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滿院的賓客、當著他最心愛的女孩的麵,他不容許自己丟這個人!


    要是他當真認輸了,以後還怎麽在四月麵前抬起頭。


    「不服?」白衣男子冷笑,劍尖下斜,渾身散發出來的陰鬱魔魅之氣更甚。


    四月遠遠地看著,心不由得一陣抽緊。在這之前,她從未曾見過這樣一個會帶給人如此強大壓迫感的人,隻是遠遠的,她已經感到一股快令她窒息的氣流流竄在周身。


    哪知白衣男子忽然收迴劍,目光移開,冷冷地道:「那麽,去向你的客人借把好劍來,我與你再比試一迴。」他的胸膛微微起伏,「這已經是我耐心的極限了。」


    說罷,他執劍在身後,抬首仰望雲天,默默地想起心事來。


    眼看著那冰冷噬骨的劍芒移開,馮無疾隻覺雙腿一軟,身子差點就要滑落到地上,「你……真的肯給我機會?」


    他怔怔地望著對方,因為害怕而聲音都有些顫抖,但對方並沒有迴應。


    他好像在馮無疾取來新劍之前,已不打算再理他。


    馮無疾咬咬牙,站直身體,掙紮著走開幾步,卻見他忽然反手一揚,一股青煙漫起,其色慘青,濃如移雲,空氣中立時漫開一股類似腐屍般的怪異臭味。


    「這煙有毒!」賓客中有見多識廣者未聞其味已在大叫。


    等到那股臭味飄散到他們那邊,諸人一時逃無可逃,耳裏、鼻裏都被灌進這樣詭譎險惡的臭味,大多數人已開始嘔吐,可是又什麽都吐不出來,隻得掐著脖子、伸長了舌頭在那邊幹嘔。


    四月和湘夷她們因為站得更近,首當其衝,更是難受得幾乎快暈厥。一片慘狀中,就屬小菊最好命,一聽別人嚷「這煙有毒」,就嚇得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怎麽樣,你也嚐到我的厲害了吧?」濃煙中,馮無疾高亢而尖利的聲音在大叫,近乎瘋狂。


    隨著叫聲,他的眼神更陰狠,簡直就像是餓狼在夜裏發出的光,忽然又是反手一揚,三道青光猛然而出!


    白衣男子的臉上卻是神色未變,馮無疾的手剛一變形,他的人已躍起,迅捷得恍如一陣清風。隻見一道白光一閃,又聽「叮、叮、叮」三聲,三枚青荔色的追魂釘被劍身反彈到草叢中。


    然後他用寬大的袍袖一揮,青煙立時散盡,俊傲的身影泰然卓立。


    馮無疾的臉色已幾如死灰,他的胸口因為憤恨而劇烈地起伏著,一臉如看妖魔般地看著打敗他的人。


    「為什麽?為什麽……不過三年的光陰,你的功夫會精進到如此地步?」他喃喃自語,眼中充滿妒嫉和怨恨。


    白衣男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冰冷的語聲幾乎可以凍結住流水,「我最討厭別人因為怨恨而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觸犯了我的大忌。」


    「我不服!」馮無疾嚇得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口中仍恨恨地嚷道:「湖湘子那老家夥究竟給了你什麽法寶,不過短短三年,你的劍術會這般厲害!?」


    他的眼神忽然渙散,神態狂亂,「妖怪!吸納功力的妖怪!你是--」


    他的語聲突然止歇,隻見晴空裏一道雪白的劍光一閃,他的喉口已多了一條細線。他呆呆地撐坐在原地,眼珠凸出,一條血線慢慢地從嘴角垂滑下來,然後「砰」的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啊!」湘夷嚇得一聲尖叫,花容失色,驚駭地捧住自己的臉。


    四月已被這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看著那白衣男子,腦中反反覆覆地問著: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殺死無疾哥?


    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唿:「他是嶺南杜家的二公子,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


    「原來是他!」


    「果然是他!」


    「怎麽會是他!?」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在驚上加驚的狀態下,紛紛抒發自己的感慨。


    隻是這一切,對四月來說卻是毫無意義。


    嶺南杜家、天下第一莊、少莊主?


    這三種身份,拚湊在麵前那個冰冷的劊子手身上,對她仍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存在。


    在她僅十七年的生命裏,從來沒有聽見過這名號,更遑論這個活生生的人。


    她腦中始終迴旋不去的隻有一個問題:他為什麽要殺死無疾哥?


    周圍唿喝嘈雜的聲音漸漸飄散了開去,她的神誌好像忽然處於一種迷茫的狀態,直到一聲尖利的驚唿傳來--


    「四月,別再過去了!你想陪著無疾殉葬嗎?」


    四月蒼白的嬌靨上恢複些血色,濃密的睫毛不可置信地扇了扇,原來她和那白衣男子相距已不過咫尺之遙,她剛剛一直在無意識下向他走去嗎?


    四月有些呆住了,翦水雙瞳望向他,嬌怯怯的身軀止不住地輕顫。


    「你……為什麽要殺他?」終於,她咬著牙問出了口。


    她的話聲很微弱,除了他們兩個,本來遠遠站著的眾人應該聽不見,但此時四周更靜,況且賓客中好多都來自武林,其中功力深厚者更不乏其數,所以四月的問話他們還是在第一時間聽到了,然後立刻有好幾人倒抽一大口涼氣。


    這位杜二公子的冷酷無情可是出了名的,從沒有人在他麵前說了犯忌的話、做了犯忌的事以後,還能活得過第二天。


    果然,一聽見這句話,白衣男子寒星似的眼眸眯了起來,不悅地轉過身正對著她。他揚開嘴角,眸中卻不見絲毫笑意,「你有什麽資格問我?」


    「我--」四月激顫了一下,差點站不穩腳,她本能地垂下眼,目光落在他飄逸的白袍上,鼻子一酸,倏然落下淚來,「就憑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晶瑩的淚滴滑過白皙的臉龐,她卻勇敢地抬起頭來,逼自己迎視他冷傲的眼神。


    他看見她流淚,唇角譏誚的弧度竟不見了,恢複到淡然冷漠的麵容,負手而立,冷冷地道:「我不管你是他的誰,隻要他觸犯了我的禁忌,就得死。」


    「是你先闖進來的!」四月握緊了粉雪似的小拳頭,憤怒的水眸已快噴出火來,「今天本來應該是我和無疾哥成親的日子,你為什麽要特意挑這個時候來?」


    他瞥了她一眼,並未說話。


    「你迴答我啊!為什麽不說話?」四月的情緒開始激動,好像已把一輩子的勇氣都提前宣泄了。


    除了她的聲音,四周靜得連一粒鳥屎掉下來都聽得見,遠遠圍觀的眾人都像變成了青蛙的表親--雙眼瞪得幾乎向外凸出,嘴巴張得老大。


    每個人都不無遺憾地想:這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完蛋了!


    她肯定活不過今晚--噢,不!十有八九連下一個時辰都活不過!


    她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難道嫁不成,連命都不要了?


    但是,很快所有人的青蛙眼都變成了兩倍大,而且幾乎充血,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實在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那白衣男子居然看著新娘子,平靜地迴答:「這場比試是他約我的。」


    「不可能的!無疾哥明明知道今天要和我成親了,怎麽還會跑去跟你約比劍呢?」四月的聲音由最初的高亢轉為了低低的呢喃:「……就算約了,也絕不會是今天啊……你、你胡說!」


    「這日子的確是他定下的。」白衣男子冷冷地負手而立,神情並未有一絲一毫的動怒。


    四月呆呆地仰望著他,目光中混合著痛苦、失落、憤恨、不解和一絲迷茫。


    無疾哥明知今天是他們成親的日子呀,他真的會跑去跟人約比劍嗎?


    對方的身上卻忽然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森厲可怖之氣,語氣不耐且陰冷,「你不相信我?」尤其是那雙深沉如子夜的黑眸,幽冷寒酷,似兩股利刃直刎入人的心底。


    眾人隨著他的話語又倒抽了一大口涼氣,一時間周遭的空氣變得稀薄無比,以至於一根原本在空中飄浮著的白色小羽毛,隨著眾人的抽氣聲,直挺挺地掉落下來。


    「三年前,」他第一次主動開口對人解釋:「三年前他定下比劍之期,就在今日,我既然答應了他,就絕不會失信於人。」


    他的迴答換來的卻是四月痛苦的絕望,「你胡說……胡說!」


    「我從不說錯一個字。」他的聲音是那樣的孤絕、冷傲,就像他手中的劍,他的人。


    「你為什麽要殺他?」四月忽然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蒼白的小手不顧一切地緊緊抓牢,再也抑製不住地哭嚷道:「你知不知道,他很快就要成為我的丈夫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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