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陸公的老者有些心不在焉,他身邊的親隨走了過來:“我家相公得了陛下的旨意,要在這驛站之中住上一段日子,這是我們的銀牌。..”說著亮出了一塊銀色的牌子。


    盧克讓悄悄抬起了頭,隻見上麵寫著幾個他不認識的字,李粟子十分客氣地說著:“陸相公能夠來白馬驛是我等的福分,陸相公需要什麽東西盡管提,我們盡力準備。”


    陸公的管家擺擺手:“我們來的時候東西都帶齊備了,不需要你們提供什麽,隻是我們府上有女眷,希望能有一座安靜的院落,不被外人打擾。”


    李粟子點點頭:“我這就讓人將最幹淨的院落打掃幹淨。”


    見陸公沒有再吩咐什麽,李粟子帶著盧克讓轉身離開了這裏。驛站本就是有招待路過官員的職能,隻是隨著世道越來越亂,越來越多的官員寧肯去城裏住逆旅邸舍,也就是客棧,也不願意住在城外的驛站,許多人看來有城牆的地方才有安感。


    驛站之中大多數本來是給官員預備的院落都被驛站的這些驛夫拖家帶口住下了,但總歸是留下了三四處院落預備緊急之用,李粟子一邊安排人打掃這幾處院落,一邊讓那些住在驛站的驛夫這兩日抓緊搬出驛站。


    “粟子哥,你看我們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若是搬出去怕是要凍餓而死啊!”


    “放屁!一個月前就開了春了,先迴你家老房子湊合一陣子,等這件事完了再搬迴來不遲,誤了朝廷的大事,別說是住的地方,腦袋都保不住!”


    來人當然知道這幾日白馬驛根本不可能有他們一家住的地方,要的就是這麽一個承諾,等辦完了事他們還能搬迴來就成,趕緊拱手行禮:“那我先謝過粟子哥了!”


    其他人大概也得到了類似的保證之後,也迴去收拾家什,家裏的老房子雖然有些破舊,但是春天總不至於凍死人,等到秋後能夠搬迴來就夠了。..


    李粟子迴到了屋中,盧克讓早就準備好了兩碗粟米飯,也就是小米飯,桌上擺著一個小木盤,是用粗鹽醃製的秋葵,兩個人大口扒著飯,李粟子開口問著:“段小穀如何了?”


    “剛喂他吃了些東西,已經睡下了。粟子叔,咱們手裏隻剩下五百文錢了,明日該怎麽辦?”


    “你先睡吧,這件事我來想辦法。”


    “我怎麽可能睡得著,這是我惹出來的事。”


    李粟子啪的一巴掌扇在盧克讓的後腦上:“我有的是辦法,你自己睡覺吧!”說完轉身走出了屋門。


    段小穀這幾日被人綁著也是累壞了,躺下之後便沉沉的睡了過去,隻是不經意碰到身上的傷口時,還會發出一兩聲痛哼。


    盧克讓看著便有些心疼,他這個年紀在後世正是讀初中的年紀,父母都得當成寶貝捧在手心,現在卻被人綁在木樁上打成這樣,還不會有絲毫的賠償。如今粟子叔倒是去想辦法了,自己也該做點什麽才是,多一個人總是多一份希望。


    想到這裏,他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東西,伸手拿起了掛在牆上的鬥笠邁步出了屋門。


    剛一出屋門卻聽到西邊傳來了陣陣爭吵聲,他有些納悶側耳傾聽,聽到有個人訓斥著:“你們這些小地方的人沒見過世麵,陸相公的府院也想亂闖不成?”


    “郎君明鑒,我是這驛站的驛卒,白日裏走的匆忙,將家中的胡床遺落在這裏,還請郎君通融一二。”胡床就是後世的小馬紮,白日裏搬家匆忙,估計不知這人家中的胡床遺落在了哪裏,想過來碰碰運氣。


    誰知那人聽了嗤笑一聲:“窮鄉僻壤的人就是沒見識,陸相公豈會貪圖你的胡床,速速離去,饒了陸相公的清淨,我等便拿你見官!”


    雖然無比心疼自家的胡床,終究還是怕了見官二字,那驛夫一臉懊悔的表情離開了驛站,盧克讓搖了搖頭,轉身也走出了驛站。


    黑夜之中一腳深一腳淺走了近兩個時辰的時間才算是趕到了家中,對於盧克讓來講,他對這間屋子的親切感並不比驛站的屋子強多少。屋子沒有院牆和屋門,用樹枝編製的籬笆和木棍綁在一起連成的木門,能起到的作用也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盧克讓喊了幾聲阿娘,屋中才走出一個黑影:“大郎怎麽迴來了?可曾吃過飯食了?”盧克讓的心中湧出了一陣親切的感覺,輕聲答道:“驛站沒什麽事,我迴來看看。”


    解開了門前的繩索,到了屋中,老婦人又開始點火,盧克讓趕忙說著:“阿娘,我吃過飯了。”


    “走了這麽遠的路,也該餓了,阿娘聽人說了,驛站之中都吃不飽的。”說著從桌案旁的高台上用碗挖了滿滿一碗粟米:“家裏也沒什麽好東西,隻能湊合著吃些。”


    不多時粟米的香味已經傳遍了整個屋子,借著火光盧克讓看到了旁邊的一台織機還有棉麻纏在上麵:“阿娘,你怎麽又在夜裏織布?我不是跟你說了夜裏織布對眼不好。”


    “夜裏閑來也無事,再說你馬上就要到了娶親的年紀了,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盧克讓吃了些粟米飯,躺在床上暗暗發誓,驛站的事情不能讓家裏知道,不然阿娘不知道又要急成什麽樣子。


    第二日還未天亮,盧克讓早早起床,先將院中木桶的水挑滿,又將木柴劈了一些,眼看著天色漸亮辭別了阿娘迴到了驛站。


    昨日驛站突然來了一位貴人,今日李粟子不得不加快搬遷的進程,萬一再來幾位貴人,沒地方安置可是要命的事情。


    驛夫家中的女眷也被動員了起來,開始用收來的木棉和棉布做些被褥以備不患,青壯則是抓緊功夫修補殘破的房屋,有些房屋實在太過破舊,索性推倒重建。


    李粟子依然帶著盧克讓前去采購,段小穀有傷在身,交代了一個人照看著他,兩個人便離開了驛站。


    看著李粟子滿臉的疲憊,盧克讓就知道昨天夜裏怕是無功而返:“粟子叔,昨日你去哪兒了?”


    “迴了趟家中,家中本來還有些銀錢,都讓那婆娘買了糧食,如今也隻剩下不到半貫錢了,不過今日還能撐得過去,今天夜裏我再去別家看看有沒有多餘的銀錢,先把眼前的困境度過再說。”


    今日采買的是高足食案,也就是後世的餐桌一類的東西,畢竟都是東都來的貴人,總不能讓這些貴人蹲在地上吃飯,以前驛站的那些高足食案壞的壞沒的沒,僅餘下的幾個肯定是不夠的。畢竟貴人也有貴人的講究,不可能把他們這些不同身份的人安排在一張食案上吃飯。


    為了便於運送,今日套了兩輛馬車,驛站最不缺的就是馬匹,足足采購了八張食案,這才往迴趕,剛到了驛站門口,便聽到裏麵傳來了爭吵聲。


    李粟子皺著眉頭,還沒有說話,裏邊衝出來一個人:“驛長,大事不好了。”


    “發生什麽事了?”


    “齊國棟幹活累傻了,去了陸相公的茅廁,被人家給抓起來了。”


    李粟子一瞪眼:“女眷的茅廁不是在院中麽?他怎麽進的院子?”


    “不是院中的茅廁,就是院外的茅廁。”


    “那那些人為何要抓他?”


    “那些貴人說我們這些粗鄙的下人弄髒了他們的地方,要拿齊國棟去見官,齊國棟家的三娘和他們爭吵了起來。”齊國棟家的三娘就是齊國棟的妻子,熟悉的人之間會稱唿家裏的排行加上郎或者娘,並不是齊國棟的長輩。


    李粟子歎了口氣,邁步走了進去:“這些年沒經曆過什麽大場麵,這些田舍漢把規矩都忘了,東都的貴人是這麽好相與的麽?”


    到了近前,李粟子趕緊躬身行禮:“這些人都是田舍間的閑漢,加上多年沒有貴人到此,沒了規矩,還請足下饒恕他們一次,我這就叫人將茅廁清掃幹淨。”


    “李驛長,陸相公那可是大唐的國公,你讓這些狗奴與陸相公共用一廁,是何居心?難不成你在蔑視我大唐?”


    齊國棟一聽可不幹了:“我是良家子,不是奴才!”


    “閉嘴!”李粟子衝著他大吼一聲,轉過身來:“此事是鄙人沒有考慮周,足下處罰我等便是。”


    “哼,將這茅廁填平,在旁邊另起一間茅廁,一個時辰內完工,否則我等要你好看!”


    李粟子趕緊拱手致歉,帶著人就開始按照人家的吩咐處置,陸公這邊領頭的衛士一看這才轉身走進屋中,他是陸家的衛士統領霍果,因為陸公的原因得了一個七品雲騎尉的勳封,這種勳封沒有實職,算是陛下對陸公的恩寵。


    “霍果,你又何必與那些人爭執,徒惹厭惡。”


    “咱們被奸人所害,自東都趕到這驛站之中聽命,若不能硬氣一些,那些人還真以為咱們軟弱好欺。以後的日子怕是會更難過。我本想拿他們去見官,又想到那些官員未必敢受理這種事,隻能先出這口惡氣了。”


    陸公欣慰地點點頭:“你總算學會考慮這些事情了,若是有一日陸家有難,還得靠你照那些後輩。”


    “陸公,您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陛下不過是一時糊塗,總有看清楚奸臣麵目的一日,咱們大唐風風雨雨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不是?”


    “但願吧。”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亂世巨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下的耳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下的耳朵並收藏亂世巨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