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小的細節能夠快速建立安全感和歸屬感。


    就比如現在,即便章杉清楚地知曉應該在暖氣房中收起汝窯爐的科學依據,但他仍然會詢問餘鶴的意見。


    餘鶴抬手把紅木架最上層的汝窯爐拿下來,把玩著坐迴沙發上,拇指在開片的鱗紋上抹過,總是覺得這汝窯上的花紋和上次看又略有不同。


    歲歲年年,連沉澱千年的汝窯都在變化,餘鶴卻始終和傅雲崢在一起。


    這種穩定的關係讓餘鶴很安心,也很快樂。


    萬事萬物流變幻化,朝花夕落,轉瞬滄桑,但餘鶴堅信他和傅雲崢不會變。


    他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傅雲崢。


    第79章


    餘鶴握著汝窯爐, 用手肘捅咕傅雲崢一下:“你看是不是又開新片了?”


    傅雲崢被餘鶴忽然一撞,手裏的書差點掉地上。


    “你穩重點。”傅雲崢說。


    餘鶴斜靠在靠背上,曲著一條長腿歪坐在沙發上, 浪蕩子一般故意找事:“怎麽,現在開始挑我了是吧。”


    傅雲崢也不和餘鶴掰扯,伸手把汝窯爐拿過來:“也不知當時是誰撞碎個柳葉瓶嚇得要哭, 現在膽肥了,連我都敢撞。”


    餘鶴一挑眉,滿臉囂張:“你當時還讓我把這個摔碎聽響呢。”


    傅雲崢看了餘鶴一眼,把汝窯爐扔迴餘鶴懷裏:“你現在也可以摔碎聽響。”


    餘鶴把汝窯爐托在掌心上, 端詳著這抹天青色:“我可舍不得,這是你送我的第一樣東西,我就是死了也要把它帶進墳裏。”


    傅雲崢低頭看書:“小小年紀說話每個忌諱。”


    餘鶴仰倒沙發上,枕在沙發扶手上,貓似的扒拉傅雲崢的褲腿:“看,你又挑我。”


    傅雲崢不勝其擾, 轉動輪椅離餘鶴遠了點。


    手術至今,傅雲崢腰後的刀口已經痊愈, 能夠和往常一樣依靠扶手吊環完成生活自理。


    對於手術沒有效果這件事,他看起來很平靜。


    午休時, 餘鶴站在床邊, 握著傅雲崢腳踝, 抬起傅雲崢右腿, 幫助牽張鍛煉腿後部肌肉:“筋抻的疼嗎?”


    傅雲崢迴答:“還行。”


    “那再抬高一點?”


    “可以。”


    定點在將近90°的位置大概三分鍾,餘鶴慢慢把右腿放下, 換做左腿。


    傅雲崢動了一下:“沉不沉?”


    “不沉,你現在太瘦了, 要適當增重增肌。”餘鶴捏著傅雲崢的小腿:“小腿肌肉也要鍛煉,多用用氣壓按摩儀,有好處。”


    傅雲崢玩笑道:“好的餘大夫,謹遵醫囑。”


    把左腿也放下來,餘鶴蹲在床尾:“你試著動動腳趾。”


    傅雲崢試了試:“動了嗎?”


    餘鶴伸手摸了一下。


    傅雲崢的腳一動沒動,卻下意識說了句:“癢。”


    餘鶴和傅雲崢同時愣住。


    餘鶴用手指甲掐住傅雲崢的腳趾:“疼嗎?”


    傅雲崢撐起手臂,露出些許驚喜神色:“疼。”


    在手術前,傅雲崢的痛覺僅僅恢複至雙腿,腳掌和腳趾仍舊是完全沒有知覺的。


    餘鶴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於落地,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強行壓製住內心的狂喜,故作鎮定:“看來手術還是有效果的,知覺都恢複到末梢神經了。”


    傅雲崢拽著拉環坐起來,搬著腿曲起來,親手去捏自己的腳趾,都說十指連心,用指甲掐腳趾指腹很疼,傅雲崢感受這這份疼,不僅沒鬆手反而挨個掐了一遍。


    “都很疼。”傅雲崢抬眸看向餘鶴,瞳光微顫:“小鶴,手術......手術是有效果的。”


    那一刹那,什麽要冷靜沉著,什麽要穩定病人情緒,什麽切記大喜大悲全被餘鶴拋諸腦後。


    餘鶴按耐不住,撲過去一把抱住傅雲崢:“太好了!”


    老天仿佛刻意捉弄,在餘鶴和傅雲崢都以為手術沒效果時,傅雲崢的雙腳卻出現了知覺。


    按理說,通常在出現知覺的幾周內,中樞神經就能重新喚醒對雙腿的控製。


    可接下來的一個半月,傅雲崢的病情卻再次陷入瓶頸期,沒有再進一步好轉,連腳趾都一動也不能動。


    也不知上天有什麽大任要將到傅雲崢身上,偏要如此反複無常,磨煉傅雲崢的心誌。


    點滴好轉以後,又是漫長的等待。


    中醫講春生夏發,秋收冬藏。


    夏季天熱,人體的代謝速度加劇,是恢複脊髓神經的黃金時期,熱脹冷縮,筋脈擴張時更容易循環流通。


    從八月手術至今已然入冬,隨著天冷,連通脊髓神經對雙腿控製的希望越發渺茫。


    十二月末,餘鶴學校的課程陸續進入期末周,令所有同學都感到詫異的是,他居然出現在了針灸課實操考試的考場上。


    考試還沒開始,授課的鄭教授就把餘鶴叫到門口問:“你怎麽來了。”


    餘鶴:“......我考試啊。”


    鄭教授:“你考什麽試,你不暈針了?”


    餘鶴迴答:“暈,考試一個一個進,我不看別人紮,紮模型和掛圖沒問題,穴位都給你找著不就完事了嗎?”


    鄭教授心想:倒也並不是沒有道理。


    等餘鶴進考場考試,鄭教授發現餘鶴找穴位找的還挺準的,人體幾百處處穴位,每一處不僅能將位置對答如流,也能較快在模型身上找到相應穴位,入針深淺也很到位。


    鄭教授很是稀奇,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不用眼睛學針灸,他奇道:“你這是怎麽練出來的?”


    餘鶴洋洋得意:“我隻是不能看別人手裏拿針紮人,我自己拿針沒問題。”


    “光拿模型練可練不成這樣,你該不會在自己身上紮針找感覺吧?”鄭教授欣慰之餘又有點擔憂,很怕餘鶴拿自己練手沒個輕重紮出毛病來,勸誡道:“之前有個學生在考場上一針好險沒把自己紮偏癱,好幾個老師一連紮了七八十針才給紮迴來,你可別沒輕沒重隨便拿自己練手。”


    餘鶴臉上露出很明顯的詫異:“這怎麽會?傅氏旗下的科技公司開發了一款模擬程序,還挺好使的。挺多學校都買迴去給學生當模擬器用了。”


    提起跟傅雲崢有關的事餘鶴就眉飛色舞,還替傅雲崢操心器模擬器的銷路來了,他探身湊到鄭教授身邊:“哎,鄭教授,咱們學院買嗎,提我給你打折。”


    鄭教授忍無可忍,把考核表卷成紙筒敲在餘鶴腦袋上:“醫療器械代表禁止進入校園,快出去吧你,把下一個同學叫進來。”


    說完,鄭教授展開考核表在上麵寫下分數。


    61分。


    餘鶴哎了一聲:“怎麽才61啊,我剛才那表現不好嗎?”


    鄭教授隨口糊弄道:“給你加上平時成績就80了。”


    餘鶴一如既往好糊弄,直到出了考場走到教學樓外才想起來,他也沒去上過針灸課啊,哪兒來的平時成績?


    這個鄭教授,真是太壞了!


    晚上,餘鶴半躺在床上,上半身倒撐著地板練腰,同時和傅雲崢講鄭教授的壞話:“他竟然說醫療器械代表禁止進入校園!我不就是問問他要不要模擬器嗎,真是的。”


    傅雲崢語氣淡淡,隨口哄道:“餘少爺真是疼我,去上學還不忘了替傅氏簽單。”


    餘鶴憤憤不平:“專業成績全係前三可以申請跳級,我想跳過大一下半學期,直接去讀大二。”


    大一下半年的課程餘鶴本來就差不多學完了,他雖然退學重讀,但也沒想老老實實讀五年。


    傅雲崢低頭看著餘鶴:“你們係一共就十二個人。”


    言外之意是前三也沒有很難。


    傅雲崢是精英中的精英,從來都是名列前茅,在他看來前三對餘鶴來說是勢在必得,因為餘鶴很聰明,而且班裏一共才十二個學生。


    當年傅雲崢在外國讀金融,用英文作答照樣能在幾千個學生中考第一,隻是這沒什麽好提的,他也沒有和餘鶴炫耀的意思,畢竟孔雀開屏似的展示自己是年輕人才會做的事。


    他一向是穩重的。


    傅雲崢輕咳一聲,按捺下和餘鶴講自己大學成績的衝動。


    餘鶴抬頭看傅雲崢,在他的視線中傅雲崢的臉是顛倒的:“可他隻給了我61分。”


    傅雲崢俯下身把餘鶴扶迴床上:“別倒著了,一會兒又頭暈。”


    餘鶴躺在傅雲崢腿上:“又快過年啦。”


    傅雲崢眉眼間流露出溫暖神色:“是,今年輪到你寫春聯了。”


    這將是他們一起過的第三個年,別墅門口的春聯從餘鶴寫的換做傅雲崢寫的,馬上又要換迴餘鶴寫的了。


    餘鶴說:“今年我的新年禮物還要那個。”


    傅雲崢故作鎮定,佯裝不知:“哪個?”


    餘鶴蹭一下坐起身,替自己爭取權益:“叫我一天老公啊,你今年可不能像去年似的,為了不叫我老公一天都沒怎麽跟我說話,你這是玩賴。”


    傅雲崢皺起眉,不是很能理解餘鶴執著的意義在於什麽:“你怎麽對這個這麽執著?”


    餘鶴雙手抱胸:“因為你叫我老公我心裏會很爽!”


    傅雲崢麵露狐疑,明顯是很不相信的樣子:“怎麽可能,你叫我老公我就沒什麽感覺。”


    餘鶴不信還能有男人不喜歡被叫老公,一把拽過傅雲崢的手腕,想都沒想就叫了傅雲崢一聲:“老公。”


    傅雲崢微微挑眉。


    餘鶴望著傅雲崢:“爽不爽?”


    傅雲崢在餘鶴期待的眼神下迴答:“確實爽。”


    餘鶴說:“到你了。”


    傅雲崢鎮靜自若:“什麽到我了?”


    餘鶴反應過來自己又讓傅雲崢給繞進去了,一把將傅雲崢推倒在床上:“你個大壞蛋,又拐著彎的哄我叫你老公。”


    傅雲崢憑借良好的記憶力把餘鶴的話一字不差的複述出來:“因為你叫我老公我心裏會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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