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聽雨樓坐坐。”


    皇帝的女人向武懷玉發出了邀約,不等他拒絕,她又接著道,“惠安是我妹妹,親妹妹。”


    懷玉隻能裝做一副驚訝的樣子。


    蒙著麵紗的高惠通撲哧輕笑,“其實你早知道了對吧?”


    懷玉有點尷尬。


    “走吧,聊點私事,也還有些公事要交待。”


    聽雨樓在平康坊三曲的南區,懷玉也不是頭次來逛,但聽雨樓還是頭一次來。南曲是三曲裏的高檔娛樂區,這裏檔宇寬敞,廣植花賁,裝飾奇石盆景,環境非常幽靜舒適。


    不輸於許多勳戚貴族豪門家,妥妥高檔會所,等閑人都進不來。


    一般人隻能去北曲逛,那裏是低級伎者聚居區,環境可沒這邊好。


    高惠通現在是聽雨樓的假母,也就是實際管理者。


    樓裏諸伎都改隨高惠通姓高,按年齡排行,以女兄女弟相稱,是所謂香火兄弟,這些女伎,大都是官伎,隸屬教坊。


    官府有任務,她們就要去,當然沒任務的時候,也可以在假母和教坊、裏坊的管理者批準下,出坊參與官吏宴聚,也可以在樓裏接待客人。


    這些都是收費項目,她們也是有報酬的,而且收費不低,報酬很高。


    聽雨樓的姑娘長安城都有名,個個年輕貌美多才多藝,甚至好些還很有學問,不僅談吐文雅,還能吟詩做賦,特別擅長交際,宴席活動是不可少缺的人物。


    長安的貴族官員,甚至士人舉子,誰不想來中曲南曲的這些樓裏,找這些女校書們吟詩做賦,把酒言歡?


    一般能來聽雨樓消費的,不是勳戚貴族子弟,便是來京趕考家境好的舉子,或是一些外地進京來的官員。


    其實按律法,官員是不能夠隨意進入三曲狎妓的,當然如今國初,律法不嚴,隻要不公然穿著官袍來是沒事的。


    做為難得的交際場,這裏自然也是消息集散地。


    高惠通領迴來個年輕白袍公子哥,引的樓裏的姑娘們都來圍觀。


    “阿娘,這位是哪家郎君?”


    “好俊啊。”


    樓裏的姑娘自然是十分大膽的,許多貴公子們喜歡來平康坊,就是為了找那種談戀愛的感覺,畢竟這時代,名門千家也好小家碧玉也好,那都是規規矩矩,甚至盲婚啞嫁,就算成親後,那也少有那種感覺。


    其實就算放到後世,好些人都喜歡到會所裏找真愛,一個道理,姑娘們會哄會聊啊。


    高惠通其實也才三十出頭,雖說好幾個孩子母親,但嫁人早而已,這年紀正是最有風韻的時候。


    在平康坊三曲,高娘子身份很神秘,都說她有個很了得的背景靠山,也曾有人想招惹,但第二天那人派來找事的無賴兒首級直接掛在對方的家門口,自那以後,再沒有人敢輕易來招惹了。


    “忙你們的去。”高惠通罵了聲,眾人笑著散去。


    高惠通直接把懷玉領到樓上。


    “二郎喝什麽茶?”


    “隨便都行。”


    高惠通一麵烤茶碾磨燒水,一邊在打量武懷玉,武懷玉也打量著這個大姨子。


    “安娘可還好?”


    “剛懷上反應有些厲害,聞不得油膩,吐的厲害,人瘦了不少。”


    “這是挺遭罪的,不過女人總要經曆這些的,她算運氣好,能碰上你。”


    懷玉問她,“你先前為何一直隱瞞她呢?”


    “為了隱秘,其實本來我已經安排好了,要安排她出宮,到時尋個合適的人嫁了的,結果張監卻把她安排到你府上做妾,倒是歪打正著。”


    懷玉打量四周,這裏環境確實挺不錯。


    “大娘子以後都不再迴宮了嗎?”


    “刀人高惠通已經死在去年初夏,如今的我是聽雨樓的假母高大娘,”


    懷玉有些驚訝李世民會讓自己的女人獨自在宮外。


    “你還能見你宮裏的女兒嗎?”


    “偶爾可以進宮見見。”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炭爐上的水咕咕沸騰,高惠通投茶下去,動作輕柔,她似乎很享受眼前的生活。


    “你其它幾個孩子呢?”


    “安置在郊外,有個莊園,有人照顧,我偶爾會過去住住陪他們幾天。”


    她對著懷玉輕笑了一下,“你不會怪罪安娘吧?”


    “能理解,你是她親姐,親姐找上門,況且你還帶著皇命,她能怎麽辦呢。”


    茶煮好,高惠通給武懷玉倒上一杯,“其實我們誰又不是身不由已呢。”


    她有些愣神,似想起了從前,年少時父親是縣令,雖然官卑位低,但一家人平淡平安也過的很幸福,後來大亂起來,父親丟官,然後被迫起兵造了反,一家人也就再不得平靜。


    再後來嫁了一個原本不認識的男人,好在這男人對她很好,在動蕩的歲月裏,她們生兒育女,但這樣的生活也不長久。


    父親死後,丈夫也死了,一個弱女子帶著孩子成了俘虜,任人擺布,最後進了宮。


    一步步,她如今成了連本名都丟了的聽雨樓假母高大娘子,成了六扇門的員外郎九尾狐。


    每一步都沒算到過,也不是她想選擇走的,但最後卻一步步走過來。


    “茶很好。”懷玉將她喚迴。


    高惠通灑然一笑。


    “走神了,看的出來,二郎早知曉了六扇門的存在,也並不情願加入。”


    “嫌麻煩。”


    “是覺得我們行走陰暗之中,不夠光彩吧?”


    “確實。”懷玉也不隱瞞。


    “還是那句話,如果有選擇,誰又願意行走於陰暗之中呢,可這天下並不是非黑即白也還有灰色,總得有人在陰暗中行走。”


    “為什麽是我?”懷玉問。


    “因為你年輕而又有本事,最重要的是陛下欣賞你,”高惠通輕笑道,“你別嫌棄這差事,這差事辦的好,可是簡在帝心,陛下不會虧待的,你看張亮,不就是四十八實封功臣之一?


    將來說不定還能封公拜相呢。”


    “說實話,我沒什麽興趣。”


    高惠通走到一邊的化妝桌前,開始卸妝,她完全沒把懷玉當外人,解去了麵紗,又去除外麵的大氅,然後還換了個發型。


    “屋裏熱,二郎把裘衣脫了吧。”


    “要換雙鞋嗎?”


    “不用。”懷玉趕緊擺手,大姨子房裏不能亂來,尤其這大姨子還是皇帝的女人。


    “這世上啊許多事情就是那麽奇怪,錢總是流往不缺錢的人手裏,土地也都在那些不缺地的大地主手中。


    那些每日為衣食忙碌掙紮的人,卻是每文錢都賺的異常辛苦,他們拚命賺錢,結果卻溫飽都不足,努力種地,地最後卻全到了地主手中。


    好比青龍坊那三十二畝菜地,原本也是許多平民百姓手中的地,但最後左一塊右一塊的,都聚攏到了弘農楊氏觀王房手裏,這價值幾十萬錢的地,一轉手又到了你武二郎手中,還沒花一文錢。”


    高惠通對著鏡子看了看,覺得新換的發型不滿意,幹脆解散,讓滿頭烏發如瀑布般垂下。


    “武威伯安元壽家世可比你強多了,人家年紀都比你還年輕兩歲,父親國公叔父國公,家族更是涼州第一豪門,代代相傳的粟特商團薩保,但人家可沒拒絕皇帝的安排,六月以前,他就已經加入了,


    你說你又扭捏什麽呢。”


    懷玉歎氣,他是真不願意幹這活。


    這讓他總覺得六扇門就是東廠、錦衣衛,明朝的廠衛們可沒啥好的。


    “二郎去朔方,有什麽需要的地方,盡管開口便是,”


    武懷玉想了想,“你們在那邊有沒有眼線暗樁間諜啥的,要是有的話,能給我最好。”


    “不方便也沒事,我到時自己再弄。”


    高惠通便隻是笑而不答,懷玉便明白,這大姨子也不可靠。


    “好吧,我自己弄吧。”


    他起身,“天色也不早了,我先迴去了。”


    “等等。”


    高惠通叫住他,“再坐會。”


    “不合適吧?”大姨子風韻猶存,有如蜜桃正成熟時,但畢竟皇帝女人,就算這裏是適合風花雪月的聽雨樓,也不適合。


    大姨子見他這表情,白了他一眼。


    “還有正事。”


    “李藝要造反了,他計劃是在三月左右反,引突厥人南下,他在涇州起兵,然後劫掠豳州慶州原州會州等地,甚至跟突厥人協商,想要突厥人支持他奪取靈州,稱帝建國。”


    懷玉不在意的問,“然後呢?”


    “陛下自然不會讓他得逞的,你不是即將要北上鹽州麽,到時要途經涇州,陛下打算借你的手,用你的兵,來一個出奇不意擒滅李藝。”


    懷玉驚訝。


    “用不著特意等我們吧,真要滅李藝,我覺得就算不派兵,以朝廷在李藝那裏的布局,直接就能將他拿下吧?”


    “必須得穩妥,要萬無一失,”高惠通直言,“而且,最好是要讓李藝公然舉兵叛亂,但又不能讓他這亂子起來,得他剛舉兵叛亂,然後你恰好路過,一舉平滅。”


    懷玉思索,這用意何在?


    “不能讓人懷疑朝廷是剪除異已,更不能說是冤殺李藝,你要知道當年吳王杜伏威入京後,賜姓李封吳王,加封太子太保,官爵僅在秦王齊王之下,可他後來暴斃長安,天下都說是被朝廷秘密處死的,”


    懷玉道:“杜伏威不是真的暴斃吧?”


    “二郎現在都如此說,那李藝要是沒反就被拿下,到時天下人隻怕也跟二郎現在說杜伏威一樣了。”


    “應當不止是因為這個吧?”懷玉問。


    “李藝必須死,但怎麽個死法很重要,他必須得是舉兵謀反後被平滅,”


    “等李藝叛亂被殺後,朝廷會查抄到許多他通謀叛亂的逆臣證據,到時一起誅滅!”高惠通端著茶杯淡淡說道。


    懷玉點了點頭,“跟李藝暗中陰謀造反的我猜猜,是不是有長樂王李幼良、義安王李孝常他們,會不會還有裴寂?”


    高惠通嗬嗬一笑,這個妹夫還真不愧是能深得聖人賞識的年輕人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唐朝好地主:天子元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子藍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子藍色並收藏唐朝好地主:天子元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