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再迴龍橋。


    武懷玉好久沒迴來了,發現變化不小。


    原來的木橋先前已經換成了石板橋,現在兩側又添了石護攔,兩側一百四十條望柱,柱子上矗立著三百六十八隻石獅子。


    石橋更高了,北側橋下河坡上,還新建了一座龍王廟,供奉的是黑龍,也就是石橋下黑龍潭裏的那黑龍,傳說這條黑龍本是涇河老龍王的小兒子,以前調皮發洪水淹沒不少不少田地村莊,被天帝震怒責罰,最後貶到白渠來。


    “現在咱龍橋可比三原縣城還要熱鬧幾分,不僅逢雙日有集市,平日裏南來北往客商經過也多,這裏的沿河建的那些商鋪、作坊多熱鬧啊,”


    以前龍橋戰後很破敗,後來武家修了武家堡,也有點鶴立雞群的突兀感,而現在這裏已經工商興盛,成了三原縣第一大市鎮。


    諸多作坊林立,由武家出資建立的龍橋書院,現在已經成渭北有名的學校。


    “咱這現在有個外號,龍橋小長安。”


    小長安可不是亂叫的,武家大掌櫃趙義陪著懷玉夫婦逛著,“咱武家在這裏也是下了很大本錢的,鹽茶、布匹絲綢,藥材糧食的貿易為大宗,另外還有鐵器、造紙、驢馬等市,


    西北的藥材在此匯聚焙製,南方來的布匹在這裏改卷整染,山南巴蜀的茶葉也在這加工,


    “今年僅半年時間,龍橋運銷藥材就破萬擔了。”


    武家把關隴各地的藥材大量吸引至此,在此精細加工分銷,甚至製成各種成藥售賣,無數藥商前來采購。


    而這裏的布店也聚集很多,每年運銷的布匹也越來越多,此外鐵木、油膝、飲食、糕點雜貨業生意也很興隆。


    藥、茶、酒、鹽、紙這幾樣,都是武家在這裏帶頭發展,此外布匹絲綢鐵木油漆等,也已經形成市場,有了規模。


    “咱這位置好啊,長安往北,必經之路,自朝廷收複朔方後,這條路上就越發熱鬧,現在突厥又附,以後這商路會更旺。”


    懷玉細問,倒也發現了些這裏工商興旺的另一個原因,除了交通上的便利,以及武家這個龍頭帶領外,武家也庇護著那些大小商家,在龍橋開業做生意,既不用擔憂被官吏壓榨,也不用擔心被地頭蛇欺負,


    而且武家還一直對別的商家友好合作,保持著合作共贏的態度,甚至能夠在資金這塊,為那些商家提供周轉便利,利息可比長安或是鹹陽等地便宜的多。


    所以現在來這裏的商人越來越多,不僅有開店鋪經營的坐商,也有許多各地來的行商,逢雙還有集,還有黑龍廟的廟會,另外還有幾個大集。


    緊鄰都城長安,扼守交通要道,這隻是基本的條件,武家在此做鎮經營,大樹下好乘涼。


    每天街鋪市集上成群的牛馬,還有內地供給邊地的茶葉絲綢百貨,從朔方隴右運來的青鹽、毛布、藥材、皮貨,京畿附近生產的缸甕盆罐、杯碟盅碗。還有各種幹果山貨,一應俱全。


    難以想象。


    商賈賤業,工商雜類,在哪都要受打壓,甚至被各種盤剝,可被盤剝壓榨,大家也希望能夠有個底限,起碼能夠穩定點,


    武家名頭之所以這麽響,能吸引這麽多人來,


    首先還是武家通天。


    武懷玉的功勳爵位,他的權勢,可不是對三原的百姓來說是通天,而是放眼整個大唐來說,那也確實是通天了。


    再一個能跟武家一樣通天,卻還能對工商雜類比較客氣的,幾乎沒有其它了。


    武家講信用,


    合作講究的是個雙贏互利,但絕大多數勳戚豪強他們做事的方式,其實就是巧取豪奪。


    能給你留點渣子湯都算不錯,就如廬江王李瑗,看上商人產業,直接讓人投獻,拿走人家大半產業不說,甚至看上人家妻子都要強搶,敢有半句怨言,直接下死手弄死,人財都要。


    比起他們的吃相難看,甚至看上就搶,武家行事就顯得格外的仗義,雖然在武懷玉看來,共贏的合作才能長久,而長久的合作也會更穩定,收益更有保障,這才是在商言商嘛。


    就跟放貸收息一樣,白紙黑字,條件提前說的清清楚楚,絕不搞什麽欺瞞詐騙,不玩套路,正常手段也一樣有很大收益,那又何必玩那些套路。


    但在如今這種大環境下,武家這種卻顯得很罕見。


    趙義做為武家大掌櫃,對此是深有體會的,如他這樣原本長安市上的牙人,卑賤無比,但得結拜兄弟趙信推薦跟著武相公做事,這一路來,短短數年間,趙義現在也是身家豐厚無比,連在長安都也算是有點身份的人。


    武懷玉經營的作坊、商行,隻要是過了學徒期的,不論掌櫃還是夥計,都有身股,也就是有分紅,三年一個賬期分紅,平時也可以借支,不同的崗位、年資,得到的身股分紅不同,


    經營越好,贏利越多,他們分紅也越多。


    可不管生意如何火爆,約定的身股,該多少就多少,武懷玉從沒有說生意太好賺的太多,就要說話不做數少分一點。


    武懷玉覺得這是應當的,畢竟身股這東西不是他發明的,其實許多門閥世家也早有這種模式,但如武懷玉這般有信用的卻是不多。


    武家對自己的掌櫃、夥計們很大方客氣,甚至對學徒們也不錯,對於那些一起合作的商家,自然就更不用說。


    就如龍橋這裏現在這麽興盛的藥業,武家也會挑選許多藥商合作,上下遊環節都有合作商,也都會留足利潤,武家做買賣,從不會想著一家獨吞好處,大家一起賺錢,這買賣才會越做越大。


    一旦確定為合作供應商,那輕易就不會更替,但如果有供應商弄虛作假,以次充好等,則會被除名,以後再不合作。那些合作商,要是遇到點經營問題等,或是暫時資金周轉問題,


    武家也都會出手相助,能幫就幫,要是借貸,也會給很優惠的利息。


    甚至這些合作的商家,不管是東家還是掌櫃,遇到點糾紛矛盾,甚至是諸如犯事等,也能找武家幫忙,武家不會給他們循私枉法,但以武家的身份,要是他們遇到不公,武家幫忙打個招唿,或是出麵過問一下,對許多人來說,那都是能夠解決不公的。


    龍橋半年時間,就有一萬擔藥材從各地運來,靠的正是這些。


    要是武家自己單打獨鬥,僅是藥業這塊,肯定沒有這麽大的能力的。


    規模化,必然能夠帶來成本上的優勢,也能擴大市場占有率,這是很劃算的。武家千金堂,從最開始東市一家店,到西市再開一家,到如今,從關中到隴右,再到河南河北河東山南等各地,已經開了上百家分號,擴張的如此迅速,可不簡單。


    “阿義啊,這幾年辛苦你了,”武懷玉要給他一筆特別獎勵,直接賞錢一萬,“阿郎,我現在拿的身股分紅都有些太高了,而且這年節還俱有賞賜,實在是惶恐。”


    “按約定,那也是你該得的。千金堂效益越好,你們分紅自然也就越多。”


    “阿郎,一個壯勞力長工,一年工錢不過是麥粟十石,加兩季衣鞋而已,先前糧價鬥米幾百錢,而現在鬥米才二三錢,小的可不敢再拿這麽多頂身股分紅啊,還請再減,”


    趙義主動要求再減,一年拿個百來石麥就滿足了。


    “阿義,雖說一個長工一年也就掙十石糧,還得麥粟各半,再加兩季衣裳,但我向來還是那句話,商行店鋪經營,跟種地不一樣。一個青壯長工,拚命耕地,也隻能為地主種四五十畝地,還得地主提供耕牛、農具、種子等,他一年的工錢,要折到十畝地的產出,”


    懷玉跟趙義算賬,一個長工能給地主創造出的效益,其實也就是他工錢那麽多,他還不承擔風險,遇是災害歉收絕收長工也不負責的。


    但做生意不同,


    一個初級夥計,其實在武家商鋪裏也就是一年十石糧左右辛金,年資久,辦事好的工錢要高些,但夥計一般也不會超過二十石一年,各級掌櫃管事要更高些。


    武家給的頂身股分紅,屬於崗位績效分紅,商鋪賺錢了,掌櫃夥計們按事先約定好的比例,分到一部份。多賺多分,少賺少分,不賺不分紅。


    分紅大頭是東家的。


    現在的如千金堂這樣的賺錢鋪子,特別是長安的那幾家,初級夥計一個帳期大約能分到一萬錢,到高級夥計可能有兩萬,各級掌櫃的更多。


    如今糧賤錢貴,鬥米才二三錢,一萬錢可以買三四百石米,三年一個賬期,意味著折算下來一年的分紅,頂的上工錢的十倍。


    至於掌櫃的,就更多了,大掌櫃的分紅能達到初級夥計的十倍甚至二十倍,大掌櫃最高能拿到員工頂身股全部的百分之十。


    這個分紅是驚人的,可算起來,掌櫃夥計們等拿到的,也不過是淨利的兩成,東家則占淨利八成,趙義在千金堂能分到的,其實也就是總號分紅的百分之二。


    趙義原先管的產業多,現在攤子大了,則專心分管千金堂這塊。


    一行產業一個大總管,每行的各地分號,則又有大掌櫃、二掌櫃、三掌櫃等分管。


    趙義一個千金堂總掌櫃,看似能分到百分之二的紅利,可武懷玉卻是拿百分之八十,何況分號的利潤,趙義分不了,武懷玉卻照樣有八成。


    還有寶玉堂冰玉堂等諸多鹽茶酒皂諸多產業,武懷玉樣樣都分八成利潤,這八成利潤,還是扣除一切開銷成本,甚至是把擴張開新分號的那部份扣除後剩下的淨利。


    趙義千金堂總號一年百貫錢左右的分紅,就覺得太高了,還總提出要降低身股和掌櫃的薪金。


    “阿義啊,千金堂生意紅火,每年能夠帶來巨大的收益,甚至還能拉動武家藥材種植、加工產業,又有不少利潤,總號口碑起來,分號也能帶動,你這麽辛苦,這分紅都是應得的。”


    “武家這幾年家業擴張這麽大,經營這麽好,你跟眾管事、掌櫃們可是有很大的貢獻,


    我武家向來有功必賞,有債必償。


    要不然大家憑什麽這麽沒白天沒黑夜的拚命?


    從長安到洛陽,從益州到揚州,從杭州到廣州再到交州,甚至遠走塞外,深入嶺南,不就是因為有付出也會有迴報嗎?


    你看以前東西兩市,藥行藥肆多少家,咱們用了四年時間,已經超過那大小幾百家成為行業之首,不也是因為大家知道越賣力,到時分紅越多嗎?


    如果辛苦熬了好幾年,從學徒到夥計,一年也還僅是幾石糧食而已,誰還會那麽賣力呢?


    咱們早就約定好,我武家是東家,出了本錢,大方向我拿主意,但日常經營都由你們辛苦負責。


    你們分的多,那我武家其實分的就更多,所以你們也別覺得錢太多不敢拿。錢多,也是大家賺來的,成本也都扣除了,到手的都是純利。


    甚至這些年咱們擴張迅速,很大一部份的收益也是直接用於擴張,並沒有拿來分紅的,


    別說是一年能折到一百貫錢,就是哪天,你這個大總管的頂身股分紅能達到一年一千貫,我也不心疼。”


    掌櫃夥計們頂身股雖然能分紅占兩成,但僅有分紅權,並沒有所有權,甚至這僅是崗位分紅權,一旦離開崗位,也就不再享有分紅。就算資曆老,也頂多會在身故後,再贈送一個賬期分紅而已。


    況且這分的又是淨利,甚至經營所得,除去經營成本後,也還會拿出部份來開分號,這些劃出去也是計入經營成本不列入分紅的。


    “阿郎,雖然不少門閥高門家的產業,也一直有這種身股分利,可從沒哪家能跟阿郎這般大方豪爽,”


    “錢是大家一起賺的,自然大家一起分,”


    懷玉讓趙義收下那萬錢賞賜,“可以再納房妾,你還年輕,應當多生幾個娃,人丁興旺,才能家業長久。你是最早跟著我,為我奔走的老人,不能虧了你。”


    樊玄符和李清陪在懷玉身邊,聽他跟趙義說那些,兩個女人對於丈夫給掌櫃、夥計們身股分紅,甚至一次給趙義一萬錢的賞錢,都沒半點幹涉。


    有舍才有得,武家這幾年擴張這麽快,正是憑著這招,無往不利,上下用心,十分賣命,大家不僅是為東家做工賺工錢,也還是為自己賺紅利。而且武家現在好名聲揚出去,也吸引了許多優秀的人來投效。


    看似武家讓出了不少利潤,可實際是武家賺到更多。


    樊玄符可是管家大娘子,對這些清楚的很,而李清嘛,永康公府長大的,又哪裏不知道這裏麵的底細呢。


    望著清河兩岸平原上那一片金黃的麥浪,樊玄符倒沒太多高興的,現在種麥種糧基本沒啥收益,武家買田蓄奴建莊子來種糧,那就更得虧,各莊子現在主要還得靠搞點養殖,養豬牛雞鴨,養蠶織布,或是搞點農產品加工才能賺一點,可買地買奴買牛置辦農具建莊子等前期投入太大,武家工商這塊賺的錢,除了拿來繼續擴張,剩下的錢,基本上都投入了莊園田地這無底洞中,


    “明年三原的莊子幹脆也種棉花或是藥材算了,種糧還得虧錢,”樊玄符道。


    懷玉笑笑,“這可是關中最好的良田,不種麥子種棉花,那得被群起攻擊,口水都能淹死,平原上還是種麥子吧,這可是上好水澆地。棉花還是種到幹旱的塬上去,或是以後幹脆種到地廣人稀的新開拓邊地去,塬上多種點紅薯土豆養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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