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軍民就開始修建軍營和圍城工事,四處都可見擔著土的民壯用小跑幹活的身影。


    數日後,不斷有雒陽百姓拿著籮筐嬐返裙ぞ擼背著幹糧到雒陽軍營裏自願服役,有的人衣衫襤褸,卻依舊要來幫助王師。


    顯然,豫國已經在河南郡不得民心了。豫國占據雒陽前期,還沒有穩固統治,各種矛盾層出不窮。後來的河南郡守雖然實行安撫策略,即便大才如朱海,顯然不能彌補豫國貴族和百姓之間極度不公平的作為。李犁接手後,局麵變得更差,為了進攻唐軍堡壘,他強抓河南郡的無辜百姓,將他們趕上戰場填埋壕溝。


    一報還一報,唐軍到達雒陽後,這麽一番局麵也便順理成章了。


    雒陽城雖然雄偉,此時萬眾掘土構築工事的場麵,仿佛就像蟻群一樣在挖掘著豫國在河南郡的統治根基。


    豔陽高照,張梁站在城頭,看著數百步外連綿的土牆藩籬,城樓正麵龐大的唐軍步兵方陣仿佛人海一樣,隨時會淹沒雒陽城。一座座高大的雲梯樓車,仿佛城外建起的建築。


    繞城一周都是霧蒙蒙的,是塵土飛揚在空中的跡象。唐軍列好了陣,雖然場麵暫且很安靜,但見那準備好的人馬,氣氛已經劍拔弩張。


    城池並未圍死,上東門那裏留著很寬的豁口。不過張梁已經打探清楚,唐軍主力精騎分兩部,一部在雒陽城正東,雒水北岸;一部在城北大營。隻要一跑出去,便會被唐軍騎兵圍攻。


    圍城留一口,就是想給守軍以出路,想瓦解守軍死守的決心。張梁一眼就看透了,心裏還有點惱怒:“那王鐔難道如此看不起自己,認為自己會從上東門逃跑自投羅網。”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哄”的一聲巨響


    巨大的炮響,刹那間如同晴空霹靂一般,打破了天地間寧靜,仿佛大戰前擂響了開戰的戰鼓。


    張梁感覺腳下站的磚地都戰栗了一下,遠處一股白煙騰空而起。張梁下意識抬起頭,果然看見一塊圓石從空中而來。片刻後,張梁甚至親眼看到了在半空急速翻滾的石頭,隱隱中傳來了勁風的唿嘯。


    身後的親衛將領急忙勸道。“都帥!咱們得撤了!”


    張梁按劍轉身便走,城牆上下的旗幟也在急急地搖頭,一隊隊士卒拿著兵器便依次從牆上向坡道上跑。


    梁縣城樓上,守將李昞站在上麵默默地注視著大路上緩緩移動的荊軍騎兵。


    周圍的豫國將士和官員們也在觀望。梁縣縣尉張謖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李昞,對身邊一個手下悄悄說道:“趕緊派人去見大唐皇帝,荊國的援軍來了,自梁縣入境,有大股荊國鐵騎。待咱們摸清了具體的人馬數量,再派人去稟報。”


    那名手下抱拳道:“喏。”


    李昞一臉淡定自若,過得一會兒瞧清楚了旗幟上的文字,心道:“令狐溢的人馬,可能是豫軍前鋒。”


    這時一隊騎兵奔至城下,仰頭用馬鞭指著城頭上麵大喊道:“大荊國博望侯令狐溢率領大軍北征,糧草都備好了嗎?怎麽還不開城門?”


    李昞立刻下令打開城門,並快步走下城頭去迎接。


    荊軍第一批騎兵剛一進來,立刻把城門上下的豫軍將士趕走了,控製了城門。過了一會兒,便見在大旗簇擁下,令狐溢騎著馬大模大樣地進城,他棱角分明的臉本就有兇悍之氣,板著臉的威勢更讓人敬畏。


    城門兩側的荊軍將士們紛紛行禮,向道路中間緩緩進來的令狐溢鞠躬,但不必說話。


    梁縣守將李昞率領麾下將領,躬身行禮,抱拳恭敬地拜道:“恭迎博望侯。”


    令狐溢卻在李昞的麵前勒住了戰馬,俯視著他。李昞沒有抬頭看,卻從餘光裏感覺到了令狐溢的目光,忽然一股巨大的壓力壓上頭頂。他沉住氣,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動作,一動不動。


    不過李昞的心裏在打鼓:難道暗地裏投降唐國的事兒敗露了。


    令狐溢特意站在麵前,李昞本來就心虛,立刻想到那秘事,心下一陣冷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令狐溢站了一會兒,開口道:“糧秣都準備好了嗎?”


    “迴博望侯,末將接到我豫國皇帝的聖旨,以及朝廷的公文,已盡全力準備糧秣。”李昞朗聲道,聲音很平穩。


    “你起來說話吧。”令狐溢的口氣稍緩。


    李昞拜了一拜,站了起來,心下微微鬆一口。


    不料就在這時,令狐溢忽然問:“你投降唐國?!”


    李昞心裏猛地一驚,看著令狐溢的臉,令狐溢也眯著眼睛注視著自己。李昞趕緊說道:“末將若要投降唐國,怎麽還會留在此地,等待博望侯和荊國勇士的到來?”


    令狐溢沉默片刻,又問道:“有多少糧秣?”


    李昞迴答道:“可供一萬人馬五日之糧。”


    令狐溢臉色頓時一變:“梁縣這麽大地盤,怎麽隻有這麽點糧食?”


    李昞沉住氣,迴答道:“博望侯,數月前荊國大軍十幾萬人早已把府庫調空了。末將費盡心思,才湊到這些糧草。”


    令狐溢冷冷地問道:“幾個月,就這麽點糧秣?”


    李昞迴答道:“夏、秋兩季征的糧,都在第一時間運到了雒陽,百姓們也因為去年以來的兵禍,饑寒交迫,實在沒法征糧。”


    “蠢材!”令狐溢惱怒地大罵一聲,深吸一口氣,又冷冷地道,“官是豫國封給你的,不是百姓給你的恩惠。”,


    李昞連忙道:“博望侯說的是。”


    令狐溢拍馬便走,後麵的荊軍武將冷冷地瞪了李昞一眼。


    荊軍三萬騎進入梁縣北城,令狐溢徑直就近指了一片房屋劃為軍營。騎兵帶著人衝進坊間,敲鑼打鼓喊:“半個時辰內全部離開,否則格殺勿論!”


    百姓們逃走時,小娘又被抓了不少。不過荊軍並未動梁縣豫國文武將官的家眷。


    令狐溢走進征用的中軍行轅,把梁縣的豫國守將叫來,詢問軍情。


    張謖答道:“雒陽三麵被圍,獨東城留有缺口,但有遊騎活動。今早唐軍大營的炮響了,剛剛開始攻城,聚集雒陽城下的步軍可能有十餘萬人。騎兵分兩營,一部在雒水北岸,一部在雒陽城北。”


    令狐溢冷笑道:“十餘萬步兵隻對雒陽城有用,對咱們隻是土雞瓦狗。唐軍騎兵最多就五萬多騎,擺開決戰還有話說,想留住本侯,還少了點。”


    令狐溢雖然兇悍,不討喜,但此時他的口氣氣勢,卻立刻給荊軍將領們鼓了氣。眾將紛紛道:“侯爺乃是荊國雲夢澤的熊羆!”


    “啪!”


    令狐溢撿了幾塊炭放在火堆旁,拿樹枝畫了幾下,說道:“別管圍雒陽的唐軍步兵,張梁要是一月兩月也守不住,那這仗沒法打了,怪不到老子頭上。咱們打雒水上的糧道,正好搶唐軍的糧秣為大軍所需,省得去逼那些婆婆媽媽的蠢材要;同時也是對雒陽唐軍釜底抽薪,不管多少人,沒糧還攻個屁的城。”


    眾人正色聽著,沒人反對。


    令狐溢簡單地就把戰術決定了,十分幹脆簡潔。他的威信高,為人也暴戾強勢,一般人還真不敢反對他,因此在戰陣上說一不二,軍令倒是十分幹脆有效。不說別的,就是他一拉下臉來的怒色,就能叫人們生畏。


    一名荊軍武將恭維地說道:“侯爺三言兩語,卻處處都抓住要害,見識用兵之法,叫我等敬佩萬分。”


    令狐溢對這種馬屁不以為然,仰著臉冷哼了一聲。


    那名武將並不沮喪,似乎猜中令狐溢雖然冷哼,心裏卻應該很受用。


    那名武將也好像真心敬佩令狐溢,繼續說道:“侯爺不愧為荊國第一虎將,我決然相信,這天下如果有侯爺打不贏的仗,那便是神仙也打不贏。而今荊國勢弱,實在是在唐荊邊境,實力落了下風,全然是以寡敵眾的局麵。”


    令狐溢傲然地說道:“我荊軍就算人少,也是虎狼,唐軍人數再多,也沒用。本侯要讓你們親眼確信這一見識。”


    眾將瞪圓眼睛,漸漸興奮起來,一雙雙充滿野性的眼睛反射著火堆上的火光,在黑夜裏閃閃發光,真有一些狼群般的模樣。


    令狐溢冷靜地拿起木棍,朝地上指著,說道:“唐軍騎兵布置在這兩處,有兩個目的,想等張梁守軍逃跑時伏擊圍攻;保護圍攻雒陽城的步兵,方便切斷襲擾豫軍北退的方向。


    咱們先擇機劫掠這裏,雒水上的糧船。大軍從西邊渡過雒水,避開唐軍騎兵,長驅東進,殺光唐軍,搶光糧船。然後伺機而動北返。”


    有部將緊張地說道:“深入到雒水,周圍都是唐軍的城池。”


    “本侯已經說過了,唯一能威脅到咱們的是那兩股唐軍騎兵,這些城池杵在那裏除了好看,有什麽用?!”令狐溢冷冷道,臉上毫無懼色,說道,“唐軍滿打滿算也就五萬多騎,不足本侯的兩倍,除非他們能從四麵同時把咱們圍住,不然留得住荊國鐵騎嗎?”


    令狐溢對此十分確定,如果唐軍騎兵合並阻擊,便改變方向,讓他們在後麵追;隻要唐軍分兵,或保持機動突出,就合圍或尋最薄弱的一環各個擊破。荊軍是善戰的精銳騎兵,不可能讓唐軍分兵同時靠近自己。


    令狐溢憑借經驗估計,荊軍忽然長驅北上,靠近雒水後,唐軍可能才能做出反應。畢竟軍情消息傳遞需要時間;唐軍騎兵出發也要聚集準備。等到劫了糧道擇路返迴時,唐軍那點騎兵臨時想合圍恐怕太急了點。


    唐軍步兵主力都在雒陽圍城,別的地方想阻擊能威脅的距離太短,若擺得太開如同給鐵騎送首級。


    令狐溢觀察著門口對麵的旗幟時不時無力地飄動一下,說道:“明日若無風,即可出擊。無風或風向不對,船隻行駛更加緩慢,在那些河上便如同甕中之鱉。”


    “侯爺英明!”眾將拜道。


    令狐溢恨恨地說道:“去年怎麽叫唐軍縮迴去,這迴也叫他們走同樣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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