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殺!”


    幽州依舊風雪交加的時候,關中大地已經泛起了綠意,一眼望去,青草嫩芽已經破土而出。雖然已經有了春色,但是空中寒冷依舊。


    這一日,王鐔請太上皇王谿,禦駕親臨龍首塬的皇家武學之中。


    皇家武學校場上,殺聲震天,兩隊學生列成長矛陣,正在捉對廝殺。雙方雖然都穿著厚厚的防護棉甲,槍頭也都包裹了棉花,可是動靜之間滿是肅殺之氣。塵土飛揚之中,滿是男兒熱血。


    “好!”王谿穿著一身靛藍團龍棉袍,遠遠地看著,嘴裏笑道,“都是好苗子,把式練得不錯。”


    王鐔伸出手指著演武場中,笑著說道:“您看,那邊最小那個,就是那個指揮同伴結成圓陣,保護弓箭手那個!”


    場中兩方人馬,在軍官的號令下進退有據。一方準備持矛突進,一方結成圓陣固守,保護陣內的弓弩手。


    “那是誰?”王谿使勁地看著,因為不想鬧出太大動靜來,父子倆沒有大張旗鼓,而是穿著常服,帶著臨晉侯等人隨便地看著。


    “您老沒看出來?”王鐔笑道,“那是九姑的孫子,高子墨!是您的遠房外孫呀!”


    王鐔嘴裏的九姑是王谿的第九位堂姐,是頻陽王氏主家的金枝玉葉,早年未出嫁時,對王谿頗多照顧。她後來嫁給了渤海高氏出身的虎賁軍鐵鷂師校尉高宏邈,為高宏邈生了三個兒子,四個女兒。


    長子高晉後來從軍,在王谿麾下效力,驍勇善戰為老爺子器重,在雍朝曆任什長、隊長、都虞候、都尉、別部司馬。


    王鐔於並州自立之後,高晉迅速反正,並帶著麾下的一個團趕到頻陽保護王氏一族,因公被封為陽信伯,出任大都督府長史。


    高晉是九姑父和九姑家中同王谿、王鐔父子關係最近的人了,他的兒子高子墨,王谿當然也見過。


    “啊?那小猴子?”王谿咧嘴笑道,“往日看跟病秧子似的,今天怎麽這麽精神!”


    九姑雖然出身頻陽王氏主支,受盡萬千寵愛,卻為人恬靜心善,時常幫助、接濟族內貧困的旁支,王谿一家當然也曾受過她的恩惠。九姑兩個兄弟,第一軍旅司馬王湧,第四軍旅帥王溯都曾是王谿手下大將。而且是當年跟著王谿馬踏離石塞,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悍將。


    “就是往日太嬌慣了!”王鐔笑道,“前幾日陽信伯找到兒臣,說要把孩子送來武學磨煉一番。聽說九姑在家都哭了,舍不得寶貝疙瘩!”


    王谿點點頭,讚同地說道:“男孩子要摔打著養活,送來挺好,挺好,高晉有正事!”


    就在這時,演武場內本來微微處在下風的高子墨一隊,忽然在對方的衝擊下一分二,露出中間弓弩手來。


    弓弩手對著敵人一番急射,而後抽刀猛上,與敵人開始糾纏。而高子墨則是指揮著其他同伴,用長矛從兩側殺入。


    不過是兩隊演武比試,竟然打出了玉石俱焚,拚命血戰的架勢。


    “到底是身上有咱們頻陽王氏的血,看看,這勁頭跟小老虎似的!”


    王谿護短的表情顯露無遺,在他眼中,隻要是他的晚輩,那就都是好樣的。


    王鐔笑道:“本來是想讓長安城中百官的子弟入學,現在看來,外戚之中,也有不少人要把孩子都送來。”


    說著,他頓了頓,繼續道:“武學是鍛煉人的好地方,您也說了,男孩子就不能養在深宅大院裏,不摔得不成氣候!


    所以兒臣想,等以後辦大了。頻陽王氏的孩子,也可以送來。就算不指望他們出兵放馬的,強身健體,知曉兵事也是好的!甚至,等瀚兒長大之後,也可以送來。”看書喇


    “啊!”王谿臉上表情微微錯愕,然後眯著眼,咧嘴道,“這……再說吧!理是這個理兒,可是我的孫子,安安穩穩的王爺,踏踏實實讀書寫字,不挺好嗎!”


    說著,王谿又道:“他都還小呢,這事以後再說!”


    王鐔笑道:“您看看,您老剛才還說男孩子還要摔打著養呢!還說高晉有正事,高子墨不錯呢!”


    王谿老臉一紅,嘀咕道:“那不一樣,他們……不是外戚麽!”


    王鐔揶揄一句:“您說什麽都有理!”


    這老爺子,外孫子進武學他叫好。輪到他親孫子了,他就舍不得了。


    “哼!”王谿鼻子哼了聲,往另一邊走,“誰家孩子,誰不心疼!”


    爺倆帶著人,出了演武場,走到學堂邊。


    眼前是一排整齊的屋舍,裏麵坐滿了學生。剛過去,就聽到一個破鑼嗓門扯著脖子叫喚。


    王鐔定睛一看,站在屋舍中一個沙盤麵前,長牙五爪跟要殺人似的,正是朝那侯烏邏那殺才。那廝手裏握著一根竹棍,卻好似掄著大刀片子似的,正唾沫橫飛地叫嚷著。


    “打仗,都他娘的是學問!”


    “雍明帝二十年,老子在朔方郡,跟隨當今聖上對上了鬱射施和安。”


    “那狗日有兵十萬,老子這邊隻有三萬人。當時他來攻,老子守!”


    “他騎兵多,老子隻能且戰且退,退到了這處峽穀之中!”


    說著,烏邏手中的竹棍落在沙盤上,“人少打人多,還他娘的沒有多少騎兵,怎麽打?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殺才!”


    窗戶外頭,王谿看著烏邏笑罵道,“讓他來給學生們講課,他倒是吹上了!”


    屋舍內,所有武學學生都是眼睛發亮,興致勃勃地聽著。


    “不要設伏兵,讓追兵以為你正撒丫子跑呢!”


    “集合所有兵力,堵在對方追擊的線路上。看到兩側高地沒有,把弓弩手布置在高地……”


    武學學生中馬上有人問道,“侯爺,為啥放在高地,弓弩手不都是列在軍前嗎?”


    “死心眼子!”烏邏跳腳大罵,“人家騎兵衝過來,你能放幾輪箭矢?”


    說著,他又大罵起來,“弓弩手放在高地,那不是射得遠嗎?好比你站在你家牆頭撒尿,跟站在牆根撒尿,能他娘的一樣遠嗎?”


    比喻雖然粗俗,卻直接明了,武學學生們都大笑起來。


    “追兵到了,弓弩手射擊。中軍主力,就踩著弓弩手的箭矢衝鋒,趁他懵要他命!”烏邏繼續大喊道,“中軍給他們纏住,僅有的騎兵從側麵直接給他們一刀兩段……”


    “侯爺,踩著咱們弓弩手的箭矢?”又一個武學學生問道,“那……箭矢無眼,咱們衝得快了,不等於讓自家兒郎,被自己弓弩手誤傷嗎?”


    “你是將!”烏邏站在那問話之人麵前,大聲吼道,“想打勝仗,就別怕死人!想打勝仗,首先就要學會別把人命當迴事!”


    “真是殺才!”


    窗外,爺倆看得津津有味。


    “打仗,兵有的是,別怕他們死!”烏邏依然在裏麵大吼,“當年在朔方,老子們手底下死的人海了去了!怕死人永遠掙不到軍功!”


    忽然,王谿臉色有些暗淡。


    “鐔兒,過幾日你出巡幽冀並三州的時候。也去咱當年打仗的地方走走,當年死的人,太多啦!”王谿歎息道。


    “是,兒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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