實際兵力隻有五萬多人,臣聞蒲莎國兵馬十餘萬眾。以寡敵眾,孤軍深入,非穩當之策。”


    “兵力強弱,不止人數多寡。”王鐔鎮定道。


    這樣的部署,王鐔並非一時興起,是他衡量再三、考慮財政收支等事之後得出的結論;況且他作為禁軍最高統帥,專業武夫,對自家軍隊的戰力心中有數。


    不過正如皇甫堅的勸誡,戰爭千變萬化,王鐔本來也有些猶豫。


    但今日,忽然心裏一種有力的直覺,讓他堅定了信心!


    王鐔不動聲色道:“朕要以此戰來證明唐國的強盛。”


    那直覺和衝動,便是如此,他要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擁有的力量,證明自己一係列兵製改革的成效,不願意受到質疑。


    恐懼與勇氣的較量。削減兵權,確實來源於恐懼,害怕帝位受到內部威脅。但是,王鐔不願意承認自己在恐懼麵前認輸。他重新鼓起勇氣,因為他此時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就在這時,郎澤卿率先站出來,抱拳斬釘截鐵道:“臣請命隨駕出征,為聖上鞍前馬後。”


    王鐔立刻轉頭看向郎澤卿,不是他多心,而是這些大臣的每一個主張確實都有其考慮。


    郎澤卿以及武將們顯然非常支持戰爭,他也支持一路強攻降低財政開支,讓阻力變小。但是為了表明公心,不是慫恿皇帝去冒險,所以主動請纓,自己也跟著去!


    郎大將軍大概是這麽個考慮?


    褚路煦也站出來道:“末將一向為聖上前驅,此番攻蒲莎國,願聖上不棄,以末將為前鋒。”


    諸將紛紛請纓。


    王鐔一拍寶座扶手,斷然道:“便以褚路煦為前鋒,郎澤卿為平西軍第一軍團都指揮使,平西軍第二軍團以褚路煦為都指揮使,以範峻為平西軍轉運使,統領軍需糧秣丁夫!”仟千仦哾


    隔日,皇宮中就傳出了一道聖旨,唐國的戰爭機器立刻開始運作!


    郎澤卿按照樞密院調令,在長安城北郊禁苑內先設立了平西軍第一軍團都指揮分司,派人召集麾下各禁軍都指揮分司、參軍分司的四衙官員,然後把樞密院組織的兩司官員聚集起來。


    此時,軍隊還處於分散狀態。以團為單位,有的團在值守長安城駐防,有的團正在遣散狀態。現在新兵製下,郎澤卿首先幹的是讓各衙門配合,先把軍隊動員聚集起來。


    一眾百餘人在簡陋的校場營房大堂裏聚集,眾目睽睽之下,郎澤卿身披甲胄鬥篷,手持皇帝以前欽賜的雁翅刀,在幾個親兵拿著東西跟隨下,走上正北方站定。


    眾人紛紛抬頭,目光聚焦在他的臉上。


    郎澤卿站直身體,親手展開聖旨,舉起來展示,又叫親兵捧著聖旨走下去,在人們中間慢慢走一圈,讓所有人湊近仔細看清楚。


    接著又是樞密院的調兵令和差遣任命狀。


    郎澤卿默默地等了一會兒,見無人提出異議。便一手拿起大印,一手拿起聖旨王命,正色道:“奉大唐國皇帝詔令,本帥出任平西軍第一軍團都指揮使,從即日起,得有如下禁軍各部統率、調動、部署、臨陣懲處之權:虎賁軍第一軍第一師第一旅第一團、第二旅第三團等十五個團。若有臨陣違抗軍令者,按軍法處置!”


    他說罷放下東西,舉起禦賜雁翅刀刀鞘,鄭重其事地大聲道:“天佑吾皇,萬壽無疆!”


    一番作勢,郎澤卿拉起皇權,又強調天授皇權的名分,申明了自己的兵權。眾人聽到對皇帝的膜拜,哪敢輕慢,趕緊一起拜道:“天佑吾皇,萬壽無疆!”


    眾人的喊聲,如同對郎澤卿的承認,一切順理成章了。


    郎澤卿抬起手平息大堂上的嘈雜,又道:“都指揮司諸官,簽押軍令,送到各級指揮。各級指揮簽押朱砂牌票,下令所有將士,於十五日內到北郊禁苑校場集合。逾期者,按軍法論處!”


    眾人紛紛拜道:“下官等遵命。”


    這處營房,便成為了戰時組織的平西軍第一軍團的幕府,從幕府下達軍令。各禁軍參軍司實際由樞密院、兵部、大都督府、匠作院四個衙門的官員分權,他們依照第一軍團都指揮使的兵權軍令,先對治下各級指揮下達軍令;各級指揮再以參軍司聯名簽押的軍令為憑據,得到副指揮使和管理傳令兵文官的驗證後,把各都各隊的將士聚集起來。


    等到平西軍第一軍團動員起來,原來的禁軍參軍司四衙官員就管不了了,各指揮將依照主將郎澤卿和其都指揮司幕府官員的軍令行事。


    兵器、甲胄、糧草,以及征用民間壯丁和物資的事兒,則由平西軍轉運使範峻及其僚屬全權節製,軍隊不必管後勤,隻管打仗。


    而今動員軍隊比以前更加複雜,需要各個衙門的共同認可。並且經手的人一多,要發動戰爭的機密性是完全沒有了。


    一切都正大光明,擺在了台麵上!


    王鐔以工部左侍郎、匠作院副使李思為監軍,在調動軍隊的過程中,到處巡視和觀察進展情況。王鐔隨時詢問實際運作的過程,他也在檢驗自己一手設計的戰爭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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