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皇帝讓準備了不少酒菜,招唿秦瓊尉遲恭李靖房玄齡魏征宇文士及等一幹老夥計們。


    席上,皇帝也是再次說到明年要親征遼東的計劃,還點了李靖秦瓊尉遲恭他們的名字。


    “陛下,老臣年事已高,腿疾頑固,恐不能隨行。”李靖對於征遼東這事不反對,但並不太讚同皇帝親征,也不想隨行。


    李世民端著酒杯,走到李靖旁邊坐下,先跟他碰杯喝了一杯,


    然後一手撫著李靖的背,


    “朕記得當年司馬懿病重垂危,七十歲高齡還能篡奪魏國。藥師,你如今也才七十二,你要自勉啊!”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一隻手還舉著杯,一隻手撫著李靖的背,整個人對著李靖,兩人距離極近,皇帝臉上帶著笑,可李靖卻突然感覺一股寒氣由腳底直衝天靈蓋。


    這話很不恰當,


    他李靖忠心耿耿,怎麽能跟司馬懿比呢?而且皇帝還偏偏說什麽司馬懿七十歲還能篡位,讓他自勉,自勉什麽?


    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看似醉話,


    但皇帝雖不喜飲酒,但這會也才剛開始喝,不可能就醉了。隻能說皇帝借著這酒意做掩護,半開玩笑似的說出了這番話。


    武懷玉這時站出來打圓場,


    “衛公這腿疾,多年頑疾了,如今年事又高,想再跟當年千裏風雪中奔襲突厥那般是不可能了,但若是隨從陛下身邊,參謀讚畫應當還是沒問題的,我再給衛公弄些藥調理調理下,隨軍時帶個針灸師,經常針灸針灸,沒問題的。”


    李靖也是借坡下驢,“這把老骨頭確實沒法騎馬衝鋒了,陛下若不嫌老臣是個累贅,老臣願意為征遼盡一份綿薄之力。”


    “哈哈哈,”皇帝大笑,手拍著李靖的背,“藥師肯隨軍,朕越發有信心了,衝鋒有叔寶敬德,參謀有藥師和懷玉,咱們君臣攜手,高句麗一戰可滅。”


    “來,飲勝!”


    大家一起舉杯。


    魏征很想再勸勸皇帝,可見此氣氛,也不好再打擾。


    晚宴結束後,


    魏征來找武懷玉,現在他定期找武懷玉大保健,推拿針灸,加上藥膳調理,有些效果,但仍無法再扭轉了,隻能說稍延緩一下。


    “聖人執意親征遼東,這事太尉應當勸諫一二的。”魏征坐下後直言。


    武懷玉苦笑。


    皇帝鐵了心要親征,誰能勸的動呢,大家也不是沒勸過,魏征就勸了許多次了,房玄齡馬周他們也勸過。


    “聖人這是想親自滅了高句麗,然後挾此功封禪泰山啊。”魏征感歎,“有酒嘛,再喝兩杯。”


    魏征身體不好,一直在戒酒,忍的很辛苦。


    “就今天跟你喝兩杯。”


    “那好吧。”


    開了一小壇黃酒。


    魏征端起酒杯送到鼻子邊聞著,一臉的陶醉,這好酒的人戒酒,那太煎熬了,輕抿一口,無比滋味。


    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滿足聲。


    “這酒好。”


    “呂宋種的高山梯田糯米稻,”懷玉介紹道,呂宋那邊種植業勢頭很猛發展很快,有土地雨水氣候等優勢。糧食種的多,自給之外還大量出口到中原,但糧食雖通過海運,成本也是較高的,


    而進行加工,做成酒能提高不少附加值。


    “呂宋島不是說有很多土地嗎,怎麽還開墾高山梯田?”魏征疑惑。


    “呂宋有幾塊平原,確實挺平坦肥沃的,但山區也不少,土著部落就有開墾梯田種植的傳統,我們的人過去後,在山區帶去了一些更先進的梯田種植技術。”


    山裏還是以種茶葉、采礦、伐木等為主的,種糧食隻是為了自給,畢竟從外麵平原運糧到山裏,運輸不便,直接在山裏種成本很低。


    呂宋的氣候,梯田種植還是不錯的。


    山區梯田種的糯稻,比平原的品質要好不少。


    用來釀酒做糕都很不錯。


    魏征小口抿著酒,“以前喝過你家呂宋的茶,吃過呂宋的糖,這幾年又有呂宋的香料,想不到呂宋的酒也這麽好喝,呂宋還真是個寶地啊。”


    “就是孤懸海外,太過偏遠了些,還有就是終年酷熱,蚊蟲太多,”武懷玉笑著說道。


    魏征還是能看透這個曾經的鄰居的,


    “我要是有這麽塊寶地,也會總想著致仕歸隱的,”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魏征生命已經快走到盡頭了,也開始羨慕武懷玉的這種人生。


    “我可能等不到明年陛下親征了,更看不到結果了,我還是有些擔憂啊,想當年大業繼承開皇之治,也曾四夷來朝八方來賀,多麽的輝煌,


    可四征高句麗,卻把煬帝的大業徹底葬送了。”


    武懷玉給他空掉的酒杯又倒滿,


    “魏公,其實陛下親征,也不必太過擔憂。隋煬帝不懂軍事,但陛下可是十六歲帶兵打仗的馬上天子,當今天下論指揮打仗,就是衛公也敢跟陛下相比啊。”


    魏征端著酒杯,沒再急著喝掉這杯,隻是不時的聞著。


    “你覺得陛下親征,真能一舉滅掉高句麗?”


    武懷玉也是直言道,“想要一戰就滅掉立國七百餘年的遼東霸主高句麗,這不太現實,但陛下必能在遼東撕開高句麗人一直以來打造的那條防線,甚至是重創高句麗的主力,


    殲滅敵人有生力量,摧毀他們苦心經營多年的遼東防線,這就相當打斷了高句麗人的脊梁,”


    不需要非要一戰定乾坤,非打進平壤城活捉高建武才算贏。


    皇帝親征,隻要把遼東防物摧毀,並在那殲滅足夠數量的高句麗有生力量,那麽接下來,高句麗也不過是砧板上的肉,任大唐宰割而已。


    “武相對征遼很樂觀,但武相也別忘記,高句麗能在遼東立國七百餘年,多少中原王朝都曾想過滅遼東,但又有幾個成功了呢,反倒是他們在遼東,看著中原多少王朝起起落落?


    當年煬帝征遼,舉國之力,兵力不可謂不雄厚,統兵大將也不可謂不多,但為何最後卻四征四敗,若算是文帝那一次征遼失敗,前朝可以說就是亡在征遼上的,這前車之鑒,難道不足以吸取教訓?”


    “貞觀這些年來,有衛公和你們東征西討開疆拓土,這讓聖人都有些過於迷信武力,甚至有點窮兵黷武了,這征服一個又一個,打完東突厥打西突厥,打完吐穀渾要吐蕃,打完薛延陀又要打高句麗,


    那是不是打完高句麗,還要再打林邑、征東瀛,是不是還要打波斯、大食?”


    “這樣沒完沒了的打下去,天下士民總會有疲憊困頓的時候,國雖大,然好戰必亡!”


    武懷玉給自己也又倒了杯酒,


    黃酒的口感更醇厚,魏征說的話也是老成謀國的話,但如今大唐國力正是上升的強盛之際,此時能打,為何不打?


    打的一拳開,免的百拳來。


    再說,大唐這些年打仗,並沒有說勞民傷財,困頓百姓,反而是帶來了許多戰爭紅利,首先就是邊境安穩,不再受襲擾之危苦。再就是開疆拓土,四夷鹹服後,貿易增加帶動的工商、稅賦等自不用說。


    還有就是開疆拓土後,大唐獲得了許多新的土地,大量的中原貧困百姓,無地百姓,遷移邊疆後,獲得了自己的土地,


    許多本來淪為佃戶、奴隸甚至流民的人,也終於成了自耕農,成了有產階層。


    大唐王朝,


    前有漢,後有宋。


    漢是開拓進取的,就算亡國時,四夷諸胡都不敢犯大漢威嚴。


    而兩宋呢,雖有人說兩宋是富裕的時代,文化燦爛,但兩宋卻連一統天下都做不到,南宋更是隻能劃江而治,偏居一隅。


    武懷玉還是喜歡漢唐。


    哪怕是明朝,前期對外都是很自信的。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不應當怕打仗。


    不能靠歲幣乞和,


    太平不是求來的,也不是買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魏公,我們這代人,有能力的時候,該打還是要打的,現在有機會不打,將來子孫後代便還是要吃虧的。”


    魏征苦笑,抿了一口酒。


    歎道,“你們這些武將啊,唯恐天下不亂,就怕沒仗打。”


    武懷玉也不跟他爭。


    儒家書生們,喜歡改造皇帝,喜歡關起門來過日子,更一心想要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最好是能把武夫們全按在地上起不來,甚至軍隊都讓文臣來說了算才好。


    宋朝應當就是士大夫們最理想的時代了。


    魏征喝完兩杯酒,艱難的克製了自己,沒再繼續喝,他歎著氣跟武懷玉告別,他想讓武懷玉勸說皇帝不要征遼,更不要親征,可惜武懷玉跟他的想法並不一致。


    接下來的日子裏,


    皇帝在驪山湯泉宮,就拉著武懷玉李靖秦瓊尉遲恭還有劉弘基,加上房玄齡魏征馬周蕭瑀劉洎宇文士及這些文臣武將,


    就開始整天商議起明年征遼的計劃,


    出多少兵,從哪調兵,選調哪些將領出征。


    又要征召哪些蕃胡部落協從,


    陸路分幾路,海路往哪打,船隻、糧草、器械的供應補給,民夫的征發,甚至是如何通過數百裏的遼澤,打到遼東城下,要怎麽攻打這堅固無比的大城,


    而麵對蓋牟城、白岩城等這些易守難攻的山城,又該怎麽打。


    如何把百濟、新羅拉進來,甚至是渡海投送兵力過去,在高句麗人的後麵開辟第三戰場,


    皇帝是精神抖擻,讓人繪製地圖,製作沙盤,整天就排兵布陣,兵棋推演,武懷玉和李靖他們輪流充當唐軍、高句麗對抗演練。


    而房玄齡馬周劉洎這些相公,則要提供一套又一套的後勤糧草器械,甚至是軍功賞賜、傷殘撫恤等的配套計劃。


    這一忙起來,時間也過的飛快,


    轉眼就到了年底,貞觀十六年即將結束,


    貞觀十七年馬上到來。


    “迴京!”


    小年的前一天,皇帝終於帶著眾人返迴長安過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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