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少航仰起頭看向餘鶴:“對我來說一點也不算巧,這麽多年我一個人在緬北,每次被欺負都想著餘哥要在就好了,餘哥肯定會幫我、肯定會救我。你知道今天我碰見你時有多開心嗎,我甚至以為那是我臨死前的幻覺!對你來說就是巧合,就是我的設計!”


    餘鶴錯開視線。


    真是糟糕,他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冷漠,黃少航一哭,餘鶴就不知道該怎麽質問他了。


    餘鶴放緩語氣,繼續問:“在你出現的二十分鍾,巷口械鬥進不去人,信號屏蔽打不通電話,有人利用時間差找到傅雲崢,騙他說我被抓走了。除了你,還有誰知道這段時間我和他聯係不上?”


    黃少航愣了一下,哽咽問:“傅雲崢是誰?”


    餘鶴:“......”


    說起來,餘鶴第一次和傅雲崢見麵,黃少航也在場。


    這一刹那,餘鶴的思緒穿越時空,迴到了和傅雲崢初見的那一晚。


    傅雲崢站在台上演講致辭,餘鶴和黃少航站在台下。


    餘鶴夜盲看不清座位卡,黃少航眼神也不怎麽樣,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最終給了一個錯誤的答案。


    當年那個迷迷糊糊的小胖子和眼前的黃少航逐漸重合,餘鶴還是沒法狠下心來懷疑他。


    算了。


    雖然餘鶴心裏對黃少航的疑慮並未完全打消,但黃少航迴答也確實沒什麽不妥。


    緬北街頭的械鬥並不罕見,即便黃少航沒有出現在餘鶴麵前,當時的情況也足夠阻止傅雲崢和餘鶴聯係。


    如果真的是黃少航,他何必出現在餘鶴麵前呢?


    這不是反而暴露了自己?


    餘鶴抬頭靠著廊柱,輕聲說:“你還記得你高二那年春天,我去你家玩,咱們一塊兒參加了個慈善晚宴嗎?”


    黃少航點點頭:“我記得。”


    餘鶴:“當時在台上演講的那個青年慈善家就是傅雲崢,現在是我男朋友。”


    黃少航發出了和當年一樣的疑惑:“啊?他歲數也太大了吧!”


    餘鶴炸毛道:“哪兒大了,人家今年才三十六!”


    黃少航哦了一聲,摸摸鼻子:“哦,三十六啊,我一直以為他和我爸差不多大。”


    餘鶴揚手作別:“算了,既然你不知道這事兒,我就先迴去了。”


    說完,餘鶴轉身往迴廊外走。


    黃少航大步上前,一把握住餘鶴的手臂:“餘哥,我在這邊還認識些人,你別著急走,我幫你問問好不好。”


    餘鶴沒有拒絕。


    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餘鶴成日裏不把自己的安危當迴事,這迴找不到傅雲崢,他終於感同身受,體會到自己失蹤時傅雲崢的多著急了。


    心裏像是有一把火在燒,神魂不穩,坐立不安。


    明明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冷靜下來,從頭開始慢慢分析,剝繭抽絲,但大腦卻失去了處理信息的能力,思緒亂成一團,根本沒辦法思考。


    心中有一萬個疑問,可他一個都解不開。


    倘若此時有人告訴餘鶴哪裏有傅雲崢的消息,餘鶴定會毫不猶豫前去求問。


    可是傅雲崢在哪裏呢?


    他應該聽傅雲崢的話早點同他迴國的。


    從到達緬北至今,他們有無數次迴國的機會,可是總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的耽擱了。


    因為穿山甲製品、因為救助中心、因為阿坤的弟弟。


    每一件事情發生時,餘鶴心裏都想:師父教他出門見天地、見眾生,假如當下視若無睹,將來有朝一日迴憶起來他肯定會後悔。


    是,他應該鋤強扶弱、行善積德,天地眾生都很重要,但和傅雲崢比起來那些算得了什麽!


    天地沒有餘鶴也能轉,眾生沒有餘鶴照樣活,可餘鶴沒了傅雲崢就是失了魂,丟了魄。


    他活不了!


    餘鶴罵了自己一遍又一遍,他真是因小失大,什麽叫棄本逐,什麽叫弄巧成拙。


    以後他再也不管閑事了,一定循規蹈矩,老老實實,再也不到處惹禍,隻要老天能把傅雲崢還給他。


    不不不,如果老天能把傅雲崢還給他,他會捐更多的錢,做更多的善事。


    行善積德也好,吃齋念佛也好,隻要傅雲崢好好的什麽都行!


    千萬不要傅雲崢讓出什麽事。


    拜托了。


    第129章


    “望海樓是拐子三的地盤。”


    文華飯店內, 餘鶴和黃少航麵對麵坐在包廂中。


    黃少航後背有傷,隻能斜靠在沙發上,他以手撐頭, 疲憊地闔上眼:“今天追殺我的,也是拐子三的人。”


    單獨麵對餘鶴,黃少航挺直的後背放鬆下來, 終於露出幾分受傷後的虛弱,好像隻有在餘鶴麵前,他才不必偽裝成強大悍然的模樣。


    黃少航說:“我身邊的人看似多,但真正能信任沒幾個, 今天的行蹤,就是被手底下的人泄露出去的。”


    沒有人會可憐他身上的傷,所有人都虎視眈眈地盯著他,隻要露出一點脆弱和破綻,敵人就會撲上來將他撕咬得一塊骨頭渣都不剩。


    黃少航拿起桌麵上的香煙,叼在唇邊點燃, 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


    “餘哥, 這就是緬北,我在這兒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想迴國, 也很想你。”


    環狼群飼, 曾經躲在餘鶴身後的小男孩宛如雨後青竹, 在一夕之間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麵的沉穩青年。


    煙霧彌漫, 嫋嫋在包廂內散開。


    隔著藍灰色的煙霧,餘鶴看不清黃少航的臉。


    餘鶴垂下眼簾, 不知在想些什麽,拇指無意識地按著食指關節, 問:“拐子三是誰?”


    黃少航抬眼看向餘鶴:“是我三哥,我繼父原配的第三個兒子。”


    短短的一句話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暗藏著緬北某家幫派勢力中幾代的愛恨情仇。


    餘鶴沒有細問,他現在實在無法分神關注別的。


    他隻想知道拐子三到底想從傅雲崢手中得到什麽。


    聽到餘鶴這樣說,黃少航居然笑了笑。


    “餘哥,你太不了解緬北了,欲壑難填,狼是喂不飽的。”


    黃少航將指間夾著的香煙撚滅在煙灰缸中,淡淡說:“我現在就帶著人去望海樓,把你想找的人帶迴來。”


    黃少航站起身,在他站定的那一刻,重傷後的虛弱感在瞬間消散,如同有層看不見的鎧甲將傷口覆蓋包裹。


    他感覺不到痛。


    黃少航的手放在包廂門上,在推開門前微微側頭,對餘鶴說:“餘哥,我真想讓你留在緬北陪我,但找迴傅總後,你還是和他趕緊迴國吧。”


    五分鍾後,十幾輛車從文華飯店離開,浩浩蕩蕩開向望海樓。


    和黃少航並肩坐在車裏,餘鶴還沒有迴過神來。


    今天就像掉進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從打開阿坤家後院門,接住全身是血的黃少航開始,所有事件發展全都出乎他的預料。


    餘鶴問:“拐子三要殺你,你就這麽去會不會太危險了?”


    黃少航說:“雖然我們私下裏都恨不得對方死,但表麵上我們比親兄弟還親,所以咱們直接去要人,他不僅不會為難我,反而會很客氣。”


    餘鶴迴頭看了眼後麵跟著的十幾輛黑車,感慨道:“這場麵比咱們在電影院看的港片還誇張。”


    黃少航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笑:“上學的時候,我最期待的就是你帶我翻牆出去玩。”


    說著,他伸出手。


    黃少航右手掌心有一道淺淡的疤痕,這道疤雖淺但極長,幾乎橫貫了整個手掌。


    乍一看衝擊力很強,跟斷掌似的。


    “這是翻牆時玻璃碴劃的,你還記得嗎,餘哥。”


    餘鶴怎麽可能忘?


    私立高中實行半封閉式管理,圍牆足有兩米多高,可這仍擋不住年輕力壯、生龍活虎的大小夥子,校方為了阻擋學生翻牆逃課,在牆頭砌了一層豎著的碎玻璃,尖端朝上,鋒芒畢露。


    倒是起到了一定的震懾效果。


    但拉著電網的監獄都能逃出人,尖玻璃哪裏能攔得住真想出去的餘鶴呢?


    拿校服一蓋,餘鶴看不見就當沒有,隻當牆頭高出10公分,再用外套把手掌一墊,該怎麽翻怎麽翻。


    就跟那電視上有人能站在菜刀上一樣,隻承重的角度找對了,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他們校服的質量也確實不錯,十次裏九次都承的住。


    唯一的一次,正好讓黃少航遇見了。


    當時餘鶴已經翻到了牆外,在下麵接著黃少航,讓他直接跳下來。


    黃少航膽子小,明明已經蹲在了牆頭,還是不敢直接跳,非得扶著牆往下蹭。


    在下落的力道下,玻璃整個從掌心從頭劃到尾。


    餘鶴目光落在黃少航手心的舊痕上:“當時給我嚇壞了,黃少爺哪兒遭過這罪,被人堵在廁所裏推兩下都能哭得主兒。”


    黃少航虛握起右手,像是把那道疤攥在手裏:“現在不會了。”


    看著黃少航現在的樣子,餘鶴心裏也很不好受。


    難怪傅雲崢總是跟他說不希望他長大,眼見曾經單純少年不再天真,旁觀者難免心酸無力。


    餘鶴忍不住摸了一把黃少航的頭發。


    當年他就總是這麽安慰黃少航。


    餘鶴說:“現在餘哥罩不了你了,輪到你帶著餘哥去找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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