氈帳內,


    真珠葉護頡苾與父親咄陸可汗重逢,頡苾看到父親的樣子有點怔神,他還記得上次分別時,相距並不久。


    父親將他由達度設,加封為真珠葉護,讓他迴到可汗浮圖城鎮守,那是咄陸可汗東山再起的地方,他希望兒子能夠在那好好曆練。


    父子倆一個建牙鏃曷山西,親自負責征伐沙缽羅葉護可汗和西廂五弩失畢部,而長子真珠葉護坐鎮東部,控製高昌,並與賀魯經略攻取焉耆龜茲和伊吾,


    仍記得父子分別前,咄陸可汗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向他描繪出那美好的未來前景,咄陸可汗說他要一統西突厥十箭部落,然後要帶著人馬殺迴漠北,把薛延陀等鐵勒諸部重新征服,


    還要再殺迴漠南,重新建牙定襄城。


    那些話好像仍在耳畔,可是父親已經不再是那個豪氣萬丈的大汗了。


    “大汗。”


    “沒什麽大汗了,現在我就是半個廢人,坐吧,”阿史那伏半躺在氈帳中毯子上,對兒子苦笑著招手,讓妾侍給兒子煮奶茶。


    “現在突厥有三個可汗,東突厥的乙彌泥孰俟利可汗李思摩,西突厥的興昔亡可汗彌射,繼往絕可汗薄布,


    不,不止三位,這三位可汗之上,還有一位天可汗呢。”


    真珠葉護還很年輕,但看著父親如今的模樣,也不免難過,“父親的傷勢怎麽樣了?”


    “死不了,被馬壓斷條腿,還斷了幾根肋骨,武懷玉親自幫我正了骨,又配了藥,雖然跟著行軍,但一直都坐著馬車、駱駝,傷勢恢複的倒是挺快的,要不了幾月,就能全好了。”


    “不得不說,武懷玉的醫術是真了得,比咱們草原上的那些巫醫強多了。”說到這,這位大汗也不得不感歎,“這武懷玉還真是個神人,樣樣了得,不愧是陸地神仙逍遙真人的關門弟子,”


    真珠葉護上前還特意察看了下父親的腿,沒有紅腫潰爛等情況,確實恢複的不錯。


    年輕的咄陸可汗,與年少的真珠葉護,爺倆一時相對無言。


    “父親,我們真要去長安了嗎?”


    “終究是逃不過的。”


    真珠葉護問,“能不去長安嗎?”


    他祖父頡利可汗被俘押到長安,唐皇雖授封他歸義王、右衛大將軍的官爵,可他鬱鬱寡歡,與家人悲歌對泣,形體消瘦,不到五年就病逝長安,葬於灞水之東。


    那五年,祖父肯定過的非常憋屈。


    “兒子啊,去不去長安不是我們自己能決定的了,我們現在是階下之囚,武懷玉現在對我們挺客氣,也隻是表麵,我們若是不配合,那他就會不客氣了。”


    去長安,阿史那伏這些天思來想去,也算是想明白了。


    中原有句老話,成王敗寇嘛,既然敗了又還有什麽資格說話呢。


    “父親?”


    頡苾沒想到父親如此頹廢了。


    “咱爺倆都一個樣啊,我被武懷玉打了個措手不及,十幾年的積攢打拚,好不容易有了這半個西域,結果武懷玉七千裏奔襲,一聲驚雷將我打落馬下,


    你也差不多,我把東麵交給你,可你居然會被高昌世子給抄了家。”


    頡苾羞愧,


    “我應當先拿下高昌再迴來的,說不定能拿高昌換得父親留下。”


    阿史那伏搖了搖頭,他道,“說到底還是賀魯輕敵了,阿史那矩更是驕狂,那種情況下,居然還帶著一眾軍官跑到高昌王宮,給人一鍋端。


    哎,其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本來就全是些草台班子,否則我當初和社爾從漠北來到西域,也不可能先後在西域稱汗。”


    “算了,命裏無時終究無,強求也沒有用,去長安吧,當個富家翁,也許我們也能跟社爾一樣,還有機會得到重用呢。”


    社爾當初從漠北到西域,比他更早崛起,占據西域半邊天,很快集結十萬人馬征漠北薛延陀,


    如果不是社爾一意孤行要遠征薛延陀,最後大敗而歸,西域早就由社爾一統了,也沒有後麵泥孰、同俄設等眾人的什麽事,更不會有他欲穀設的機會。


    “父親真要放棄了嗎?”


    “不放棄又如何?”欲穀設又想起了那日唐軍突然殺到,他一路落荒而逃的景象,那霹靂雷聲,那刹那的煙火,


    他手下驍勇彪悍所向無敵的附離狼騎,卻在唐騎的衝擊下,落花流水,不堪一擊。


    那一戰,已經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也讓他終究是無膽再敢與大唐對抗。


    那戰斷的不僅是他的腿,更是他的意誌膽魄。


    他雖還很年青,可已沒膽氣鬥誌。


    讓他放棄,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左廂突厥各部的反應,這些人在他汗庭被襲破後,大多表現的無動於衷,除了熾俟部起兵勤王,結果馬上就被滅,其餘諸部都是迫不及待的就歸附武懷玉了。


    弓月部的預支俟斤的戰死,都不能說是忠心於他,他是被唐軍突襲擊敗斬殺的。


    如果唐軍給他點時間,給他機會選擇,他也極可能也是要降的。


    就這樣的一群人,


    他還如何跟大唐鬥。


    這西域啊,他終究隻是個過客,長安,才是他的歸途,十幾年前,他從磧口武懷玉手下逃了,不料十幾年後,終究還是被武懷玉又給逮住了。


    這難道就是命中注定,武懷玉天生克他?


    “喝茶,”


    欲穀設終究是放下了,西域的熱鬧終究與他無關了,他能看出西域接下來並不會就太平,武懷玉意圖還是能看的出來的,可也懶得理會了。


    ······


    賀魯從律啜大帳出來,便又去了闕啜營地。


    看到跟老丈人律啜一樣鼻青臉腫的親家公闕啜,他趕緊一番慰問。


    闕啜喝著酒擺手,“這點小傷不礙事,你輕敵了啊。”


    賀魯也是有些慚愧,


    “都是那史那矩,我趕著來見武相,讓他拿下高昌,這麽一件小事,本來唾手可得,結果他卻把自己命送了,不僅如此,還搭上了我五千人馬,加上可汗浮圖城。”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你有何打算?”闕啜問自己親家,畢竟自己兒子娶的他女兒。


    “我想請老哥幫忙出兵,我們一起拿下高昌國,事成之後,我也不會虧待老哥,高昌大城五座,其餘城二十餘座,我給你大城一座,其它城七座,城中人口牲畜錢財皆歸你。”


    賀魯倒是懂得畫餅。


    可闕啜也是老江湖了,“你應當是剛從律啜那老狗的營地來的吧,伱給他許的什麽條件,也是大城一座小城七座?”


    賀魯不由的笑笑,他剛和律啜達成的協議,是給律啜兩座大城,加八座綠洲城池。


    全不是他厚此薄彼,而是特意留了點餘地跟闕啜討價還價。


    見親家說破,便道,“我給老哥兩座大城,八座綠洲城池,如何?”


    闕啜卻並沒有答應,隻是繼續喝著酒。


    “老哥,高昌國總共大城五座,其餘綠洲城二十二座,我給你們兩家就分了四座大城,十六座中小城,”


    他留給自己的也就一座王城,六座中城了。


    但闕啜仍沒理,


    賀魯咬咬牙,“滅高昌後,我從我自己繳獲中,再分你一成。”


    闕啜捧著酒杯,“武相國最重軍紀,嚴禁搶掠,此前突騎施等三千協從程咬金攻打弓月城,城破後,突騎施等搶掠弓月城,結果事後你猜什麽下場?


    不僅搶掠所得全被收繳,而且十抽一殺,連賀邏施啜的兒子都差點被殺了。”


    “你現在拉我去打高昌,還要私分高昌國城池人口牲畜錢財,你這不是要害我嗎?”


    賀魯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也是愣了好一會。


    “老哥,咱們打下高昌國後,可以給唐軍分一份,”


    闕啜卻隻是看了看他,沒說話。


    對於闕啜來說,他現在最關心的是如何保證能換迴故地,其餘的他並不太關心,什麽咄陸可汗要去長安,莫賀咄葉護當新可汗,甚至是賀魯要遷到他東邊做瑤池都督,


    這些都不重要。


    他現在隻盯著律啜,隻盯著腳下這片豐饒牧場,


    要是以前,他對於賀魯的提議肯定會心動,對於分贓協議也會滿足,可現在武相率領的這支唐軍,


    有弓月城之鑒,他可不敢亂搶掠。


    “兄弟啊,我給你提個建議吧,你還是聽侯武相公的決定,浮圖城你丟了,高昌國也不再是你能掌握的,接下來該怎麽打怎麽分,那都是武相說了算的了。”


    “如果我把武相劃給我的瑤池州都督府給你呢?”賀魯紅著眼道。


    此話一出,闕啜頓住。


    他抬頭直視賀魯,賀魯的這個瑤池州都督府,他也剛知曉了,武相把葉河以東的很大一塊地方劃給了賀魯,設立這瑤池都督府。


    這裏一點不比他們故地差,


    有葉河、白楊河、裏移得建河幾大河流,南靠連綿的天山山脈,北麵一馬平川,是寬廣的山前平原,


    它是荒原裏的巨大綠洲,


    雖然東麵現在還設立了一個處月部的金滿州都督府,一個射脾部的沙陀州都督府,


    可瑤池州卻仍還占據著最精華的中間一塊。


    胡祿屋若是能拿到這塊地,那葉河東西兩部相連,可就太讓人心動了。


    “把瑤池州都督府給我胡祿屋,怎麽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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