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懷玉出了門,徑直去了隔壁東市。


    到了香燭一條街,這條街巷賣的都是各種香燭紙馬錫箔等。舒家紙紮鋪、徐家紙紮鋪專賣紙人紙馬冥具,王家紙馬店就是專賣紙馬兼售香燭錫箔。


    劉家紙紮店,專做冥具紙紮。老趙紙鋪店,經營紙頭香燭的。


    錢家花紮店,做婚喪喜慶的。


    再過去點,還有許多賣棺材的。


    武懷玉就在街角巷口那家,買了許多金銀元寶、紙錢、火紙,還有香燭,又買了些紙馬、紙屋等,叫裝了一車。


    不管最後誰贏,反正他們薛家兩頭下注,總有一頭能贏。


    所以這些年,這個公廨錢放貸和捉錢令史,反複的罷廢的設立。


    可後來局勢,薛萬均卻感覺壓魏王沒意義,但萬徹不聽。而今武懷玉和長孫無忌聯手出擊,薛萬均已經感到很大壓力。


    不論是礦山還是作坊,都是充分利用當地的資源條件發展,甚至是引入民間資本等,采用全官營或是半官半私的合營等方式,既帶動地方發展,還能創造財稅,同時官營分紅,又能提供給地方更多公廨本錢,官吏福利,以及地方的一些額外特別開支等,比如修橋鋪路、救災搶險等等。


    但薛家兄弟狂歸狂,其實也不是無腦的狂,比如薛萬均這人就是粗中有細,當年他們隨羅藝歸附大唐後,就是他出的主意,兄弟倆分投李世民和李建成,


    甚至什麽大公雞、黑狗血、驢蹄子,簡直應有盡有。


    甚至感受到了危險。


    一說澤國公潞國公大家都知道了,這不就是薛家嘛。一門出了七位將軍,五個公侯,親兄弟倆還都封國公呢。


    “但不管如何,能不得罪武懷玉暫時不要得罪他,這人很深,攻擊性極強,輕易招惹不得。”


    武懷玉大笑,


    薛萬均也大笑,


    武懷玉把兩人請到一邊,


    “有件事情其實隱藏在心中多年了,相信如今澤國公也已知道。當年武德九年,玄武門之變,發生了些事·····”


    略微一出手,就讓張亮和他們招架不住。


    “鬥爭就是你死我活,我當初也以為隨著陛下堅定太子儲位,也就不會再有什麽魏王黨,不會再有什麽爭儲奪嫡,可現在看來當初還是有些過於自信輕敵了,


    不過報喪也隻向極親的族人姻親報喪,


    “若是能換得薛家兄弟三年不攪和,也挺值,反正我也不虧什麽,”


    馬周端著茶,聞言一笑,確實啊,自家小舅子向來精明,怎麽會做虧本的買賣。


    “嗯,陛下讓我收晉陽公主做義女,還讓我帶公主迴家養著,”武懷玉說起這事,也有幾分無奈。


    武懷玉發現這些香燭店紙馬鋪,其實也經營的很雜,不僅賣紙馬香燭元寶金箔這些,連豆粉桐油都有,甚至食物藥材也賣,用那店鋪掌櫃的話說,本是雜貨營生,虛耽香燭名頭而已。


    薛萬徹則笑的有些勉強。


    “我們就此隱忍三年再說。”


    薛萬徹緊皺眉頭,“難道我們真要向那家夥低頭?”


    郎舅兩個在馬車廂裏喝著茶,烤著小爐子,馬車慢悠悠的在長安城中街道上行駛著,


    他得賣多少香燭紙馬,賣多少黑狗血大驢蹄子啊。


    “所以該拉還得拉,該打就得打,就看誰能爭取,誰又要對抗到底了。”


    “你這新官上任,就不燒三把火,改革改革?”


    有了阿兄之前的那番勸說,薛萬徹此時倒也沒那麽憤怒了。


    武懷玉上香,然後對著前來招待的薛家兄弟安慰道。


    別的我不敢說,但薛公你幾兄弟安心在家丁憂三年,三年期滿,我定幫忙向陛下為伱們舉薦安排個好職事。”


    今天薛家在京的男丁子弟,也是挨著向京城的親朋磕頭報喪,


    他瞪著武懷玉許久,


    武懷玉麵帶微笑向他遞出手,“薛將軍,咱們化幹戈為玉帛如何,握手言和,以後同殿為臣,相互照應。


    這次老母又走的不是時候,薛家兄弟都得去職丁憂,這一閑就是幾年,人家武懷玉郎舅兩個是宰相,那邊還有長孫無忌高士廉兩親家盟友,


    他們聯合起來要對付無職的薛家兄弟,那還不是隨便揉搓。


    武懷玉端著茶細細品味,“侯君集王珪韋挺杜楚客柴紹劉洎崔仁師岑文本,一個個挨著收拾,分而治之,逐個擊破。”


    這種官營或合營礦山、作坊,或是搏買貨物的方式賺錢,比起直接拿公廨錢交給捉錢令史們去放高利貸,效果要好。


    武懷玉給姐夫泡茶,


    “你真跟薛家兄弟握手言和了?”馬車上,姐夫問他。


    “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正因還因,所以我們不妨借這機會暫時後撤,靜觀其變,咱們就先隱忍三年,三年後看形勢變化再說不遲。”薛萬均提醒兄弟。


    薛萬徹想壓注魏王,這仍是兩頭下注,以防萬一。


    薛萬徹望著武懷玉,“武相倒是瞞了我好些年,當初我還滿心感激武相出手相幫呢。”


    反正薛家兄弟去職丁憂三年,這三年也幹不了什麽,武懷玉跟他握個手,大家休兵罷戰三年,看起來各自安好,


    可武懷玉卻能更專心的對付侯君集。


    這也相當於擊掌盟誓。


    “也希望薛公你們能夠節哀。”


    “阿兄去便是,我不想去。”薛萬均瞪了他一眼,“好漢不吃眼前虧,你難道虧還吃的不夠?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跟侯君集他們攪和到一起,也別還想著什麽魏王,


    看看張亮,再看看你,下一個又是誰?”


    “我自然知曉,”


    看的出,這些店鋪東家的經營頭腦還是很靈活的。


    “聽說陛下今天去你家了?”


    他想趁著這次老母病逝,兄弟丁憂的機會,幹脆向武懷玉長孫無忌服軟求和,


    “現在言敗未免太早。”薛萬徹不服氣。


    反反複複,歸根到底,一是沒能解決好那筆龐大的公廨錢缺口問題,朝廷無法年年撥款,也撥不了那麽多,再就是底下人的私人利益問題。


    “真有必要開戰嗎?”馬周認真問。


    “二郎,今天這日子,能來的都是客,這是老夫人的大日子,二郎還是親自招待一下吧。”


    大家相互打聽。


    “隨便去個人接待一下,然後送走。”


    大唐兄弟皆封國公的,還就兩對,安家一對,薛家一對。


    “這並不重要,”薛萬均提醒兄弟。


    喜宴不請不去,喪事不請自來。


    手中寬裕,武懷玉這個兼民部尚書的宰相就很滋潤。


    離開薛家時,正好碰到姐夫馬周前來吊唁,便等他一同返迴宣陽坊。


    百姓家中有糧,心中不慌。而朝廷也是一樣,國庫裏有錢糧,皇帝大臣們同樣心中不慌。


    薛萬均薛萬徹一身重孝,向武懷玉謝禮。


    還兼賣門神灶神等畫像,也賣桃木劍,連手抄經書、黃紙符篆也有的賣,店鋪裏甚至還雇了人抄寫經書,長安百姓需要什麽,他們就賣什麽。


    “我幫薛公也是事實,當初我若沒阻攔她,或許薛公真就被刺殺了。又或者當時不是我及時給薛公包紮用藥,薛公也有可能傷重而亡,還是潞國公說的好,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咱們還得向前看不是嗎?”


    那次行刺也沒成功,事後樊夫人也沒有再出手,事情過去就過去了。”


    薛萬均也聞訊過來,


    薛萬均說著感謝的話,薛萬徹則站在那沒吭聲。


    “一言為定。”


    “那你可得小心照顧好了,那可是金枝玉葉,陛下最寵愛的女兒。’


    雖然可能各懷心思,但起碼這刻,大家表麵達成一致,握手言和。


    當時各為其主,你殺了敬君弘父子,樊夫人要為未婚夫報仇也屬正常。


    很快有人提供了一個消息,說是今日好像潞國公澤國公的老夫人病逝。


    朝廷其實早幾年也取消過,還不止一次,可很快又恢複,


    “張亮已經認慫投降了,聽說他昨天主動跑到武家,坐等了武懷玉一天。”


    薛萬徹皺眉,


    他自知道樊玄符當初行刺他,武懷玉還掩護後,感覺到被愚弄,非常生氣。


    薛萬徹咬咬牙,最後也伸出手握了上來,


    三隻大手握緊,有力的搖晃。


    “二郎,武相國來了,帶了一大車的香燭紙馬。”


    “會不會樹敵太多?”


    薛萬徹知道這事背後,肯定是有武懷玉操弄的影子,越發的恨這家夥了。


    “你是說宋國夫人曾經行刺我的事?”


    “你這三板斧,直接就把侯君集的好幾個重要盟友給砍掉了,張亮、薛萬徹薛萬均,


    下一個你打算對付誰?”


    事實上,總有人會撿起魏王黨這麵旗子,並聚攏起來。


    薛萬均先伸出了手,握住武懷玉,用力的搖晃幾下,“那我們兄弟就要謝謝武相公了。”


    “有啥好改的,朝廷這些年不都一直在改革新政嗎,這最基本的兩稅新法也算是確立下來了,按步就班便是了。”武懷玉這次並不想再折騰,因為他不確定這次複相,又能幹多久。


    薛萬均先前征吐穀渾時,跟契苾何力爭功,都爭到金殿上了,硬是要搶契苾何力之功,最後還能全身而退,晉封國公。


    惹得那掌櫃的連連道謝,真是遇到貴人,一枚銀開元,可是價值一千六百錢呢,就算以如今鬥米十幾錢的糧價,也能買十石米。


    不僅能賺的錢多,而且也不會擾害商人百姓,不會造成捉錢令史強行攤派貸款給不需要的商人百姓。


    武懷玉這幾年在嶺南,就早取消了地方的捉錢令史,也沒有放貸公廨錢。


    “薛萬均這人狂雖狂,但還是有些理智的。但薛萬徹這家夥,就純粹是個莽夫了,今天雖說握手言和,其實頂多算是暫時偃旗息鼓,”


    等武懷玉走後,很快這條紙紮街都知道剛來了這麽個大客戶。


    我們若是對他們留情,他們卻不會對我們客氣,有機會一定得將他們打倒。”


    地方稅賦三分,有預留一筆錢做為公廨開支,官吏福利等。而且嶺南地方不僅靠上麵留存財稅的撥款,也還有預留資金的一些官營。


    “說那麽客氣的話做什麽,我們也是同殿為臣。”


    事實也正是如此,薛萬均在秦王府,薛萬徹在東宮,最後建成雖敗,但薛家還是笑到最後。


    沒想到今天這家夥卻不請自來。


    “這哪位貴人啊?”


    而且各衙門,自己放貸捉錢,官吏們也能拿私錢去放,裏外裏都能賺一筆,衙門有自己小金庫,錢用的也方便舒心,全靠上麵撥款,不僅沒那麽順暢,而且用途的監察核查也多。


    “走吧,跟我一起去向武懷玉答禮。”


    隻要薛公肯給我機會,我以後一定會補償薛公的。


    而他被人說兄弟同在長安掌握宿衛,然後副將裴行方,又挑動許多將校檢舉他與部屬不協,打罵將士等,搞的皇帝要將他貶出長安,遠去交州任職,那無異於是發配。


    “二弟,我們一起去招唿一下。”


    小泥爐子上坐把銀壺,直接往裏投入三原茯茶磚,煮上一會,香氣噴鼻,提起壺往兩人麵前的銀杯裏注入茶湯。


    武懷玉這迴的反擊來的非常迅猛而且有力,


    薛家兄弟一個比一個狂,


    首先就是那龐大的捉錢令史群體,這些人都是品子,也就是官員子弟,他們當上捉錢令史,不僅可以混資曆,憑捉錢業績入流當官,而且還能搭公車放私錢收高利,


    要是取消公廨錢放貸,就要取消捉錢令史,那麽這些品子就得去服其它色役,還少了撈錢和入仕捷徑,當然有人不願意。


    “還行,朝廷這幾年收支還不錯,這次雖是百年難遇的災異,但還談不上傷筋動骨,”


    “我倒是可以給你提一個建議,就是捉錢令史的事,捉錢令史捉公廨錢放貸收息這事,這些年反反複複,廢設不常。


    ······


    “老夫人音容猶在,願逝者安息,一路走好,”


    街兩邊的商鋪也終於陸續又開門營業了,城市漸漸恢複生機。


    其它親朋,也都是不請自來。


    “既然你知道,你為何還要言和?”


    而除了捉真正的公廨錢放貸,還有無數私錢夾入其中放出,


    這公廨錢實際就是高利貸,你應當很清楚,既然現在朝廷府庫還算充盈,那就當徹底取消公廨錢放貸和捉錢令史。”


    “事出有因,她未婚夫死在玄武門外,死在薛公馬槊之下,她為未婚夫報仇,也是能夠理解的,對吧,潞國公?”


    薛萬均看著武懷玉,扭頭看看兄弟,伸手拍了拍兄弟,“武相說的是,都是過去的事了,還過去了十來年了,早就不該再提起。


    當武懷玉帶著一車香燭紙馬元寶到來,管家立馬去向薛萬徹稟報。


    武懷玉一身便服,跟掌櫃的閑聊了幾句,等東西裝好,付錢時還特意多給了一枚銀開元。


    “多謝武相公百忙之中還能抽身前來吊唁先母亡靈,謝謝。”


    京師長安七十多個衙門,正式的捉錢令史就六百多位,而各地方雖明麵上沒有捉錢令史,但實際上也都有。甚至京師各衙,除了明麵上這六百多位捉錢令史,私下還有數倍之,


    “民部的事務可理清了?”馬周問。


    馬周早看到這其中的弊端,向武懷玉提議,“你這次複相,兼領民部,不如就先把這公廨錢放貸和捉錢令史徹底的取消做廢,要是做好這件事,那也值得載入史冊,萬民稱讚了。”


    “我考慮考慮。”武懷玉沒直接答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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