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悅娥和玉梅置辦好東西的第二天,徐父忽然奇跡般的醒來了,徐保興和徐保柱都滿心歡喜,不過醫生在檢查了徐父的身體之後仍是搖著頭說:“你們還是多跟老爺子說說話吧!”

    徐保興聽了這話心裏又有些黯然,不過不管怎麽說自己爹暫時清醒了過來,他跟二弟一起到搶救室裏看望了爹,徐父雖然虛弱但頭腦還算清醒,握著大兒子的手說:“我這些天啊,一直都在做夢,夢見小時候你爺爺帶著我去私塾上學,夢見咱家被批鬥前我帶著你們去照相館照相,那時候就想著好歹能給你娘留下個念想,沒想到最後還能熬出來,你爹這輩子也算沒白活了……”

    徐保興聽了這話禁不住熱淚盈眶,一九五八年爹帶著自己去照相的事兒他還有印象,那時候全市就這麽一家照相館,娘給他和二弟做了新衣裳穿在身上,懷裏還抱著三弟,而妹子慧蘭還沒有出生,一家人跑去城裏照了張全家福。他當時年紀小,隻覺得那件事兒挺新鮮,現在想來,爹照那張相片分明是抱著與家人訣別的念頭。

    徐保興抑製住悲傷陪爹說著話:“爹,那相片還在咱家堂屋掛著呢,你要想看,迴頭俺給你拿過來!”

    徐父搖了搖頭說:“去把你娘跟慧蘭都帶過來,我有話要跟她們說!”

    徐保興點了點頭,讓二弟陪著爹,自己開車去了徐家村,帶著徐母和慧蘭到了城裏,徐母見大兒子急匆匆的將自己帶出來,心裏有些不安,跟大兒子說:“是不是有啥事啊?這兩天俺眼皮老是跳,你爹他病好些了嗎?”

    聽了這話,徐保興又忍不住紅了眼睛,有些哽咽的說:“爹醒了,他說想見見您……”

    徐母見大兒子一臉悲痛的表情,心裏越發起疑,自從上次大兒子帶她去市裏看老頭子,她心裏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幾天又總是覺得心慌,老覺得像是要出什麽事,可家裏隻有閨女陪著自己,而且閨女挺著那麽大的肚子,她也不想讓閨女跟著擔心,如今看見大兒子這幅樣子,她心裏越發覺得難受起來。

    慧蘭見娘有些恐慌,急忙攥住娘的手說:“娘,您別擔心了,一會兒咱就能見著爹了!”

    等到了醫院,徐保柱迎了出來跟大哥說:“爹剛剛又睡著了,等爹醒了咱再進去!”

    徐保興點點頭,悅娥和玉梅也陪著婆婆在外麵等著。到了中午,徐歡也趕來了,聽娘說爺爺上午清醒了,她心裏也急著想見見爺爺。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徐父終於又醒了過來,徐保興帶了娘和妹子要進去看望爹,徐歡也跟著一塊進去了。

    徐母見了老伴兒虛弱的樣子,身子都有些顫抖,用手抓緊了床邊跟老伴兒說著話:“他爹,你咋樣了?”

    徐父輕輕搖了搖頭說:“我這身子我自己心裏有數,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徐母聽了這話忍不住落下淚,徐父又在一旁說:“這以後啊你心也多放寬些,人老了就得服軟,咱家老大和老二媳婦都不賴,你把心放正,別老整偏心那一套,知道不?”

    徐母點了點頭,她心裏雖然不大認同,但到了這時候她也不想再惹老伴生氣,歇了口氣徐父繼續說:“咱家這幾個孩子啊,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三兒跟慧蘭!”

    慧蘭聽見爹提到她,上前拽住了爹的手哭道:“爹,都是俺不好,俺不該把離婚的事兒瞞著你們!”她這會兒心裏是真有些後悔了。

    徐父歎息了一聲說:“離了也好,那錢家不是個能靠的住的,聽爹一句話,以後這孩子要是生下來就讓他姓徐,你也不許再迴錢家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別讓人戳咱的脊梁骨!”

    慧蘭流著淚點點頭,徐父又跟大兒子說:“你是咱家老大,以後就幫爹照應著弟弟妹妹們!”

    徐保興紅著眼睛點頭應著,徐書敏看了看徐歡,想起這丫頭剛出生那會兒家裏發生的那些事,不由感慨的說:“你娘當年做事糊塗啊!那一年你媳婦被趕出家裏的事兒我一直都有些羞愧,本想著找個機會當麵向你嶽母道歉,可一直也沒個合適機會,恐怕要去找你那老嶽父去懺悔了!”

    徐母聽見老伴兒又提起這事兒,不由想要反駁,不過看老伴兒說話有氣無力的樣子,她也不想再惹老頭子生氣,隻能強按住心思不吭氣。

    徐保興勸著爹說:“爹,過去的事兒就不提了,往後咱們好好過日子就行!慧蘭的事兒爹放心,隻要有俺一口飯吃,就絕不會餓著自己妹子!”

    徐父聽他說著話,欣慰的點點頭,徐歡輕聲喊了爺爺,徐書敏看著自己孫女微笑著說:“好好學習,將來要跟你姐姐一樣考上大學!”

    他說完這話,閉上眼睛擺了下手,徐保興知道爹是累了,領著眾人一塊兒離開了。

    夜裏,徐保金也趕了過來,聽說自己爹白天醒了過來,著急的也要進去跟爹說話,可大夫說徐書敏又陷入了昏迷,徐保金隻能在外麵幹等著。

    如此又過了一天一夜,徐父終是沒能熬過這一關,撒手人寰了,一家人都陷入了悲痛之中。

    而傷心之餘,徐書敏的葬禮問題就提上了日程,因為徐書敏屬於公家人,按規定是要進行火葬的,不過村裏人都重傳統,徐父在村裏活了一輩子,總要讓村裏人見最後一麵的,徐家三兄弟含著淚連夜將父親遺體先帶迴了徐家老院,悅娥和玉梅也忙著扯孝布,熬大鍋粥,這也是村裏的傳統,前來吊孝的人主家都會請人喝上一碗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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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家孫輩的孩子除了大妮兒離得遠趕不及迴來以外,其餘的都迴到了家,大寶領著幾個弟弟在院門外迎接村裏的長輩們,見到來人就跪在地上嗑響頭。

    鎮上的嗩呐隊被請了過來,這是悅娥跟玉梅兩人商量著合夥請來的,本來按照當地的規矩,給老人請響器、唱戲都是出嫁的閨女出錢出力,不過慧蘭現在連自己的照顧不好,哪還有能力給老人置辦這些?

    哀婉的樂聲響了起來,一聲聲如泣如訴把人們的悲思都給勾了出來,聲音直傳遍整個村裏,一些老人們聽到這聲音都感歎著又有老夥計離開了,族中的晚輩們陸陸續續的趕來過來,有來祭奠的,也有來幫忙的,與徐父同輩的老人也有過來看看的,但大都略呆了一會兒就離開了,而晚輩們也多不敢讓這些老人久留。

    村長徐保旺也趕了過來,見徐保興紅著眼睛整個人都瘦了很多,不由勸他說:“保興哥也要保重身體啊!”

    徐保興點著頭應著,這一天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學校的老師們聽說這事也趕來見徐老師最後一麵。

    按照村裏的老規矩是要停靈三天的,為了防止徐母受刺激,徐保興將娘安置到自己院子裏,請村裏人幫忙照看著,夜裏兄弟幾人輪流守靈,慧蘭因為有了身孕,徐保興也讓她去自己院子陪著娘。

    三天後,殯儀館來車拉人了,上午族中的一位老人又給張羅著為徐父舉行了一次公祭,族中的老老少少都趕了過來,送徐父最後一程,淒涼的樂聲又想了起來,徐保興領著兩個兄弟逐一給前來送行的人磕頭。

    車子緩緩的啟動,徐家人也都徒步跟在車子後麵,每到一個路口就停下來進行路祭,大寶扛著幡領著幾個弟弟,三寶和四寶懵懵懂懂在後麵跟著,臉上也不怎麽傷心。徐歡攙著娘一塊走,悅娥眼睛哭得紅腫,嗓子都啞了,玉梅也是拿著個手帕捂著眼睛一路痛哭,花兒在一旁跟著,這村裏老老少少都在一旁看著呢,到了這個時候,即使平日裏再不孝順的人,也都會捏著嗓子嚎幾聲的。

    等汽車上了大路,徐家人才坐上另一輛車一塊兒出發。看到殯儀館的車離開,大家夥都在心裏歎息著村裏又少了一位老人。說起來在徐家村,老人們過世一般還是土葬的多,這也是鄉下人普遍想法,不過近些年政府提倡火葬,禁止土葬的政策也越來越嚴,不過老人都念舊,不願意進行火葬,村裏有些人為了完成老人的臨終遺言,就在夜裏偷偷給老人土葬,村長徐保旺也知道這種事兒,可他也不好管的太狠,怕引起老百姓的反感。

    到了下午,徐家人帶著徐父的骨灰迴來了,政府按照政策給了徐家撫恤金,徐保興跟兄弟倆商量,最終決定用這錢給爹買了公墓,將爹的骨灰安葬在公墓裏。

    徐母經過這一場變故之後也病倒了,悅娥和玉梅都在身邊用心伺候著,慧蘭也時時的勸著娘,見娘不肯吃飯,她就哭著跟娘說:“娘,俺爹已經走了,以後俺就隻能指靠著娘了,娘就這麽不吃不喝的,俺的日子可咋過啊!”

    徐母看著眼淚汪汪的閨女,忍不住也落淚來,坐在床上捶著被子哭喊著:“你爹那個沒良心的,怎麽就忍心撇下咱娘倆去了呢……”

    徐母一聲聲的跟閨女哭訴著,說道傷心處,母女倆又抱頭痛哭,悅娥在屋外見婆婆哭得那麽傷心,有心想要勸勸她,玉梅在一旁拉住她說:“大嫂還是別進去了,婆婆這些天一直憋著氣呢,這要是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場,興許這病就過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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