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造飯,五更拔營,平明出發。


    左先鋒劉蘭成率領一千騎兵最先出發,然後是各營依次而出,等到懷玉的醫院營出發時,太陽都已經高高升起。


    上萬人馬出征的場麵很壯觀。


    最先出營的是十二路塘騎,他們既是偵察兵也是通訊兵,每路塘騎五人,分散前進,又不能脫離互相視線,每人都裝備有丈八旗槍,還有五色旗和鳴鏑。他們是大軍的耳目,最大散布範圍能達到十餘裏,平原地帶可每人相距一裏。


    如果發現敵人,可迅速搖動旗槍,一路傳訊報警迴去。


    他們有一套專門的旗語,針對不同情況有不同的訊號。比如發現大股敵人氣勢洶洶,那就搖旗畫圓圈,如果敵人還很遠,隻需慢點旗槍。


    塘騎出去後,騎兵出營,離營二裏後停下列陣警戒,然後各部步兵出營,出營二十步遠,四麵方位站好警戒,然後是輜重營出營。


    全部出營後,順序又有變化。


    步兵收陣越過騎兵反而走到最前麵,然後騎兵護衛帶領輜重隊,與步兵保持兩裏左右距離行軍。


    各營保持一刻鍾的出發間隔。


    人過一萬,無邊無際,懷玉也是頭一次參加這樣的行軍,一支支人馬依次出發,最先出發的塘騎已經上路一個小時了,後麵的還沒挪地方。


    各營隊士兵,騎馬牽驢猶如一條長蛇蜿蜒而進。


    場麵非常壯觀。


    每一個身處其中的人,都能被這壯觀場麵給刺激的唿吸都要急促幾分。


    “真想不到才五千府兵,就有這陣勢。”


    馬周也頻頻點頭,這位狂儒以前雖喜歡喝酒吹牛,但還真沒近距離感受過軍伍,五千府兵,但義征子弟、部曲、民夫加起來也有五千,各種車、騾、馬、驢數量也非常多。


    府兵們每夥十人,攜驢六頭,以馱裝備,另每夥還要湊一頭驢騾,用以馱傷員等。


    隊頭以上皆有坐騎,而騎兵更是起碼一人兩匹馬。


    整支隊伍一萬人出頭,其中正軍的府兵騎兵就有兩千,這兩千騎兵有戰馬五千餘匹,一百多輛輜重車,兩千多頭騾、驢。


    整個部隊行軍長達七裏,車馬長三裏,加起來拉出十裏長。


    雖然正軍隻有全部人馬一半,但大唐的府兵還是非常精銳的,各級軍官也很專業,哪怕是國舅爺竇惲,雖然總是笑嗬嗬,可此時各營依次而出,那嚴謹就可知這人不一般。


    連萬春公主駙馬盧懷讓,那個程咬金瞧不起的紈絝外戚,懷玉的醫院營也多虧他指揮安排。


    按一丈寬路麵四人並行一排,兩丈寬就八人並行,每人大約占兩尺多寬,道路狹窄則二人並行。


    好在京畿路寬,直接八人並行。


    不過各隊營之間,也都留有間隙,特別是營與營之間,還保持一刻鍾間隔,這讓整個萬人的行軍長徑達到了十裏長。


    懷玉醫院營有十二隊人馬,還有大量車馬、藥材,隊長三百多米。


    每排間隔一米五左右行軍,十裏齊整休息,三十裏會幹糧,六十裏宿。


    三十裏為一舍,兩舍為食宿。


    大唐標準行軍速度是步兵一天六十裏,軍隊數量越多,行軍越慢。


    “其實步兵一個時辰大約能行十八到二十裏,騎兵一個時辰能行三十裏,但行軍要保持餘力,否則遇敵則無戰鬥力。而如果兵馬多,行軍速度會降慢,尤其輜重車馬越多,行軍速度越慢,萬人行軍,步兵一個時辰會降到十五裏左右,兩萬人以上軍團行軍,步兵速度會降到一個時辰十二裏左右。”


    盧懷讓好歹也是關隴軍事貴族集團子弟,對這些門清。


    京畿附近,路寬路平好走,可八人並排而行,又沒有什麽敵情威脅,可輕裝前進,一天六十裏還是比較輕鬆的,夜宿紮營也不需要太麻煩。


    但等到了隴山附近,靠近突厥人,到時不僅路難走,甚至還要有部份士兵披掛武裝警戒行軍,還得早早開始紮較堅固的營房,那時就慢了。


    不過盧懷讓還是很有自信的,他指著那些車馬,上麵滿滿的全是鎧甲武器糧草,唐軍的裝備絕對遠超突厥人。


    如果真要輕裝前行,一晝夜步兵的急行軍也能達到百裏,但那樣的話就會非常疲憊,除非是有特殊任務,否則不會有哪個將領這樣行軍。


    多半情況下,一天也就行軍六個小時左右,剩下的時間主要就是紮營和中途休息。


    很多時候,午後就開始紮營了,要不然時間不夠,營盤不堅則夜晚危險。


    懷玉對軍隊了解不多,有限認知都來自於影視劇和小說,如何行軍如何布陣如何號令指揮,他是一竅不通,馬周在這方麵也是個嘴炮完全外行,好在盧懷讓夠專業。


    加之他們醫院營屬於後勤這塊的,也沒什麽其它任務,倒還好。


    懷玉早上還鬧了個笑話,他還叫人給他披甲,準備披掛整齊騎馬行軍,結果盧懷讓笑著讓他別穿,就算是二十幾斤重的索子甲,披著一天也得累夠嗆,更別說幾十斤重的明光甲。


    沒有敵情的情況下,他們都會是輕裝前進,鎧甲都是馱在車馬上的,府兵出征每十人備六頭騾驢,主要就是馱他們盔甲和帳篷、幹糧的,步兵們真要披著甲背著幹糧等行軍,那不得累死。


    最後盧懷讓送了懷玉一件馬甲。


    犀牛皮製成,雙層加厚,但總共才兩斤重,非常輕便,但卻又很堅硬,在胸口和背心處,還在牛皮中間襯了精鐵片。


    雖然僅護住前胸後背,但再加上兩塊用犀牛角片製成的護肩用皮帶係上,再戴一頂犀牛皮帽,倒也把關鍵的幾處要害護住。


    手臂大腿等則不管。


    “不是說行軍沒危險嗎?”


    “一般來說危險不大,但萬一呢,要是被突襲,或是遭遇敵人,來不及披甲的時候,這件馬甲和皮盔還是能有不小作用的。”盧懷讓笑著告訴懷玉,以防萬一。


    “不是有十二路塘騎打探?”


    “塘騎也不可能就萬無一失,你以為埋伏就是在哪個峽穀兩處一堵上麵放箭?真正大軍伏擊,往往都不是在那種特險要處,而是在很大的一個範圍裏,伏擊之所以厲害,是因為伏擊者是早早全副武裝以逸待勞,以有備攻無防。


    多數伏擊戰其實就是打的遭遇戰、追擊戰,但被伏擊者輕裝行進下遇襲,沒多少時間披甲裝備以及列陣的,你要知道,一支萬人軍隊行軍,拉出的隊列其實起碼有十裏長。”


    盧懷讓這麽一說,懷玉立馬就有畫麵了,一字長蛇陣被中間截開,全副武裝的伏擊者對著來不及披甲列陣的對手一頓突擊猛砍。


    這樣的伏擊根本不需要什麽狹隘山穀,隨便找點能摭擋視線的地方,隻要是守在必經之路上,對方塘騎哪怕能提前發現,但幾裏的距離,估計也來不及太多反應了。


    犀牛皮馬甲上還繪著猛獸圖案,內裏還襯了絲綢,很高級,且也確實挺實用,穿上後讓懷玉感覺安全了不少。


    雖然穿上後有點捂,但多了幾分安全。


    “這皮甲啊,以犀牛皮為最好,其次是大象皮,然後是牛皮。你別看這犀牛皮好像很薄,但其實很硬,不僅選用了上好的犀牛皮,而且生皮塗上桐油,用火微烤後再撒上鐵屑,再將鐵屑錘入牛皮內部,再上油,再加鐵屑,繼續錘打,完成後,還要再將瓷器碾成瓷粉,調入漆中,刷在皮上,最後這犀皮馬甲雖然很薄,但卻能像鐵一樣堅硬。”


    “你跟我穿的這件,可是嶺南王馮盎進京時進貢給陛下,當時進獻了一批皮甲、皮馬甲,陛下賞賜了我家幾件。”


    懷玉聽了驚訝,“想不到這馬甲大有來曆,更是如此珍貴。”


    “也不過是件馬甲而已,我帶了好幾件。”盧懷讓很闊氣,按他說的嶺南那種上等的全套皮甲,其實不弱於鐵甲,不過他穿這馬甲,不過是因為嫌行軍時鐵甲太重,不穿又覺得不安全,所以才套上一件隻護胸背的馬甲。


    “咱兄弟,客氣啥。”堂堂皇帝女婿,關隴門閥貴族的嫡次子,能這般跟懷玉稱兄道弟的也確實不簡單。


    懷玉笑著謝過。


    “到我們了,走了!”


    旗幟搖動,鼓角鳴響,懷玉他們醫院營六百來人也分批而行,懷玉和盧懷讓騎著駿馬,身套犀皮馬甲,前後都是部曲親兵,緩步而行,倒還是挺輕鬆的。


    可惜程處默雖然也調往隴右,但他卻在牛進達麾下的右前鋒騎兵裏麵,他統領一個子營五百騎兵,懷玉卻是沒機會跟他一起。


    整個隊伍士氣昂揚,不論是盧懷讓還是竇惲,又或是薛家四兄弟,還是劉蘭成和牛進達、程處默,包括馬周、趙信他們,沒有人認為此次出戰會敗,大家都認為到了隴右,聚集五萬人的隴右行營,能把吐穀渾人打出屎來,能讓突厥人退避三舍。


    可懷玉卻想到曆史上明明突厥人都飲馬渭河,逼迫李世民白馬為盟,簽下了城下之盟,說到底大唐攔截突厥人的計劃是失敗了的。


    想及此,懷玉心情不免沉重,這趟出征,也許並不會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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