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駙馬瞪大著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個打開的小箱子,那裏麵擺著的東西實在太誘人了。


    “這些是你提煉的鹽?”


    “嗯,精鹽。”懷玉點頭。


    “嗬,把鄣鹽提煉成這等精細之鹽,花費好多手腳,成本不低吧?”盧駙馬紅著眼睛盯著那些鹽。


    “嗯,確實不容易。”


    盧駙馬明顯以為懷玉這鹽也是跟傳統的精鹽一樣,采用的是二次提煉之法,懷玉自然也不會主動告訴他裏麵的訣竅。


    “這鹽跟雪粒子一樣,顆顆潔白如雪,粒粒晶瑩,粒大飽滿,大小勻稱啊。”盧懷讓說著,直接抓起一顆在眼前打量著,然後還放進嘴裏細細的抿,仔細的品嚐。


    “鹹味,沒有苦澀味。”


    汪達也抓了一顆嚐了嚐,“這鹽確實與一般的鄣鹽不同,比這最好的結鹽都好。”


    “你們再瞧瞧這個。”


    懷玉又拿出一個箱子,裏麵不是散鹽了,而是鹽磚。


    “這是?”


    “提煉好的精鹽,再用模具壓成形後,再用火烘烤成磚,”懷玉拿起兩塊鹽磚,相互敲打,發出清脆的聲音,沒有一點散碎,“這一塊是十六兩,剛好一斤。”


    “這鹽磚火烤之後,含水量極低,非常方便長途遠銷,比起傳統的鍋巴塊鹽、結鹽,這個更利於馬幫馱運,而且我這鹽磚質量也更好。”


    “這鹽磚,也叫火鹽。”


    鍋巴塊鹽十斤一塊,雖然堅硬,但並不完整,而結鹽如錠,含有不少水份,哪如這一斤一塊的鹽磚,真的就跟一塊磚一樣的齊整。


    “這上麵還有印章?”


    “嗯,這是獨家標記,模具上已經刻好了標記,壓模的時候就印在鹽磚上了。”


    盧懷讓辨認著上麵的印記,“寶井汲玉,鹽川鎮。”


    懷玉的火鹽牌子就叫寶玉牌,現在鹽井寨各家製鹽,還沒有哪家會有品牌,懷玉這算是頭一家。


    鹽川鎮寶玉堂鹽坊,獨家生產的火鹽磚,還有雪白的散粒鹽。


    “這些鹽真是精美,二郎一定得賣些於我啊。”盧懷讓果然想要分杯羹,想從懷玉這裏進貨再轉手銷售。


    對此武懷玉其實早就料到了,今天這頓飯,甚至主動拿出這鹽來,本就是料到了的。


    這磚鹽和粒鹽,其實並不是他們想的那樣是傳統的再提純法,而是懷玉直接在製鹽時改進了工藝。


    這種新工藝其實還是他不滿這鹽的粗糙苦澀,然後在寨子裏喝豆漿的時候想到的一個工藝。


    那就是後來四川自貢鼎鼎有名的自貢井鹽提漿法,那是清代時自貢的一位鹽井主所發明的一種改進製鹽良法。


    首先就是要配鹵,把不同的鹵水按特定比例配製,然後再熬鹵,撈去芒硝等雜質,但傳統製法,還會有許多雜質難以去除,會讓鹽苦澀,於是有了提漿法。


    當鹽鹵燒熱出現鹽花時,這時倒入一定比例的黃豆漿,便可以很好的析出硫酸鈣等難以去除的雜質,用篩子把泡沫清除掉,這就是提漿。


    得到清澄鹵水後,繼續用微火久煮,待水麵結鹽成雪花狀,將其撈出,稱為母子渣。把母子渣加入另一鹵水已經被提清化淨的圓鍋,使之成為子晶,就能加快結晶成鹽速度。


    這便是二次結晶。


    這時製出的鹽,還有一定的雜質,再進行最後一道提純工藝,把鹽鏟入木甄,均勻的灑上花水,便能再次清除雜質,產出潔白晶瑩的鹽,味道純美。


    最後加入的花水,其實就是淡鹽水。


    這整套工藝,是四川自貢鹽井千百年的經驗累積,可以說是非常了得的,吃豆漿的時候懷玉想起了他曾經看過的這紀錄片。


    這種古法工藝在後世已經不是機密,甚至成為當地旅遊的一個瀏覽節目,但放在眼下,那誰能參破?他調試多日,終於掌握了各道工序關鍵,其實關鍵的提漿比例等早就公開了,但懷玉也還是前後琢磨許久才完成。


    相比起把製好的鹽拿去加熱水融,然後再過濾,重新加熱、結晶,那樣搞成本太高了,也太耗時間人力,而這種直接在製鹽過程中改良的工藝,雖然需要用到豆漿。


    但豆漿的成本跟精鹽比起來不值一提,何況還能節省那麽多燃料、時間等。


    “我現在也還沒正式大量加工精鹽,”懷玉笑著道。


    在鄣縣製出精鹽,是逃不出盧懷讓這家夥的狗鼻子的,雖然他也計劃弄個小作坊,盡量用奴隸和自己信的過的人來製作,甚至其中關鍵的幾道工藝,諸如提漿等的比例,盡量保密,但要出鹽就瞞不過人。


    不如主動跟盧懷讓合作。


    而且他還看重了盧懷讓的一個資源,就是這家夥是皇帝女婿啊,還是關隴名門,利用他的這資源出貨,把他的寶玉鹽直接打進上層社會,那這鹽就能賣出奢侈品的價格,甚至能在原本的精鹽市場裏成功的獲得一塊份額。


    他現在早明白,別看很多東西很賺錢,但越賺錢的東西,後麵越是早就劃分好了勢力,都站著一家家豪門勳貴呢,要是沒有一定的實力,貿然闖入,輕則得罪人,重則引禍招災。


    盧懷讓就是個挺不錯的肉盾,讓他在前麵頂著,分他點羹,也很劃算了。


    “你放心,等我出了鹽,一定分你一份。”


    盧懷讓聽了這話,十分滿意,雖然他很想說要在懷玉灶房入一股,可懷玉不開口,他也不好提。再則,他也並沒有意識到懷玉掌握了提煉的新工藝,還以為隻是傳統老法子提煉出來的,隻是提純的更好些而已。


    “那一言為定,”


    鹽井鎮的豆花也是非常的嫩,懷玉以愛喝為由,最近就新開了一家豆腐鋪子,賣豆漿豆腦也賣豆腐,還做鹵水幹豆腐,油炸豆腐、黴豆腐,也還順便賣豆芽菜,他用豆腐鋪子大量收購豆子,可以給他的提漿法打掩護。


    程處默夾起一塊鹵水豆幹放懷玉麵前碟子裏,笑嘻嘻的道:“可別把你程兄給忘記了啊。”


    “放心,都有都有。”


    那如霜勝雪、色白質純的鹽粒,那晶瑩剔透、如磚如玉的火鹽,勾動著在座的每個人的心。


    很明顯,他們也看出懷玉肯定掌握著不一般的提純工藝。


    “本以為來這裏是要練兵打仗剿賊滅羌的,結果現在天天閑的很,這裏倒是跟養老一樣了。”程處默感歎著道。


    汪達笑他,“你這身子都沒好麻利,卻天天接濟那些饑民女子,也真是太辛苦了。”


    “看她們可憐麽。”程處默嘿嘿笑道,鹽井寨吸引來了大量的秦渭戰後災民,他們在這裏討生活求溫飽,也有不少人看上了駐紮在這的府兵鎮軍們,甚至是看上了那些軍官們。


    程處默這樣長安來的國公嫡長子,又是平樂府統軍,五品緋袍,在這塊地方那真正鶴立雞群,每天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主動投懷送抱送女兒的,就為能夠攀親。


    就連本地豪強們,都是上趕著攀附。


    連武懷玉兄弟都天天有人想要來結交,更別說程處默這樣的了,懷玉有樊玄符在身邊,也隻能對那些姑娘忍痛說不,程處默倒是瀟灑快活了,也沒人管他,隻要不是強搶民女,這你情我願的事別人也幹涉不了。


    這家夥都快有點夜夜做新郎了。


    連馬周現在都有點被眼前的舒適迷惑了,要不是記得戰前答應懷玉要娶武大娘子,這會估計也已經被某個劉姓或楊姓豪強拉過去了。


    “也不知道長安怎麽樣了。”


    懷玉一句話,把大家從眼前的快活愜意中拉迴現實,是啊,來這裏也有些天了,隴右現在雖沒突厥人了,羌人也老實了。


    可頡利、突利還帶著十萬騎兵進入關中了呢。


    “奇怪,最近怎麽也沒有消息過來啊?”程處默道。


    “難道真讓狼崽子們得意猖狂了?盧駙馬,你消息靈通,迴頭趕緊打聽打聽,真要是狼崽子打進京畿,那咱們也不能再呆在這山溝溝裏,咱們也得領兵殺迴去勤王滅虜啊!”


    盧懷讓其實挺喜歡現在這生活的,尤其是遠離長安後,還不用天天麵對萬春公主,外人隻知道尚公主做駙馬風光,卻不知道這皇帝的女婿並不好當的,李家的公主也都不是什麽溫柔的主。


    哪有在隴右天高皇帝遠的瀟灑快活,不用侍候公主,也不用擔心禦史言官們找茬,在這裏要多痛快有多痛快,他喜歡賺錢,也喜歡這隴右鄉野裏的小家碧玉鄉野丫頭們。


    在這裏,哪個不得高高仰望著他。


    去了長安,其實他啥也不是。就算在秦州都督府,他也一樣算不得什麽。


    “沒消息肯定就是一切安好,咱們幹好自己差事就行,管那些閑事做啥。”盧懷讓笑道。


    “要不我明個押一批鹽去秦州?”程處默道。


    盧懷讓無奈,“算了,還是我去吧,你平樂府統軍,地團在這鄣縣,無故離境去秦州,當心問罪。”


    從隴西之戰,到現在其實也並沒多久,隻是大家心裏都很記掛著長安,雖說這山野之地呆著很悠閑,但也沒誰真想一輩子呆這。


    起碼如程處默、武懷義、馬周等他們都是不願意一直呆在閑坐,而錯過京畿朝廷與突厥的大戰的。


    倒是懷玉,他知曉頡利雖氣勢洶洶,但進關後也找不到什麽機會的,最終還是渭橋白馬為盟退兵了。


    他最近研究些芒硝製堿、堿製肥皂、秘製精鹽,加之整天能跟攀玄符相處,熱戀之中,十分充實,還大把賺錢,他確實喜歡上這的慢節奏。


    之前在隴右行營,被迫趕鴨子上架帶兵上陣廝殺,說實在他並不想再來一次,現在有時迴想那兩戰,懷玉都還心跳加速,甚至偶爾還半夜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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