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北百裏。


    懷荒故城,突利舊牙。


    漫天風雪中,狼尾山下,突厥連營十餘裏,


    山腳避風處,正是頡利金狼大帳。


    盧承業一行人頂著風雪緩緩抵達,在附離狼騎侍衛的引領下,在營外下馬,交出隨身武器,然後徒步入營。


    這一行人凍的渾身僵硬,不過盧承業暗暗打量突厥營地裏的人馬,發現他們也並不好過,雖立營狼尾山下,可如此大的風雪,氈帳依然擋不住風雪寒冷,


    他們縮在帳中裹緊皮袍,依偎在小小的火堆前,但攜帶的幹牛糞有限,他們也不敢生太大火,那點火並不能帶來多少溫暖。


    整個營地有些死氣沉沉。


    而還有許多突厥人更是連帳篷都沒有,隻能擠在羊群裏避風取暖,這些是跟隨突利出兵,卻兵敗被俘的,多數是奚、契丹、霫和粟特胡,他們沒有資格進帳也沒有幹牛糞,隻得擠在牛羊裏避風取暖,相比之下,同是突厥人的俘虜,待遇就要好的多,起碼能分到一些帳篷,雖也沒火,但擠一擠,總要比外麵好的多。


    來到最裏麵。


    附離侍衛越來越多,這些精銳狼騎們穿著厚厚的皮袍鬥篷,不畏風雪。


    “在這裏等著。”


    一名突厥侍衛留下一句話,便前去稟報。


    一會後,侍衛出來,又冰冷的說了句,“大汗召見,隨我來。”


    風雪中,頡利的金狼大帳很大,雖不比平時汗庭裏的宮帳,但這帳篷也是極大,以柳木為骨,可以舒卷,麵前開門上如傘骨,頂開一竅,謂之天窗,背以氈為衣。


    而且這氈帳還可以多個組合一起,形成一個大套房。


    裏麵既高且大,能容納許多人,裝飾也很華麗。


    更難得的是,外麵北風唿嘯,風雪大作,裏麵卻是溫暖如春,頡利甚至光著膀子在啃肉。


    一群突厥汗國貴族坐在裏麵吃烤羊肉,既有高貴的藍突厥,包括可汗係的阿史那氏,以及可敦係的阿史德部,此外有藍突厥四貴胄,舍利吐利部、蘇農部、執失部、拔延部。


    在突厥人的傳說裏,最核心的阿史那家族起源,是阿史那祖先被鄰國所滅,祖先的兒子被斬斷四肢棄之於荒野,被狼養活後與狼結合生了十個兒子,阿史那就是那十個兒子中的長子。


    這個傳說,與烏孫傳說裏烏孫複國昆彌獵驕靡被匈奴殺死父親,棄置於荒野,結果被狼和烏鴉養大,於是被單於收養器重,重新迴到烏孫變成首領的傳說很像。


    極可能突厥人當初就是借鑒了這個烏孫傳說,改成阿史那家族起源。


    突厥崇拜狼。


    藍突厥,現在對外說法是因為藍是高貴的,其實突厥人以前使用粟特文字,阿史那在粟特語裏就是藍色之意,現在卻被他們說是高貴。


    有人曾說,其實阿史那祖上,是烏孫獵驕靡十個兒子中的一個,烏孫十部落,阿史那祖上曾是十部首領之一,隻是後來烏孫衰弱,不再有名望,阿史那家族變成了平涼雜胡之一,甚至被漢人稱為是匈奴人的鍛鐵之奴,甚至曾經投奔柔然與鐵勒,幾乎被鐵勒同化。


    而向來出突厥王後可敦的阿史德氏,粟特語意為八。


    這些核心的藍突厥,地位尊崇,是別族不能挑戰的,就比如阿史那氏世為可汗,別族無資格沾染可汗權力,而除非和親聯姻,否則突厥王後,也就是可敦,都出於阿史德氏。


    他們的這種權力,來自於神聖的長生天騰格裏,是天神授予,神聖不可侵犯。


    藍突厥之下,是黑突厥,他們語言習俗與藍突厥相近,被藍突厥認為是自己人,這些黑突厥人,大都是鐵勒人,也是突厥人口中的烏古斯人。


    在突厥汗國建立後,所有鐵勒人都被視為突厥人,但又與藍突厥不同,所以他們被稱為黑突厥人。


    不過黑突厥中也分等級,比如拔悉蜜部,上層基本上都是藍突厥,下層則都是黑突厥,他們在黑突厥諸部中地位就稍高些。


    現在隨著薛延陀、迴紇等鐵勒部族的反叛,甚至聯合建立起自己的汗國,他們也就被突厥開除出了突厥,取消了他們黑突厥的身份,他們現在甚至不如奚、契丹、霫這些原本不在黑突厥之列的突厥附屬部族,成了突厥汗國不共戴天的仇人。


    當然,今天帳中也還有許多不是突厥的粟特人,這些粟特人,基本上都是遷移到草原居住經商,成了汗國子民的粟特胡,以其精明能幹成為汗國中樞重要的經濟理財甚至行政官員。


    他們也使汗國多了單獨的胡部。


    在這些藍突厥黑突厥、胡部、別部等諸貴族首領們的注視下,盧承業進帳,向頡利問侯。


    “外麵風雪這麽大,還頂風冒雪趕來求見本汗,看來唐人懼怕了,”


    頡利哈哈大笑,對著帳中一角,裸著身子在敲擊著牛皮小鼓的侄子突利小可汗道,“什缽苾,你看看,這就是唐人,這就是你所相信的唐人,你被他們花言巧言迷惑,殺害自己親兄弟,起兵叛亂,攻打你的大汗叔父,可唐人有出兵來救你嗎?沒有,他們隻是派人來進貢求和,來撇清關係,”


    “哈哈哈!”


    頡利很得意。


    突利低頭腦袋繼續拍擊著小鼓,咚咚的鼓聲既不激昂也不連貫,反倒是有氣無力的低沉而哀傷。


    “給唐使賜一條羊腿,再賜壺熱奶茶,讓這可憐的唐使也暖和暖和一下身子吧。”


    一眾貴族們哈哈大笑。


    “說吧,那個武懷玉提了什麽條件請本可汗退兵?”


    頡利嘲諷的望向有氣無力的侄子突利,“那個幽州都督武懷玉,我記得三年前渭橋之盟的時候,他還隻是唐王李世民身邊的一個侍衛而已,聽說這幾年在唐廷很得寵信啊,做過鹽州都督拜過宰相,這又來幽州當都督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自稱在山裏跟老道學過仙法,就哄得那年輕的唐王信以為真,萬般寵信了,


    突利,你也不年輕了,怎麽卻會相信這麽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不僅聽他的殺了自己親弟,還把自己妻子送給他,你真是丟盡了我突厥的臉麵,高貴的藍突厥裏,你不配為伍。”


    頡利越說越氣,“來人,把這吃裏扒外的家夥,拉出去抽二十皮鞭,讓他在外麵吹一個時辰北風,好好冷靜冷靜!”


    駙離狼騎侍衛領令,把突利架起來就往外拖。


    光著膀子的突利也沒反抗,就任由拖死狗一樣的拖走,自兵敗九十九泉被俘後,這些天突利也是遭受了非人折磨,雖然頡利沒殺他,可走到哪帶到哪,不僅每天讓他在金狼大帳裏給他拍鼓、跳舞、倒酒,甚至動不動就要當著眾貴族首領們的麵,把他辱罵一通,甚至拉出去抽打。


    突利都已經習慣了。


    除了忍,別無他法。


    他現在隻能期盼義兄唐天子能夠解救他出水火,甚至是盼望近在咫尺的幽州都督武懷玉能夠出兵相助。


    可是想不到等來了武懷玉的求和使者盧承業,他在金蓮川見過這位盧參軍,他的討頡利檄文,還是這位寫的呢。


    估計頡利還不知道此事,否則可能會把盧承業推出去一起抽鞭子一起吃西北風。


    想不到那位武相公如此不濟,真遇事卻慫了。


    突利現在真有些後悔了,就不該被武懷玉挑動出兵,他就應當繼續忍著,


    現在一切都遲了。


    外麵天寒地凍,卻猶不及他的心涼。


    盧承業看著突利被帶出去,心涼半截。


    但依然記得此次使命,鄭重起身,向頡利施禮道,“大汗,先前武都督出塞,曾與突利小可汗會麵,恰逢牙庭內訌,突利小可汗誅殺結社率,稱其是受大汗指使謀害他,突利小可汗憤而要起兵,他曾向武都督請求出兵協助,但武都督當時一口迴絕,直言這些都是突厥汗國的內政家事,我大唐既不清緣由,也不便幹涉。武都督更是立即便返迴了幽州,此事前後都不曾參與半分。”


    “如今大汗擊敗突利小可汗,一路東來,這本來也是突厥汗國的家務事,大唐也無意幹涉,武都督派某前來拜見大汗,是想向大汗重申渭橋之盟,兩國安定來之不易,如今突厥汗國也是並不安穩,大汗還是當先安穩汗國,切莫被人挑撥離間上當,否則引發兩國大戰,得益的隻是別人,”


    “武都督已經親至壩上,並準備了不少物資,希望能在這風雪之中,慰問一下突厥汗國的將士們,天寒地凍,行軍不易,將士們勞苦,大汗不若早點班師迴定襄汗庭,也免的邊境局勢緊張,也避免誤會。”


    盧承業自認為不卑不亢,不失禮節。


    頡利卻不屑的道,“武懷玉這是威脅本大汗?”


    “不敢,武都督絕無此意。”


    “本可汗此來,就是要向武懷玉興師問罪的,正是他挑撥離間我與突利叔侄之情,唆使他誅殺親弟,起兵叛亂。


    其次,武懷玉率兵入塞,勾引突利之妻楊氏,還將他帶迴幽州,此欺辱我突厥,其三,於延水粟特胡三千帳,乃是我突厥汗國胡部子民,武懷玉發兵襲擊,將他們擄為奴隸發賣,此是直接對我突厥汗國的不宣而戰!


    武懷玉必須給本汗一個交待,否則,本可汗將率此二十萬騎,風雪中踏平幽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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