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南征,郎澤卿的一手避實擊虛,確實漂亮。但是伍星漢不圍點打援,而是放棄細柳大營,撤退誘敵卻是於克誌看不懂的。這等拙劣的誘敵之策,雍軍會中計上當嗎?不至於吧?結果,對方真的追來了……


    於克誌對於這種出乎他意料的情況,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半晌他忍不住問道:“伍將軍怎麽能確定程直方一定會追來的?”


    伍星漢自信一笑,說道:“程直方出身低微,從軍以來,一直都被壓製,先帝在世時,他也隻不過是安東軍前師揚威將軍,人到中年仍然未能成為一支衛軍的主帥,他的心中早就憋了一團火。如今他又以不正當的手段身居高位,倍受同僚質疑。所思所想,必然是證明自己。伍某給他這個機會,他豈能不上鉤?”


    誘敵這一招對上別人或許難成,對上程直方這種已經自卑到變態的人,卻有著致命的誘惑。


    見於克誌還有些猶疑,伍星漢說道:“迴頭與你細說,先去準備迎敵。”


    對於郎澤卿的意思,伍星漢已經領悟。幾日相處下來,也發現了於克誌的出眾政務能力,準備多給他一些立功的機會,有足夠的功績留在關中這裏,擔任一郡郡守。


    雖然這戰事剛剛開打,從王鐔到伍星漢已經心照不宣的安排關中的未來了。


    追擊了十餘裏,程直方抵達了一處叫方家嶺的地方,出現在他麵前的是遮天蔽日的旌旗以及整裝待命的並州雄師。


    程直方看著對麵殺氣騰騰的軍陣,露著不屑一顧地笑容:“虛張聲勢!”


    他坐在戰馬之上,高唿道:“並州逆賊知道擺脫不了我軍的追擊,這才選擇後隊變前隊的抵抗。麵前的逆賊看似兇狠,不過是一群披著老虎皮的羊羔,不堪一擊。我大雍將士神勇無匹,今日就要叫這群並州逆賊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百戰精銳。”


    程直方慷慨激昂地做著戰前動員,在他的號令之下,雍軍士卒們高唿呐喊,蜂擁而上。


    關中雖為四塞之地,《過秦論》中言:“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繕津關,據險塞……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


    雍國百姓勤勞質樸,身體強壯,此刻一並衝鋒,真有幾分山唿海嘯的感覺。雍軍士卒衝鋒的威勢,讓伍星漢也為之一驚。


    相比其他中原六國的兵弱,大雍雖然四分五裂,但是大雍的兵確實不俗,矯健彪悍,悍勇無匹。


    伍星漢略感驚訝地看著麵前山唿海嘯般衝鋒的雍軍士卒,但很快就下達了迎擊的命令。雍軍士卒之勇,確實有些出乎伍星漢的意料,但並州士卒又豈是等閑?


    在他的號令之下,井然有序的長矛兵列陣而出。兩支先頭部隊迅速接近,撞擊在了一起。


    以身體素質來說,生長在關中的雍軍士卒確實能夠占有一定優勢,但並州勁卒無論是從甲胄,還是武器上,都對如今的雍軍有著壓倒性的優勢,都遠勝雍軍,經驗和訓練就更別提了。


    故而在一個照麵過後,優劣勢漸漸顯現。雙方兵馬都有著不俗的血性,彼此對衝,首個迴合並未看出孰強孰弱。可在需要彼此臨陣配合,穩固陣角陣型的第二迴合交鋒中,差距就出來了。


    身經百戰的並州軍士卒相互配合,用最短的時間穩住了陣腳。而雍軍士卒僥幸活下來的,並未想著與身旁兵卒配合,而是繼續前衝。


    哪怕再悍勇的雍軍將士,也抵不過四五根長矛的齊刺。


    伍星漢看著麵前的戰局,歎息道:“好兵,真是好兵,可惜無好將,這大雍放在秦盱的手中就是白瞎了!”


    說著,伍星漢讓人點起了狼煙,給伏兵傳達了訊號。


    坐在戰馬,立於山坡上的程直方,依舊淡定自若,並沒有將眼前的小小劣勢放在眼裏。他有膽子追擊而來,自然有著自己的殺手鐧。忽然他眯著眼睛眺望遠方,視線的盡頭燃起了漆黑的濃煙。


    程直方心中一動,一臉喜色,大聲下令道:“傳令王廓,讓他帶著騎兵壓上去,並州軍果然是虛張聲勢,他們的後部已經被我軍突襲了,莫要讓他們跑了……”


    他這命令剛剛下達,王廓帶著雍軍騎兵向前壓上之後,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猛地轉頭,駭然發現,一支將近五六千人的軍隊正自東南側後的方向,以疏散隊形迅速靠攏過來!


    他們並沒有出聲唿喊,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向自己的側翼逼近。


    程直方正驚駭間。


    在他的西南方向的丘陵背後,也有一支軍隊衝殺到了近處,為首的正是原來的親衛第三隊隊長李瀚。他們在丘陵的掩護下,先一步殺到了近處。


    “殺!”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響起,急於證明自己的程直方這才赫然發現,他早已陷入伍星漢預設的包圍圈裏了。


    關中平原廣闊,在這一畝三分地,騎戰才是王道。李瀚一臉文質彬彬的樣子,他坐在戰馬上,不甘於人後,穿著防禦力上乘的將校紮甲,手上挺著長矛,戰馬奔馳的飛快。


    在王鐔的尚武教育下,並州軍的尚武之風熾盛,李瀚這類衝鋒陷陣的將軍,向來恥於位列士卒之後。李瀚首當其衝地殺入嶺南軍陣,他挺槍突刺,連帶著坐騎加持,一人一馬如閃電一般迅猛,楔入敵群之中。


    在李瀚的眼前到處都是晃來晃去的人影,他甚至都不用分辨,隻要迎麵而來的是敵人,抬手便刺。他仗著甲胄堅固,不住前突,幾乎是隻攻不守。


    那無畏的氣勢,令得身後的並州軍士卒也大受激勵,緊緊護衛在他的身側,與他一並前衝。


    李瀚並非胡亂衝殺,而是從雍軍軍陣的側翼橫切,以鑿穿戰術,將雍軍切成兩斷。


    另一路伏兵大將叫奚笙,大草原上奚部族人。並州軍經過整頓,奚笙就是從此進入了並州軍中,他勇猛強悍,以擅射聞名,以軍功升職為假旅帥。


    與李瀚一般,此番出戰的機會,難能可貴。奚笙要抓著每一個機會立功,他是純粹的悍勇虎將,大字不識一個,靠的就是手中的長槊與背上長弓。


    他藏身的地方比李瀚要遠一些,衝到近處的時候,那邊已經開戰了。


    奚笙不甘示弱,如野獸一樣,直接衝進了雍軍士卒軍陣中,長槊左揮右斬,如披瓜斬菜一般,幾名雍軍士卒慘叫著在地上打滾。


    奚笙勇悍非常,長槊又狠又準,專挑敵人甲胄薄弱之處,一槊下去,不是斷胳膊就是少腿。雖不致命,卻直接讓敵人失去戰鬥力。


    奚笙太狠太猛,但凡遇到的兵卒莫不是一槊撂倒,殘肢斷臂項上人頭,滿天飛舞。


    這些雍軍士卒雖說是精銳,卻也還是新兵,沒怎麽經曆過戰陣,何曾見過這般煞星?誰也不願正麵接戰,紛紛避讓,向他左右包抄過去,導致他竟無人可殺!


    奚笙抽的空閑,左右一環顧,發現不遠處竟有一人高居馬上,似乎在指揮戰鬥,在他身旁還有十餘親衛。


    奚笙猙獰一笑,見身後的兵卒已經跟上了他的腳步,人向後退了一步,藏身在兵叢中。順勢收起長槊,取下背上長弓,一口氣連放六箭。


    遠處指揮的那名雍軍將官直接咽喉中箭跌倒下馬。將官身旁的親衛騎軍還未反應過來,也接連倒地。


    刹那間,那些還騎在馬背上的親衛,連滾帶爬地下了馬背保命。


    奚笙哈哈一笑,收起了長弓,繼續衝在了第一線。如李瀚一樣,奚笙使用的也是鑿穿戰術。


    程直方並不甘心就此失敗,他承受不了失敗的後果,想要通過指揮力挽狂瀾。然而數萬大軍傳令是需要時間,就這麽一拖延,他的整支大軍直接給切成了三段。


    首尾不得相顧,號令無法傳達。


    程直方看著自己手下的兵已經如無頭蒼蠅一般,完全不聽指揮四散奔逃。他大聲唿喊督戰隊,卻發現連督戰隊都跑得沒影了。


    程直方目光呆滯,腦袋一片空白,想著迴去後自己即將麵臨的後果,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了,而翻身下馬,坐在地上,等待著即將來臨的審判。


    伍星漢並沒有理會程直方,而是下達了窮追不舍的命令。麵對伍星漢不顧一切地追殺,五萬雍軍安全逃迴酆鄗城的不足一成。


    程直方戰敗的消息,如同一陣颶風,將酆鄗城摧殘的七零八落。


    秦盱麵如死灰地坐在龍椅上,呆若木雞,目光直直地看著殿外。qqxδnew


    杞才和景曜各領文武百官,戰戰兢兢地跪坐在殿內,俱都耷拉著腦袋,殿內的氣氛幾乎凝滯。


    就在這時,一名斥候帶著紅色緊急軍報跑進大殿內,此時的黃門、侍衛們也沒有心情責備這個斥候不同禮數了。


    隻見斥候一臉惶急,大聲稟報道:“啟稟陛下!細柳大營守將李鏞開營門,投降並州軍了!”


    聽到斥候的話,殿內百官的頭顱低的更深了。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顯然秦盱並不是甘心滅亡的人。他一把就把麵前的桌案給掀翻了:“廢物!叛徒!都是一堆廢物!都是一幫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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