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鶴抬頭看向傅雲崢。


    “洗不幹淨了,沒法要了。”傅雲崢說。


    傅雲崢冷淡的眼神又凝注在餘鶴腿上。


    餘鶴立即縮起腿,求生欲極強:“我洗幹淨了!”


    傅雲崢按了兩下桌麵上的消毒凝膠,將雙手仔細消過毒,又去洗手台洗了一遍才作罷。


    餘鶴喉結微動,第六感瘋狂鳴響。


    危險!危險!危險!


    果然,洗完手的傅雲崢走向餘鶴,握著餘鶴的腳腕,抻起一條腿,細細觀察餘鶴是否真的把腿洗幹淨了。


    餘鶴的腿是真長,肌肉線條矯健漂亮,可傅雲崢摸也不摸,一臉嚴肅地觀察餘鶴大腿根處的濕疹有沒有感染。


    就像屠夫打量從哪兒下刀似的。


    餘鶴頭皮發麻,大氣兒都不敢出。


    餘鶴剛洗完澡,身上帶著股清新的沐浴乳味。


    傅雲崢輕輕嗅了嗅:“你沒用從家裏帶來的低敏沐浴乳。”


    餘鶴:“.....”


    低敏沐浴乳是擠壓罐,用的時候還得擰開蓋子,酒店擺著的沐浴乳是按壓罐,按一下就行,他當然是去按那個方便的。


    餘鶴天天犯懶,要不是今天掉湖裏了,平時衝澡都五次裏有三次都不打沐浴乳,洗頭時用洗發水的沫帶一下得了。


    餘鶴每次用低敏沐浴乳,都是和傅雲崢一起洗的時候,用給傅雲崢看的。


    燈下黑了,餘鶴自己鼻子就靈,居然沒想起來傅雲崢能通過味道發現他沒有好好用低敏沐浴乳。


    關鍵他也想不到,傅雲崢會檢查他洗澡洗沒洗幹淨啊!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真是的。


    餘鶴替自己找補道:“酒店的沐浴乳是馬鞭草的,消炎殺菌效果更好。”


    傅雲崢嗓音低沉,帶著好聽的胸腔共鳴:“那你好好洗了嗎?”


    餘鶴胸有成竹地迴答:“好好洗了啊。”


    傅雲崢一針見血:“是用浴球打出泡沫,然後把全身都塗了一遍那種洗嗎?”


    餘鶴啊了一聲。


    胸中的成竹枯萎了。


    傅雲崢垂眸審視餘鶴:“要我去檢查浴球濕沒濕嗎?”


    餘鶴隻好實話實說:“......沒用浴球,但我把全身都塗了一遍。”


    傅雲崢又問:“是全塗了,還是隻塗了上身,腿就著上麵的泡沫隨便一衝的?”


    餘鶴:“......”


    胸中的成竹徹底死絕。


    餘鶴無比心虛,用被子把自己蓋了起來。


    他不想再和傅雲崢說話了。


    任誰連續撒謊被連續戳穿都會無地自容,連餘鶴這麽厚的臉皮都扛不住了。


    傅雲崢實在太了解他了。


    真可怕。


    傅雲崢掀開棉被,把被裏的餘鶴橫抱出來:“你是忘了你膝蓋長蟲卵的事兒了。”


    餘鶴喉結微動,抬眼看傅雲崢,微微張開嘴,呆裏呆氣地‘啊’了一聲。


    傅雲崢長出一口氣,認命似的抱起餘鶴往浴室走:“你以為淤泥就比樹葉幹淨了?”


    餘鶴這才知道傅雲崢不是嫌他髒,而是怕他腿上的濕疹感染。


    餘鶴心跳很快,不自覺抿了抿唇。


    “傅雲崢,”餘鶴仰起頭看著傅雲崢的下巴:“你記我的事兒,比我自己記得還清楚。”


    傅雲崢用腳把馬桶蓋放下來,把餘鶴擱在馬桶蓋上坐好,半蹲在餘鶴腿邊:“我先拿酒精給你消遍毒,破皮的地方會有點疼,忍一下。”


    餘鶴注視傅雲崢英俊的眉眼:“我好愛你啊。”


    “我也愛你。”傅雲崢隨口應了一聲,繼而擰開酒精瓶,按住餘鶴的膝蓋:“擋著點你弟弟。”


    餘鶴笑了起來,他一笑身子就抖,傅雲崢就蹲在原地,耐心等餘鶴笑夠。


    冰冰涼涼的酒精倒在餘鶴腿上。


    來到蒙古後,餘鶴身上的疹子已經不腫了,隻是皮膚還有一點點發皺,之前抓破的地方有幾塊兒紅色的血痂。


    傅雲崢歎了一聲:“還是草原的水土養人。才兩天就快好了,明年夏天不在雲蘇過了。”


    “我哪兒有那麽金貴,值得傅老板連故鄉都不要了。”餘鶴垂眸凝望傅雲崢:“傅老板,你是真把我當少爺養。”


    傅雲崢用無菌棉吸走餘鶴腿上多餘的酒精:“是養兒子。”


    餘鶴輕輕踢了傅雲崢一腳:“什麽叫養兒子?”


    “我那個七歲的小外甥都不會一眼沒看住就掉湖裏,”傅雲崢握住餘鶴的腳踝:“我跟你多少操了心,你數得清嗎?”


    餘鶴腳掌踩在傅雲崢結實的大腿上:“兒女本是前世債,傅老板,我是你債嗎?”


    傅雲崢抬頭看向餘鶴,浴室暖黃的燈光落在傅雲崢眼瞳中,溫柔如水,可話語卻截然相反:“你是我祖宗,快起來吧。”


    傅雲崢不吃餘鶴這套,他無情地撥開餘鶴的腳丫子:“你在這兒跟我調情,我就不說你了?想得倒挺美。”


    餘鶴:“......”


    餘鶴光著腳站起身,也沒什麽理,就吭吭唧唧地耍賴:“那就、那就別一直說了。”


    傅雲崢長時間蹲在地上腿有些麻,扶了下洗手台才站起來:“我就是說你說少了,才縱得你這樣無法無天,膽大妄為。”


    餘鶴垂頭喪氣往外走,口不服心也不服,念念有詞:“熱戀的時候把我當成寶貝,幹什麽都不管,現在不就是沾了點水,就說我一整天。要不你嫌我笨,不讓我跟你搭帳篷,我能無聊到去撈河蝦嗎?”


    傅雲崢站在餘鶴身後,陰森發問:“你念叨什麽呢?”


    餘鶴後背一僵,脫口而出:“我說我知道錯了,以後不這樣了。”


    傅雲崢冷笑一聲:“你嘚嘚咕咕半天,就說這兩句話?”


    餘鶴撓了撓下巴,露出幹淨的笑容,謊話張口就來:“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嘛。”


    傅雲崢都讓餘鶴給氣笑了:“行吧,先吃飯去。”


    *


    等餘鶴他們再返迴哈素海,正是下午兩點,一天裏日頭最曬的時候。


    其他露營的遊客要麽已經離開,要麽躲進帳篷裏休息。


    整片草原靜謐無比。


    一陣風從高處吹來,湖麵波紋蕩漾,茂盛草叢綠波翻湧。


    哈素海不愧是塞上西湖,但這份古拙蒼莽的遼闊,卻是西湖沒有的。


    和傅雲崢並肩躺在帳篷裏,餘鶴望著如海翻波的綠茵。


    西湖到底是沾了錢塘的繁華,多有文人墨客才得如此盛名,哈素海遠在塞外,在古代能於哈素海飲馬的,想必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餘鶴說傅雲崢是他的大將軍,從天而降,無所不能。


    帳篷中透氣小窗,正好對著外麵湖邊的‘餘鶴落水點’。


    傅雲崢望著餘鶴落水的地方,說:“你是我祖宗,也哪兒都能降,無所不能。”


    餘鶴氣得在帳篷裏來迴撲騰。


    小小的製冷機倒是能把整個帳篷都吹涼,好在是不熱,要不放著酒店柔軟的床墊不躺,跑到這兒來睡草地也太奇怪了。


    這次露營截至目前,餘鶴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露營的樂趣。


    尤其因為他掉進湖裏的事兒,傅雲崢得著機會就說他。


    煩死了。


    當夜幕降臨的那一刻,餘鶴不得不收迴沒樂趣這句話。


    漫天銀河籠罩四野,夜空是玄妙的紫藍色,繁星璀璨如雨。


    餘鶴仰躺在芳草叢中,長長的青草如雲朵般編織成碧色柔毯。


    “我從沒有見過這麽多星星,”餘鶴和傅雲崢擠在單人睡袋裏,遙望天際感歎:“好美。”


    草原晝夜溫差很大,夜風如秋葉般涼爽。


    不是寒冷,但很涼。


    在這種環境下最適合擠在一起取暖,人的體溫恰到好處,不會因為太熱而出汗,也不會因為太冷而發抖。


    天上明月載星河,夜晚的哈素海無比沉默。


    有暮靄沉沉,有千裏煙波。


    餘鶴將良辰好景的影子留在心裏,扭頭去看身旁的傅雲崢。


    他以為傅雲崢的眼眸中會倒映出另一片繁星。


    畢竟這暮野風景如畫,每一幀截下來都能做電腦桌麵。


    可傅雲崢目光不在星河,也不在煙波。


    傅雲崢的眼眸中隻有餘鶴。


    原來他在傅雲崢懷裏看風景的時候,傅雲崢在看他。


    餘鶴心跳如催,他輕聲問傅雲崢:“你怎麽一直看我。”


    傅雲崢卻說:“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我都不好意思了,”餘鶴很難得臉皮薄了一次:“你看天上的星星多好看。”


    傅雲崢便轉頭去看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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