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觀玉真別院裏,李三娘突然打了個噴嚏,似乎心有感應。這個噴嚏打的動靜有點大,甚至顯得有些失禮。


    韋善俊、葉靜能和尹文操、葉法善齊齊望來,


    李三娘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迴京路上感染風寒有些著涼了,”


    “清虛道友可煮壺薑茶發汗,生薑去皮切成薄片,與茶葉同入砂鍋煎煮,取汁服用,能發汗解表、清肺止咳。”藥王韋善俊立馬給她開了一方。


    李三娘麵上矜持,平靜如水,可其實卻心煩意亂,跟這幾位龍門觀的道友講經說道也難以靜下心來,心思倒是都在往南邊的翼國公府去,


    原本她遠走蜀中,前往峨嵋山修道,打算老死不下山,再不迴長安,可三年未滿,她還是迴了長安。


    一迴長安,那顆心也便再次不安躁動起來,兩年的修煉也破了功。


    身兼藥王韋善俊和武懷玉雙重弟子身份的葉法善笑著起身,“我這就去取薑和茶給清虛道友煎薑茶。”


    他迴來的時候,不僅端來茶壺,後麵還跟了小石頭。


    “石頭奉老師之命,過來送些幽州土產。”


    曾經的麥客小石頭自被武懷玉收為隨從,取名石守信後,如今大變了樣,雖還是那麽黑,但個頭高了一截,也更壯實了,進來庭院也很有禮貌的向幾人行禮,


    “知道翼國公剛迴京很忙,我們便沒去打擾,等過幾天上門拜訪,翼國公還好吧?”韋善俊問,他現在都在龍門觀修行道,半數時間則參與武懷玉發起的皇唐本草綱目的編修中,偶爾也去千金堂坐館看診。


    小石頭拿來的幽州土產有人參、鹿葺、貂皮,也還有棉布,甚至還有一些瓜子、鬆子。


    還給幾人送了白綢紫貂皮鶴氅。


    葉法善笑著道,“這紫貂皮的鶴氅倒是剛好給清虛道友披上,喝上碗熱薑茶再披這紫貂鶴氅發一身汗,風寒立馬便好。”


    韋善俊看著送來的幾件鶴氅,一眼便知不是凡品,不僅內裏用的是上好的綢子,而且外麵這貂皮還是紫貂的,


    在長安,紫貂可是真正權貴勳戚才能穿的起的,而且很難得。


    一件貂皮鶴氅,那起碼得三十張上好貂皮才能製成,僅采用貂背皮。


    長安東市,一張紫貂皮差不多是匹馬的價格,要一兩萬錢,一件這樣的鶴氅,僅所用的紫貂皮,就得五六百貫錢,這還沒算用的綢料和工費等。


    貂中極品,紫貂啊,比什麽鬆鼠、狐狸、水獺皮等可貴多了。


    這可是號稱金羊毛、軟黃金。


    冬季的時候,保暖效果確實極好,更是身份象征。


    貂皮難得,紫貂更難得,長安的紫貂皮也得是從遙遠的東西而來,一般是白山黑水的靺鞨部落帶到遼東交易,甚至他們手裏的紫貂皮,大多還是從他們更北麵的流鬼、夜叉等冰天雪國交易而來,


    遼東的高句麗人、契丹或是室韋人、靺鞨人又帶到遼西、幽州交易,再販到長安。


    “寒冬臘月,放一碗涼水在冰麵上,隻要覆上貂皮,雖是冬夜碗中水也不會結冰。”


    韋善俊那也是出身於京兆韋氏名門的,皮毛也是見多識廣,一般百姓也頂多是用兔子皮、狗皮、羊皮做皮襖防寒。


    條件好的是羊皮、狐狸皮、水獺皮等,隻有貴族名門才用的起貂皮、海狸這些皮草。


    紫貂皮也要分幾等的,豐厚純黑為最上,黃又次之,武懷玉送的這幾件紫貂鶴氅,那用的都是最上等的。


    隋唐天子都有賜貂之例,但一般也隻有三品以上親貴勳戚,或是五品以上心腹近臣才有機會得到賜貂,往往賜的還是貂帽、貂領。


    非權貴高官,一般平民百姓,其實是沒資格穿這種紫貂的,有錢也不行。好在僧侶道冠不屬於一般百姓。


    薑茶煮好,她趁熱喝下幾大杯,然後把武懷玉送的那紫貂鶴氅給圍上,這夏日裏,天本就熱,這密不透氣的貂皮一圍上,加上剛喝的熱茶,頓時整個人迅速發汗,


    臉都通紅。


    一盞茶時間,已是渾身大汗淋漓。


    韋善俊笑問,“是不是感覺渾身通暢了?”


    “確實。”


    “那趕緊進屋,關上門窗避風,然後除衣擦汗,先不要沐浴,更換幹淨衣服,好好休息一會。”


    幾人待她走了,坐在廊廡下。


    “清虛道友挺喜歡師父送的貂皮鶴氅。”葉法善笑道。


    他叔公葉靜能道,“清虛道友出身名門貴族,紫貂雖貴對她來說也不稀奇。”


    “叔公,我知道,我意思是清虛道友好像還沒忘記我師父,她高興的是我師父送他禮,不是送的禮貴。”


    葉天師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


    葉家修道,是可以娶妻生子的,甚至是家族式傳承修道,與一般道法不同,並不完全算是出家之人,隻能說是修道之族。


    他歎了一聲,“其實清虛道友塵緣未斷,是很難靜心修行的,”


    “你們說,清虛道友跟我師父還能再續前緣嗎?”


    藥王韋善俊在一旁笑。


    “老師笑啥?”


    “這事啊其實還得看兩個當事人,依我看清虛是一直沒有斷過那意念,翼國公呢,其實也不是沒有感情,隻是以前限於身份,這個事就沒辦法,但是現在嘛,情況有所不同。”


    葉天師也點頭。


    以前武懷玉身份畢竟不高,雖先遇李三娘,但畢竟樊娘子更主動,兩人經曆隴右之行後直接就訂婚成親,等李三娘也終於表露愛意,她的身份武懷玉不可能納她為妾。


    那時的武懷玉或許也是想著幹脆快刀斬亂麻的拒絕,可也沒想到李三娘癡情如此,


    而如今武懷玉的身份也是非同一般,李三娘也是執拗的出家走到這步,還是念念不忘,李家那邊其實也沒想到是這結果,他們肯定也後悔。


    正所謂權衡利害,如果現在武懷玉跟李三娘在一起,不管是給個媵身份還是沒有正式名份在一起,估計李家也是願意默許的。


    “翼國公估計還是顧慮李家和老師的名聲,畢竟李三娘是李家嫡女,永康公夫婦視若已出的掌上明珠,”


    “其實吧,我覺得李家現在也是勉強能默許的,甚至長安士民還喜聞樂見他們在一起呢。”


    “哈哈哈。”


    幾人一起笑,雖說都是道士,但這幾位也不全是那種一心修行之人,葉天師叔侄,他們家族是世代修道的火居道士,韋善俊也是名門出身,早年還當過兵打過仗,如今半修道半行醫,


    而樓觀的尹文操,他家世代官宦,自己奉旨出家。


    “清虛做妾,確實委屈了。”


    “難不成並娶二妻?”


    “也不是沒有過的。”


    幾人倒是難得八卦,魏晉南北朝以來,其實並娶二妻的還真不少,不是說元配死後再娶續弦,而是同時立二妻,


    比如獨孤信,這位有名的大帥哥,國民老丈人,三位皇後的爹,他就是並立二妻,娶妻郭氏和崔氏,郭氏生子六人,崔氏生一子,都是嫡子。


    再比如北魏權臣李洪之,年少時出家做過和尚後來還俗,年輕時微寒娶妻張氏,得其家族幫助不少,後來從戎,官至狄道護軍,與懷文成帝元皇後結為兄妹,遂號獻文帝親舅,後以外戚顯貴,又娶大臣劉芳之妹,兩妻並立。


    再比如北魏太子太傅陸麗,也娶二妻杜氏和張氏。杜氏所生的長子陸定國,後來也學他爹,先取河東柳氏,又娶範陽盧氏,也是嫡庶不分,並立二妻。


    魏晉之際權臣賈充也是並立二妻。


    中國向來是講究一夫一妻製的,其它的孺人、媵、妾、姬、侍、婢等等,其實統統都隻是妾,隻是又分貴賤罷了,但所生都是庶子。


    真正那極少數並立二妻的,甚至如周宣帝宇文贇一樣同時立五個皇後的,都不是正常範疇內。


    嚴格來說,並立二妻是犯法行為,跟以妾為妻一樣是不許的。


    那些並立二妻者,基本上都屬於非正常的權臣人物。


    武懷玉現在雖極為得寵親貴,但說要是並立二妻,不說樊娘子答不答應,樊家答不答應,關鍵是朝廷也不會答應啊。


    那麽多禦史言官還不得興奮死,


    “最好就是不要名份,”韋善俊淡淡道。


    李三娘現在身份是出家女冠,她要是跟武懷玉私下往來,朝廷也管不著,士民們甚至會樂於吃瓜。


    就算兩人將來生了孩子,其實隻要武懷玉抱迴家去,說是妻子生的,或是哪個妾生的,誰又能說什麽。


    雖說官員置別宅婦其實也是違規的,但以武懷玉身份,李三娘的身份,這點小事,其實算不得啥。


    人家程咬金跟清河崔寡女一起勾搭好幾年了,誰能說個啥?


    “清虛道友挺可憐的,咱幫幫她吧。”


    韋善俊瞧了眼年少的葉法善,少年心性啊,啥都想摻和一腳。


    “那你去跟你師傅好好說說啊,”


    “師弟,咱們一起跟師父說說吧。”葉法善對尹文操道,可這位樓觀道龍門觀的大弟子卻沒應他。


    葉法善便又叫來石守信,“石頭,你快來跟我們講講你跟師傅去幽州這兩年的經曆。”


    可石守信卻跟個石頭一樣,並沒有透露半分,叉手行禮便告辭走了。


    “算了,明早我去給師傅請安時,自己跟師傅說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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